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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河外

  

森在腹部纹上一只蝉,巴掌大小,在他十七岁生日那天,他喝得烂醉如泥,他在离家不远处的那条终年散发着恶臭的地下通道吐出酸液,难受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因屡次旷课,期末成绩不及格,以及惹事,他终于被学校勒令退学,他终日游手好闲,跟着一帮市井流氓混迹于各类夜场,他不知道以后他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生活如烂泥般散发着恶臭,他的世界只有黑暗。光?光是什么颜色?反正不是平房里那惨淡的白织光,照在脸上显得病态。他讨厌那个房子,所以他时常夜不归宿,睡在那些关系暧昧的女人家里,他的脸是那么得那些女人欢喜,她们到是非常愿意带他回家,给他买各类奢侈品,供他吃住,给他丰厚的零花钱,包揽他生活所有开支,引诱他来**,不过通常住不了一周,森容易对这些女人厌倦,她们大都有着高薪工作,大龄,却没有婚姻,独自生活,有着一群情况类似的闺蜜,她们的生活没有家庭需要照顾,没有男人可以相互依靠,她们其实也并不需要,男人只会让人伤心,加速衰老。可是,她们很寂寞,所以她们愿意花大笔的钱让森这样年轻帅气的男孩跟她们住一段时间。通常他们呆在一起也只有**或去酒吧调情,森其实并不喜欢酒吧歌厅之类的地方,但是在那样黑暗并且虚幻的地方他可以很安心的呆在角落喝冰啤,一个人静静的,被巨大的音浪保围。第一次**的时候,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和不同的女人住在床上,彻夜灯火,只是森发现自己容易厌倦,太容易厌倦,他总是很沉默,也不会和这些女人进行任何与**调情无关的交流,他从不对任何人提起他的过去,但当和这些女人待久了,他就觉得她们看透了他,她们明白了那些丑陋的疤痕的来源,她们跟曾经那些学生一样嘲笑他。可是只要他和那些‘朋友’进到任何社交场合,那些女人又都会向他靠拢,对他投怀送抱,所以他可以不停地换女人,等到新鲜感一旦消逝他就变得不再耐心不再充满魅力,不再有闲情去挑逗那些女人。后来他开始讨厌那些女人在他身下发出恶心的娇喘,他看见那些女人的**就感到恶心,尽管她们的身材那么妖娆,她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激情与欲望,她们是那么的迫不及待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可是他没有一丝想要狠狠干她们的欲望。没意思。他觉得。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托起他下坠的心脏。

只有在打架的时候,那种肉体与铁器的交融,粗暴地进入,捣烂内脏,痛感直捣心门,只有那种巨幅的疼痛才能唤醒他麻木的心脏。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B校,森和一帮人在校旁一片树林里等着,隔墙不远处是女生宿舍,不过天黑了这后面的树林子根本不会有人来,森靠在墙上抽烟,他已经长的愈发英俊,少不得那些女人愿意和他**,不过他依旧那么沉默,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从来只是默默地抽着烟,这两年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不过他并不在意,活多久有什么关系呢?他孑然一身在这世上,他真的不知道他活着为什么,难道要像兰那样上演一出悲剧?

林子里有月光,森爱月光,阴柔的美,比阳光温柔,比白织灯梦幻。

那个女孩出现在角落里,她偷偷看着这群染发打耳钉穿着板鞋的少年,她也注意到他。

寸头的男孩在一旁吸着烟,他那么英俊,她一眼就认出他。

视线接触,他只是转过脸。

人来了,对方不过是学生,带了三五个心高气旺的皮球,打起架来只知道乱砍乱舞,他们轻松放倒所有人,不过正当森准备离开,一个趴地上的人飞速冲起来朝着森背划了一刀,森敏捷转身用手臂锁住他的脖子把他扔到了墙上,发出“嘣”的一声,他的力量出奇的大,可以轻而易举潦倒别人,他不怕和人打架,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他感到伤口一直在流血,他先行回了家。

他每天都是在伤口愈合的疼痛中度过,所以他早已麻木,不再为痛楚留下眼泪。那些伤口有的还未愈合上面又添了新的疤痕他的身体满目疮痍,破旧不堪。

她悄悄跟在他身后,走过那些黑漆漆的堆满垃圾的巷子。

走到平房,森打开门,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黑暗关上门,须臾,他又打开,叫她进来。

“为什么跟着我。”

女孩只是不说话,她穿着白布无袖长裙,黑暗里看去纤细无比,她像极了一朵开在地狱深处的莲花。她走到月光下,森看清她的脸,她的脸估计只有他巴掌大小,眼睛非常迷人,似有星斗万千。

“月亮只能在黑夜才能展现出它极致的温柔,在白日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对吗?”

她走近他,挽住森的脖颈亲亲吻在他的唇上。

这是森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柔软甜美的嘴唇,女孩的鼻息散在他脸上,带有香甜的味道,不同于那些胭脂油腻的女人,浑身都是香水刺鼻而辛辣味道。

她掀起他的衣服,看见他的背满是疤痕。

她轻轻抚摸这些伤口,亲吻它们,一点一点抚摸,帮森上药。森想起她了,他们曾多次在夜里坐在山丘上看月亮,可是他们从不说什么。

“你走吧。”末了,他撂下一句话。女孩起身走到阳台,拉紧灰黑色的窗帘脱掉白棉布裙,她的身体如他所料,那么纤细,似花瓣那般单薄,肤如凝脂,照亮整间屋子。

她主动迎合他,接受他,却又是那么羞涩,眉眼暗含秋波嘴唇红如樱花,她的声音不矫揉造作,他看见从她身体深处流出的暗红色的血液,他知道她在痛着,他的伤口被撕裂,他们彼此紧紧抱在一起,他们都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痛楚。

只有痛过,才会实实在在地记得。

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拒之窗外,女孩下床,**着身体走到阳台,手指撩开窗帘一角,看阳光照射在她细长的手指上,她的手似乎变得透明。她看着森熟睡在梦里的脸,她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森第一次,这么想要抓住一个人,他不知道有没有可能,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让一个人留在身边。或许,是因为温暖。这个瘦弱的女孩抱在怀里很温暖。

女孩叫初和。她的亲吻让森觉得心安。他从不拒绝她的关心与暧昧,亦不做出任何行动,他表现出她其实可有可无的样子并且开始继续和那些女人一起鬼混。

有时,初和在森的住处撞见他和别的女人**,男孩看见她就不屑地皱眉,她身下的女人发出猫一样的喘息,他把那些女人打发掉问:“你来干嘛?”初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把她在兼职店里做的甜点打开递给他。森本以为这样初和就会自觉离开,他不可能给她正常的生活,他忘不了他是生长在阴湿的臭水沟里的人。他忍受自己那份强烈的想要留下她的冲动,远离她,迫使她自觉离开。有时候他看她睡熟的脸,她身体的一切都那么美好。森还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个人,期待看见这个身着白色无袖长裙的女孩站在阴湿的巷口为他等候。

精神病院的人多次来电,说妈妈吵着要见森,情绪激烈之时甚至有时以死相逼,她已经多次偷偷保留下食物里的骨头碎片,趁无人时将其吞下,又或者折断花园里的树枝带回病房,夜里扎进喉咙。她只是想要见到森。那个她的孩子。可是森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从来都没有过。她心如死灰,当她清醒时,她看着镜子里身着脏兮兮的病号服头发油腻枯燥,面肥肤黄,体态臃肿的自己,她转而想到那个几年都未曾谋面的孩子,她的泪水就无法控制地狂涌,她亏欠他太多,或许不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更好,她终于有了母亲的觉知,她想起自己曾对他所做的种种,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几年,他一个人怎么活?

她关紧门,其实这门已经锁不上了,因为她经常做出自残行为,精神病院的人把门锁下了,她靠在门背后开始掩面哭泣,她总是这样,她的精神总是崩溃,一次又一次崩溃,她开始用手抓,抓她的头发,撕扯她的脸,她想到那个男人当年的虐待,她看见自己手臂上被烟头烫伤的一个个恶心的圆型的疤,她残缺的牙,大腿根部的烫伤……她仿佛看见那个男人把她的头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用木棒一下又一下使劲的击打她的背,她仿佛再次被那个衣冠禽兽的厂长压在窄小的粗布沙发上……她要杀了他们,要杀了他们!她摔碎镜子,划破被子和电视,砸烂柜子,毁掉她所触及的一切,她的精神达到癫狂的状态……

镇定挤总是使她昏昏欲睡,她眼角的泪还在不间断地流。

森,我们都不曾拥有过光明。

这个世界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你找到了一个可以救赎你于黑暗的人。森忘不了年少时裹着被子睡到桌子底下去的夜晚。他们激烈的争吵,肉体的搏击声一声一声刺进他的耳朵,他很惶恐,他很害怕,他像一只幼小的兽躲在阴湿的黑暗瑟瑟发抖。某夜,星斗绽放华光,沉静的山丘上夜风微漾,女孩的身体薄如沙,月光把他照亮。

可是,是否会有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救赎?

初和大学毕业了,她住进了森的小屋。女孩的到来让小屋变得明亮,她勤劳的打理小屋,买回栀子与茉莉,清洗桌布和窗帘,森早已不记得这些东西原本的颜色,那窗帘,原来是浅蓝色。门原来是米黄色,初和的到来让小屋焕然一新,她还买来墙纸,是抹茶绿,整个小屋看上去温暖洁净,水槽不在散发出诡异的味道,衣橱也都被打理地井井有条。森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脸早已长出了轮廓,没有小孩子的稚气,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变得不再像少年时那般缥缈孱弱。

他是否可以假装他换了一张皮相,忘记他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

森把身体泡在水里,浴室里散发着浓浓的水汽,他拿来小刀,划破手掌,看鲜红的血液滚珠一样地滴进水里,他想,森已经死了。他死了,他带着他的鲜血埋葬他的污秽不堪的过去。他看着血珠在水里划出的游丝,渐渐淡漠。森沉进其中。

森找到衣一份送快递的工作,买了一辆越野摩托,可以方便送快递或者接送初和。兰当年留下的赔偿款早就被他拿去败在酒吧和地下赌场,现在他感到生活逐渐趋于‘正常’,每天早晨醒来可以闻见花香,他睡在洁白的房间。他有了固定的收入,稳定的工作,他有一个很爱的女孩,他们住在一起,没有争吵,没有寂寞,没有黑色,他的世界被重新粉饰,他终于把他的皮肤裸露在阳光之下。

“森。”

从来没有人可以这样温暖的叫他,初和会在夜里抱着他,他感到自己被需要。

有时,森会骑着摩托接初和回家,森靠在摩托上,仍旧抽烟,来来往往的女孩胆小的就偷偷的瞟他,胆大的也曾直接来要过电话号码,他长的那么英俊,如果他坚持,他也可以进一所大学,穿着白色的棉衫,做个纯洁干净的少年,和同学在操场打篮球,睡在宿舍,拥有一群追求自己的女生……可他没有,他找不到那养活着的意义。曾经是为了妈妈。她说他们需要钱,然后她就很努力地赚钱,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人都喜欢钱,那些漂亮的女人,那些清秀的男孩,用他们靓丽的外表和尊严,捡起那些有钱人扔在地上的钱,然后他们就笑了。可是他们真的笑了吗?

森看着这个世界,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他认识的一个女人,在酒吧里跳艳舞谋生,她叫拉咔。拉咔的头发短到齐耳,下半截剃掉了,她喜欢这样,她喜欢漂亮女人,可是那些富得流油的男人喜欢烫着大波浪的长发姑娘,她就得带一头发光的金色卷发穿着亮片超短裙去高台上跳舞。有一次,一个肥胖的暴发户男人在拉咔跳舞时关掉全场音乐,在她面前洒下大把大把的钞票。他身上的肥肉随着他撒钱的动作左右摇摆,他说“会舔吗?只要你舔得起来,这些钱都是你的。”拉咔没有说话,她蹲下身匍匐在地上用舌头舔起地上的百元大钞,周遭的人都尖叫着,他们用色情的眼光盯着这个穿着暴露的女人不经意间露出的胸,她像是被摆盘好的食物,被一群饥饿的贪狼围攻,她将被吃得片甲不留。

森走出乌烟瘴气的地下酒吧。

他对拉咔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双寂寞的眼睛。

第一次看见拉咔,是那夜森醉倒在酒吧的沙发上,也没有人叫醒他。睁眼看见的是酒吧后沉淀一夜后混浊气体漂浮在空气中,诺大的酒吧,此刻杯盘狼藉,阳光穿过嘘空中的浮尘,形成一道耀眼的光线照射进漆黑的酒吧,显得那么突兀寂寞。

那个染着银光绿留着超短发的女孩赤着脚坐在阳光抵达的终点,她的皮肤是病态的白色,她的绿色头发反射阳光,闪闪发亮,她是那么年轻美丽,她的指尖还是樱桃一样的粉色,她的嘴唇还是那么鲜嫩柔软,可是她的眼睛失去荣光,阳光使它投射出死寂的灰。

这个沉默的女孩就是夜晚在人海中妖艳起舞的女人,他记得他骨骼清丽的凸起部位,她穿着暴露的银丝飘带内衣被关在酒吧天花板上吊着的铁笼里,男人们扬起头欣赏拉咔的身体,她确实长的美丽,妖娆,身体丰腴饱满,单单是她近乎**的身体都让那些男人激情勃发,似乎,那夜,酒吧在拍卖女人的初夜,拉咔也是其中之一,深蓝色的灯光恍恍惚惚,沉浮在她脸上,她像是深海里的一条鱼,她的眼睛细长冷漠,鼻梁反射出寂寞的阴影,她的嘴唇紧密的贴在一起,被涂上红酒色的性感唇蜜,深蓝闪光下,变成了黑色,她是朵冷艳的盛开在地狱里的彼岸花。暗含着甜蜜的毒药。

不工作的时候拉咔睡在酒吧狭小的隔间里,和那些舞女一起。白日,她总是穿着绿色吊带背心和短裤坐在空无一人的吧台旁看水族箱里的鱼,用手隔着玻璃抚摸它们,那些鱼那么美丽,长长的丝绸般柔软艳丽的鱼尾在水里慵懒的摆动,鳞片在灯光的照射下灼灼生辉。“我会变成一条鱼,森。”她泡在浴缸里抬起一条细长的腿,看泡沫点点滑下。后来,一个腰财万贯的男人包养了拉咔,他带着她和一群老板坐乘着私人游艇出海,那群男人将她**并误杀,最后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海里,拉咔真的变成了一条鱼。

森看过了太多悲剧,他生活在世界最黑暗的角落,这里的人没有幸福可言。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拉咔。他似乎已经猜到命运跟他玩儿这游戏的套路,必定有一天,他也会这样死掉,或许像拉咔一样,死了都没有人知道。拉咔的死,除了游艇上的人就只有森一个人知道,当时拉咔还在电话里跟森说她今天去海里游泳,她喜欢潜进海里,深海是静谧的,没有任何声音,海水让她断绝了与世界有关的一切,她忘记了那一夜夜肮脏的床,酒吧里满天飞的钞票,烟酒和男人们的腥臭,海水紧紧裹藏她的心脏,她还梦想下辈子做一条鱼……森听见她的手机落在地上,他听见急促的皮鞋扣击船甲板的声音,他听见拉咔的呼救,他听见水鼓起泡沫的声音……

拉咔死了,可是没有人寻找她的下落。舞池里再也没有那个穿着亮片超短裙染着银光绿超短发的女孩跳舞了,那些鱼变得寂寞了,它们长时间停留在蓝色的水里一动不动。吐出寂寞的泡泡,在无人问津的墙角。反射着花影般的闪光。

初和独自去那个地方,是在他们将要离开A城前。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森决定离开这里就娶初和。他已经准备得完全。

初和做了些糕点。三月天,春暖花开。

旁边有穿着病服的患者在数草地里的草,声音含糊不清。这里的人或幸福或恐惧。他们的后生都将生活在自己编织的泡影里。他们是真正另外世界里的人,他们的世界有着不同于这个现实世界的规则,它们是一个个真实存在的星球,孤独的漂浮在遥远宇宙。

她看见那个女孩出现在她的视线,她穿着洁白的无袖长裙,麻编凉鞋,身形纤细,皮肤似栀子花。

“妈妈。”

她好多年不曾听见他这样叫喊她,这两个字深深触动她的心。

女人摊在一张摇椅上小憩。许久,她才眯开眼睛,女人已经完全苍老,那张长满褶皱的脸透着灰黑色的暗沉,头发斑白油腻,散发出不洁的味道,赘肉重叠在腰间形成两层油脂,全是一副邋遢模样。她尽可能发出一个音节,可是她已经不会说话,她曾经用小树枝刺破了自己的喉咙,她以为这样森就会来看望她。这里的生活使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没有人关心她在想什么,她内心的恐惧从未有人知晓,那些丑陋的过去已经在她的身体里开始腐烂发臭。

“妈妈,我来看你了。”初和走进房间,被子掉在地上,没有任何装饰物,陶瓷器物,柜子。连窗户也没用,只有很小的一个长方形小孔在墙的高处,用来透风,医生说她经常在夜里自杀,他们没有办法只有把她安排在什么东西都没有的空房间。初和把糕点放着床教,叠好被子。

殊不知女人竟然变成了这样……

她边干着手里的活说:“森现在很好,我陪着他,”

初和轻轻扶上女人变得肥胖的手,替她撩开遮住面庞的斑白的枯发,女人的脸像一张被揉搓过的废纸,推满褶皱,长满斑纹,那双眼睛似无法聚焦,满是黯淡的灰色。

女人在嘴里念着森的名字,她又如往常一般想起那个记恨她的男孩。她恍恍惚惚看见一张脸,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容,皮肤白的似雪,那张脸,那么熟悉啊,哦?在哪里见过呢?在哪儿呢?……

突然,女人几乎是从摇椅上弹起来!她肥胖的身躯直接把初和撞在污迹斑驳的墙壁上,女人伸出手就去掐住她的脖子,像极了一只发怒的野猪,那双手随着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她的嗓子已经被撕破,可是她仍旧不要命的嚎,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可是流着泪。

什么时候呢?她见过这张脸!这双眼睛,记录着她的罪行。

她要亲手撕碎,撕碎这张脸,挖出这双眼睛,她要那件事永远烂在过去,烂在那个鱼塘!就是她,当年那个小女孩,在鱼塘对岸亲眼目睹了整个犯罪过程的女孩,那个看见她把男人推进水里的女孩,就是她!!!不行,杀了她,杀了她,不可以被人知道的,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带她的孩子离开……

初和已经气绝。她的下体流出一摊殷红的血水,女人踩着那摊血水,房间的地板上满都是红色,红色。初和看见了红色。

精神病院的人给森打去电话,他的手机滑落摔碎在地上,为什么她就不能放过他!她是想杀死他,毁灭他的一切吗……

他赶到精神病院,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流汗。他终究要来这个地方的。他感到恐惧,万分的恐惧。

他抱起初和,感受着一具已经没有温度的尸体,这具身体里承载着两个他爱的人,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可是就在今天,他同时失去了他们。

他的女孩啊,面色依旧那么白,好像仅仅是睡着了,还有微弱的鼻息,她身上茉莉花的清香还没有散去,她的嘴唇还有淡淡的粉色,还像樱花那样美丽……

森吻住初和的唇,他看着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他记得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他的光影,满是他,他那么幸福。

原来一切只是梦。

是的,这个梦该醒了。

走在阴暗的医院走廊,身上的金属挂物碰撞出清冷的声响。他看见女人巨大的躺在床上的身体,肥胖地像只猪。

只有心跳的声音,森是那么的平静。或许是吧,有的人该见的还是会见,有些事该算清的终归是要算清的。

“兰。”森迟疑了很久,低沉的喉咙发出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女人被打了镇定剂,睡去了。森坐在床对面,看着熟睡中的女人,他记得那夜幕里她瘦小的身躯扛起一只巨大的尼龙口袋奔走在凌晨的街上的背影,凌乱的黑发,海藻一样的飘然,如今却跟枯草没什么两样。她带着他逃离,寻找新的生活,她欺骗自己以为可以重新来过,可是他们根本没有走出那个梦魇。

无法原谅。

天黑了,女人醒来。她看见床那头那个身材挺拔的男孩,五官精致,眉目成风。长的好像她的孩子!

“森……”女人爬起来,爬到床的另一边,她伸手想要抱住森,可森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往后退了半步。女人的手停留在半空,涽色的黑,她看着男孩冷漠的脸,泪水早已放任。

是的,他以不再是曾经沉默生僻的男孩。他已经蜕变得更加锋利,清冷。

“兰,我们我们是不是有些事应该算清。”从男孩深沉的喉中发出的声音是那般陌生。他竟然叫自己的名字?女人的心如刀绞如针扎。

森靠近,看着她枯黄的脸,他的眼中甚至没有泪水,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兰突然间意识到这个人好像不是她的孩子,好像不是的。

瞬间,女人感到时间的停止,腹部传来撕裂的疼痛,她深深喘出一口气,眼眶被泪水填满,她看着眼前男孩的脸模糊不清,她仍旧想要看清他,她的目光终结在他的脸上,她想要抓住他,可是她已经快要失去呼吸,她向后倒下……她愈发看不清男孩的脸,只有一个忻长的轮廓,瘦高的身体,酷似那个男人……她最终是死在他手里。

女人的伤口还在喷溅着粘稠的血,腥味扑鼻,似乎等血流干,她的身体就会瘪下去。浓烈的腥味使得森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吐在地上。咳出了眼泪。

房间里腥气肆意逼人,天黑了。他们在黑夜终结一切……

森给女人盖好被子,那双混浊的眼睛已经变成灰色,干涸的泪痕结成细微的盐粒沾在惨白的脸旁。森转身离开。

背后,其他病房里传来精神病患者歇斯底里的尖叫,或许他们正在他们自己的世界经受黑暗,他们终究也会死在这里,这是这里的人的唯一结局。

趁夜,森抱走初和停在太平间的尸首。他带着她疾车回到乔河,他们开始的地方。

当他认得女孩那双灿若星河的双瞳,他几乎要忘记命运给他带来的残忍的不公,它竟又让他找到了她!这是多么荒诞而幸运!

剧言,人一生的快乐与悲伤是等量的。

或许,初和就是森所有的快乐。

总有那么一个人,他占据了我们生命的大部分,尽管他不是最开始就陪伴在我们的身边,可他或许在曾经共处的某一时刻就成为了我们生命里不可分割的部分。交缠在我们的血肉之中。

天底下的可怜人,要靠着彼此之间阴阳互补的感情来安抚自己缺氧的心脏。

盘山的公路,女孩卧在他怀里,他们像是一对在夜里私奔的伴侣,未来亦不知去向何处,可怀中人的温暖能给予他们战胜恐惧的勇气。

月光朦朦胧胧,这世间仿佛只是不存在的幻像,一切亦不曾发生……她柔软的发丝游荡在他颈见,他闻见她身上熟悉的清香,眼泪像身后飘去,是蒸发还是飘零,无从所知。

他记得当年凌晨山丘上,女孩幼小的背影,被月光照的泛白,他们睡在野草地上,听不远处蛐蛐响亮的鸣叫,胸腔里是青草馥郁的馨香。那些孤独的夜晚,其实他们都有彼此做伴。

“初和,长大后我就娶你。”

怀中人似有桃花笑魇,那清秀面庞,唯她所有。那个在黑夜抱住他的人,非她不是。

森把初和轻放在草间,他坐下,燃起一支烟。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乔河,这个偏远的城镇坐落在山间,这个罪恶的根源。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初和。我们未经童真,未经苦涩,未经罪恶……”女孩透白的棉群在暗黑色的草地铺散开来,像一朵纯纯无浊的栀子花,可是这是一朵并不纯白的花,大片的花瓣被鲜血晕染,妖艳瑰丽。浓黑的乌丝曲蜒伸展,反映出清理的微光。她真的很美,就像只是睡去。

没有红妆,森用小刀割破手腕,鲜血连珠落下,他轻轻将血液抹在初和冰凉的唇间,那张淡雅的面庞得到了鲜血的衬照,顿时变得红润可人。

今夜她是他美丽的新娘,森在初和眉间留下淡淡的吻,睡在她的身旁,鲜血汩汩流出,温热的液体包围女孩沁凉的尸体,他渐渐忘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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