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享书店今天一如往常地热闹。
放在前台桌子上的招财猫快要摇断了手，旋转门像是风扇一样不停旋转，前台的收款二维码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地毯被踩得紧紧趴在地上。
人们挤在书柜之间，活像是木板夹出的汉堡。书柜，理应被时代淘汰的事物，却在这里顽强地生存，而且活的还不差。来到这里的顾客都是实体书的忠实拥护者，作为南平市仅存的实体书店，这里相当受他们欢迎。
现如今大部分的书店都是书卡店。所谓书卡，就是保存有大量电子书数据的储存卡。四千多年的大停顿期间有无数作家写出了多如繁星良莠不齐的著作，在那个只有吃喝拉撒有意义的年代，大多数的作品都被当做垃圾扔到储存卡里无人问津。而四千年后，现在，人们又回过头审视当年的作品。有些作品被筛选、分类后塞到了新卡里，有些作品则是保留在老卡里销售。由于大停顿时网络建设的退步，很多老卡中的内容无法在互联网上找到，老卡因此有了市场。专门销售这些存有电子书的储存卡的门店被称作书卡店。
知享书店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人气很高。因此在这里工作比书卡店要更辛苦，工资却是一样的，员工一般会叫苦连天，坚持不了几个月就走人。但是方已经在这里工作一年多了。
方装出笑脸又送走了一名客人。
方是知享书店的收银员。一年多前她忽然来到南平市，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没和别人提起过，她仅仅是找到这份工作后安心生活。
说实话，她同别的员工一样对这份工作十分不满，她依旧坚持这份工作的原因只有一个。
书店开门两小时后，也就是不停重复扫描图书编码、计费、确认转账的过程两小时后，方迎来了换班，留给了她两小时来放松自己。
今天，知享书店附带的咖啡厅内照常几乎坐满了人，也只有一个座位照常空着。这间咖啡厅是由书店旁边的店铺改建而来，原本这里是家碟片店，不过因为互联网的复建，生意不景气被出兑。咖啡厅保留了原本碟片店的装饰，许多经典电影例如《异形》、《终结者》、《翼和希的奇妙冒险》等的电子海报至今仍在墙上的显示屏上不停滚动显示。
海报的间隙闯进了一条新闻，标题是《昨夜发生八起命案》。方皱了皱眉，她来南平的一个原因就算这里非常平静，而现在这份平静正在被撕碎。
咖啡厅的方桌不大，只够两人对坐。反倒是桌子的数量十分惊人，方桌行列对齐地密集摆放，让整个咖啡厅看上去像是棋盘一般。
方很自然地坐到了空着的那个座位上。
看到自己对面依旧是熟悉的人后，方轻轻微笑了一下。坐在方对面的是齐志，他身穿工整的西服，左手戴着一块老款EME手表，正在读着《我，机器人》。
“今天怎么样？”看到方坐在自己对面，齐志抬眼看她。
“和往常一样。”
要是他待人的态度能再随意一点就好了，方想道。齐志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正经、一丝不苟，有点严肃过头。不过，这种正经带来的规律性正是她所向往的。
方在桌角的数字键盘上输入了45之后按下了确认键。在这间咖啡厅下单只需要输入饮品对应的编号，饮品会由轨道悬浮托盘送到点单桌。
“你喜欢机器人吗？”齐志忽然发问。
“至少天花板上那些不讨厌。”
方抬起头，看到了天花板上网格状的轨道，几台圆筒形机器在轨道上滑行，其中一个滑到他们桌子正上方后，构成机械底面的托盘带着方点的卡布奇诺缓缓下降。
齐志是方偶然认识的朋友。方刚到这里时与齐志有过一面之缘（指问路），因此在咖啡厅重逢后她便问了齐志的名字。此后每到方上午的休息时间，她都能看到齐志坐在咖啡厅里喝着黑咖啡，而齐志每次都会给她留个座位。方有时会想这个衣服永远穿最便宜杂牌子的家伙，是哪里来的钱和时间在这里悠哉地读书喝咖啡，齐志每天都来，店里的咖啡他早就点了个遍，手里的书也换了一本又一本。
“那些不算是机器人吧。”
“你的理解好狭义啊。”
“在我看来，没有人形的东西只能被称之为机械啊。”
“人的形态可不是工作的最佳形态。”
“确实不是，但是人形态的机器人有自己独特的魅力。”
“是因为与人类相似所以你更能接受吧。”
“不，你还没理解，它们有着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的独特美感。”
“那按照你的说法似乎终结者就不算机器人了？”
方看向墙上的电影海报，盯着终结者发出红光的眼睛。
“当然算是，那个皮囊只是一种伪装，重要的是它的内在十分标准。对了，说句题外话，你喜欢那部电影吗？”
“不，最后只有女主活下来了。”
他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方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回答生硬了一点，思前想后决定换个话题。
齐志喝了一口黑咖啡，他忽然举起杯子，说道：“要试试吗，你一直喝的都是卡布奇诺。”
方愣了一下，接过了杯子。她伸手时，原本放到袖子里的手链滑了出来，她的手链上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Asmon。
“谢谢。”尝了一口后方说道，“其实我一直喝卡布奇诺是因为员工福利半价。”
齐志看到了手链上的文字，他眼中的方依旧被迷雾笼罩，有太多谜团。他想要更了解方，包括方和Asmon的关系，他犹豫着要不要发问，毕竟方本人看起来不太想提及自己的过去。
“我……今天先失陪。”
看到方有些慌张地匆匆离去后，齐志把书合上，皱了皱眉。是发现自己看到她的手链了吗？齐志想到。
觉得想这些也没用，齐志继续阅读阿西莫夫的名著。
“您认识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问了齐志一个问题。齐志惊讶的抬起头，看到了一名白发红眼的女子站在桌旁。
“您应该有印象，头发米色，脸上有雀斑。”
“不，没见过。”齐志下意识否定道。
女子转向其它桌询问。
为什么会有人找方？是方过去的熟人吗，还是仇人？方是摊上什么麻烦了吗？或许是追债的？齐志脑中浮现了一团可能性，他握杯的手有些颤抖，甚至不小心把几滴咖啡撒到书上。黑色的污点缓缓扩大，他盯着污点一动不动，带污点已纽扣大小时，他才反应过来用西装口袋里的一次性餐巾纸开始擦拭。
他觉得有必要告知方，因此一口喝光黑咖啡后起身离开。他的目的地是方租的房子。
方一开始租的房子在城市左上角，而知享书店在城市右下角。于是差不多半年前方又在书店附近找了间新房，因为方自己搬不动大件生活物品便找来了齐志帮忙。齐志因此得知了方的住所。
据他所知方生活十分规律，每天只在家与书店间往返。据方所说一日三餐能在家中解决，有需要的东西快递外卖即可，所以没有去别的场所的必要。如果方对自己没有隐瞒的话，方离开了书店一定是回家吃饭了，通常因为时间充裕方会在咖啡厅待一个多小时再回家，今天却不知为何提前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