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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墨剑冲霄(3)

一樽酹江月

  

老陈头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闻陆家庄将家中事务都交于陆二公子打理,方才所见确实不假。而大公子寄情于江湖山水,为人任侠,本也是补益,可我方才见二公子对大公子表面上虽谦恭,神色上却更多是畏惧。”

江月道:“畏惧?他两个是兄弟,何以如此?”

老陈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商人从利,我也只能从此处揣测,想来是陆家的财产继承,虽说陆明庄主已公开将二公子陆英作为继承者,而自古家财传于嫡长子,那二公子不得不防备吧。”

“兄弟之间,即使到时候陆大公子真的想要些财产,也不过分吧。”

老陈头叹口气道:“世人皆逐利,或为名为利,或为财为色,老陈我也曾跟随过两位孙家主人了,为了利益什么样的龌蹉事都能做的出来,别说是兄弟,父子又能如何?这大户人家,独霸一方,俨然土皇帝一般,哪一代的继承不是伴着腥风血雨,本朝尚且有狸猫换太子,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二公子陆英心术不正,迟早做出对陆大公子不利的事来。”

“那陆大哥岂不危险?我得告诉他。”

“千万别。”老陈头立刻阻止,道:“他人家中之事,我等不便插手,否则有挑唆之嫌。”

江月道:“明知事故而不能帮,却该如何?”

“这陆家也与我孙家有所往来,接触的也都是二公子陆英,照理说与谁接洽都是一样,不过小主人终究与陆大公子相交一场,到了陆公子遇难之时,我等暗中相帮便是。”

江月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些时日,他也算接触了诸多江湖人物,见识了许多险恶,原先他只住在山村,乡里人家的花花肠子也作不出这般多事故来,试想,一乡村娃子作恶,最多为祸几户,而一个武功高强者作恶,便能危害江湖;豪强作恶,能为祸一方,君主作恶,则为祸一国,倘若天子作恶,便能为祸天下。看来自己学了武功,当除魔卫道,否则牵手动足了便能引发灾祸。

此时门外传来陆香之声,大约离客房还有十余步,“江小兄弟,此处可还称心?”陆香大步走了进来,与富贵公子形象完全不符.

江月起身道:“贵府果然豪华,不愧是江南第一商贾。”

“江小兄弟何时也学得这般客气?”陆香笑道,“家父于舍弟过几日便去东瀛,今晚府上设宴,还请两位赏光啊。”

“哦?”老陈头疑惑道,“陆二公子与令尊一同去东瀛?”

“是也。”陆香道,“接下来的时日我只得在家中安排各项事宜,不能浪迹江湖了,不过二位放心,我会着几个精明的手下,去少林寺看望江老爷子的。”他嘴角一撇,似有一丝不快,神态却仍旧嬉笑如常,此时又说道,“还未曾让清灵派另外两位弟子与你们相识,你们可随我来。”

老陈头心里暗忖:莫非我猜错了?便也不多想,跟随在江月身后走出屋去。陆家的庭院也算错落有致,陆家庄形成规模在江南已经历了数代,陆香祖父在庭院里挖了个水洼,架了九曲桥,陆香祖父将直通西湖的山溪迂回绕道,盘于此处,再更水道,汇于西湖,又采泉水流竹管于廊舍下,是为沏茶之用。此水道有两个妙处,一为山上活水,川流不息,淙淙铮铮,清脆悦耳,如击玉罄;一为人工之巧,看似与天然无异。

清灵派之人住在水洼另一边的客房中,陆香依旧在外便叫喊,江月知陆香虽然放荡不羁,却也不是不晓斯文之人,轻轻拉了拉陆香衣袖问道:“陆公子为何不去敲房门,而是在如此远处便大声叫嚷。”

陆香笑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只要是客,心中便有自己的小九九,被人听了去总归不好,我在此便叫嚷,是叫他们放心,也是方便了自己,倘若斯文于他人带来不便,何粗俗些了事。”

江月点头称是,老陈头心里也更加敬佩几分。此时清灵派的五位弟子已然出来,除了方才见过的三位,另外两位听陆香说都是女弟子,江月见到其中一位女弟子,身段优雅,面容熟悉不是洪舒是谁,登时慌了心神,老陈头也惊愣当场。江月失声喊道:“洪姑娘,不曾想你竟在此处。”而后冲上了前,将其紧紧抱住,泣不成声,当真是

冰雪少女如凡尘,

西子湖畔初见情。

似她非她虚如影,

嗟如此,叹如此。

“侬做嗖喺啦(你干甚么)!”那姑娘一把将江月推倒在地,满脸恼羞,那语气举止,显然不是洪舒,洪舒艳若海棠,此女肌肤胜雪,洪舒喜着红袍,此女却是一身白衣,洪舒官话流利,此女却满是江南口音。

老陈头见状赶忙将江月搀扶起来,对那姑娘说道:“姑娘勿怪,只因姑娘长得与我家小主人的一位朋友太过相像,近日这位朋友又下落不明,故小主人才错将姑娘认成了那位朋友。”

陆香虽不曾见过洪舒,但也知江月虽然少年心性,却也端得住,若不是认错,断不会如此,故上前说道:“一场误会罢了,江小兄弟,这几位便是清灵派的朋友。”江月见此女确不是洪舒,心中反而失落,向她拱手道歉,那女子也不是小器之人,知晓缘由之后,心中厌恶之心全无,对江月倒是好奇起来。这五人是清灵派年轻一辈的弟子,为首的青年名叫谭薪,另一位叫作谭材,是两兄弟,都生得剑眉星目,侠义风范,较年轻的便是萧雨歇,长得似洪舒的女弟子唤作丁雁,另一女子名唤朱芩,是现任清灵派掌门朱九琴独女。

老陈头听闻清灵派收徒极重相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五个人无一不是美姿俊容,气韵典雅,都说陆香是临安府第一公子,这五个人站在他身旁毫不逊色。

“大少爷!大少爷!”一家仆忽奔来疾呼,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陆香见其神色惊慌,问道:“何事如此惊慌?”那家仆上气不接下气道:“外……外面……外面有一和尚打进来了。”

“和尚?”众人疑道,陆香寻思陆家庄从无与什么和尚有隙,怎地会有和尚闯进来?

此时传来一声长啸,声如洪钟,接着那声音又喊道:“小江月——!小江月——!你可在——!?”

江月听这声音甚是熟悉,不禁失声:“这声音是……少林寺祖风师傅!”众人一道赶到前院,只见众家仆围着一个粗布纳衣的大胖和尚,那和尚腰间束着一杆大铁勺,两手插在腰间,正瞪着那些家仆,有几个家仆正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淤青,显然是这和尚所为。

“祖师傅,你怎地在此?”

“哎呀!”祖风见到江月一声惊呼,倏地冲出人群,来到江月身前,那些家仆登时被撞得人仰马翻,“你小子被人掳下山来,叫俺一路好找,听说你在这陆家庄,俺便过来寻你,只是这些人不让俺进来,只得打将进来了。”

陆香见状让家仆散了,此时陆明、陆英与藤原君也从正厅赶出来,陆明向下人打听了情况,又见陆香已将事情处理得当,便上前拱手:“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还请这位师傅到到舍下品茶。”祖风却不理他,他见江月一身华服,便知不曾受那日的黑衣人迫害,且早已脱身,却不知何故来到陆家庄,便抓住他的手道:“你小子在外逍遥,便不管你爷爷啦?赶紧跟俺回去烧饭做菜,俺这回下山几月,寺里那些个和尚定然没什么好胃口。”

江月听闻祖风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寻自己,瞧他模样,定然是餐风露宿,昼夜不分,心中说不出的感激,一时两眼含泪,道:“祖师傅,这几月下来,经历颇多,我心中自是十分挂念您与爷爷,只是我答应了人家要去雁荡山一行,君子一诺重千金,自当去了雁荡山之后,再回少林。”江月将这数月所历之事简要说与祖风听,祖风知晓来龙去脉之后,也是一番感慨,说道:“也罢,我与你同去,这一路上也好照看你。”

江月道:“祖师傅若能同去,自然是极好,只是现下有一重要之事要托付于祖师傅。”

祖风疑道:“却是甚么?”

江月将祖风拉到一旁,又将陆香请过来,压低声音说道:“烦请祖师傅赶紧回少林寺,让爷爷将黑麟掌毒的疗法公诸于众,以抵江湖浩劫。”

祖风惊道:“你说的是江老?”

陆香道:“正是,江老曾是家师的恩人,家师曾亲眼见过他医治好黑麟掌毒。”

祖风粗犷的脸旁沉思良久,忽道:“俺这就回去通知江老,小江月你一路走好,这个给你,俺好不容易弄些家伙烤出来的。”祖风从怀中掏出一个羊腿,色泽雨润金黄,外焦里嫩,显然涂了一层蜂蜜。江月见状哭笑不得,想到祖风师傅在外奔波心中还想着给自己做吃的,心中更添感激,双手接过了羊腿。祖风正欲大步出门,眼角一扫,猛地停留在清灵派弟子丁雁的脸上,嘟囔了句“你这女娃娃如何又到这里……”说道此处忽觉不对,似乎与自己所见不同,便止住了话语,便大踏步走出去了,走到宅子大门脑袋一测,说道:“陆明老儿,派人好生照顾小江月,否则我饶不了你。”而后便大踏步出去了。

先前祖风并未搭理陆明,只道此人粗鲁不通性情,此时却突然来了这一句,陆明不禁思索,瞧祖风离去背影,陆明脱口而出:“杨将军!”

江月道:“怎地祖风师傅曾是个将军?”

陆明激动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他姓杨,是杨老令公后人,曾是镇守边关的大将。”陆明此时才知祖风为何起初不搭理自己,看来当初之事,他仍耿怀在心,也罢,确是自己愧对杨将军,既然他叫我保护这位叫作江月的少年人,我做到便是。陆明又道:“他销声匿迹多年,原来却做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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