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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斗智

为了幸福的明天

  

到着了!到着了!千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好是热烈!这立柱飞檐的豪宅今天到处都洋溢着喜气的气息,大门的两扇门叶子上张贴着两个大大的赭红“双喜”,一副又长又宽的喜联端庄地贴在大门两侧,好耀眼。每扇窗叶上,神龛前桌上果盘上等等都贴上红“双喜”。玉梅新娘子身着一身大红的汉女服,被几个年轻漂亮的妹子簇拥地搀扶着,踏着刚才千子鞭炮飘落下的一片红“花瓣”往大门里走进去。

不过这两边的联“天作之合结良缘,地造一双成佳偶”,却总让人好生别扭着。昌哥和黑乃牯站在大门外等新娘子进门时,两人就边念边在吐着红红的舌头。

新娘子在一阵吆喝的闹声中进门了,昌哥和黑乃牯过了一会儿跟着也走了进去,这进门的前前后后,昌哥却无意间发现给自己和黑乃牯搜身的两个“狗腿子”总总跟在他俩的身后,他心头一惊,这邹田霸真是个老精鬼,一直还在提防着我们。

邹田霸正挺着个大福肚站在厅屋里的神龛前点上着一把香在叩拜,完后把香分别插在了神龛上的两个香炉里,他今天穿上了晶亮的红马褂,土黄色的长袍,头上戴着的礼帽也是黄橘色的,胸前系着一朵大红绸花,鲜鲜活活的。据说,他前两次婚礼上也都是穿上这黄橘与红色搭配的婚服。这就象征着他的财福和前景。然而这色彩与他那张沉陷沟沟壑壑的老脸以及矮矬得如瓮的身子却是那样太不相称地映衬着,确有一种鲜花插在牛屎上的味道。

拜堂仪式开始了,玉梅被一姑娘搀扶着与“新郎”并排站在了神龛前,她在克制后还偶尔咳嗽着几声,邹田霸闻着,间或地窝着眼,瞧看一下她。邹田霸的管家站在神龛前仰着脖子,拖着长音喊着,一——拜——天——地——!“新郎”与新娘礼拜后,管家又拖着长音在喊着,二——拜——高——“堂”字还没喊出声来,他就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就赶忙把将要喊出声来的“堂”字给吞了回去,下面传来着一阵忍不住的哄笑声,管家又重新在拖着长音高喊着,二——拜——祖——宗!

随着“夫——妻——对——拜”“共——入——洞——房”的高声过后,门外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千子鞭炮声,热热烈烈的!

没一阵后,邹田霸就从里屋走了出来,在一一地招待着贵宾:保长、甲长先生、都里的几个有名豪绅,还有往年一起来着催收税粮的几个副爷。邹田霸在一一打着拱手说,真是惭愧!真是惭愧!邹某今天一个这小小的三房婚礼,还惊动到了各位大老爷,烦劳着各位大老爷的亲历,下架光临前来庆贺!真是不敢当!不敢当呀!

保长老爷在说,田富老爷,你真是老来春风得意哟!还娶上这么个年轻的黄花闺女,真是个有福之人!恭贺恭贺!

保长大人啊,这田富的名其实也就是田福哪!

是哦,这地都里,论房子,田富老爷的不能排第一,论田地,田富老爷也排不上第一,但论这房室,第一的位置那就非田富老爷莫属。咱这地都里也有讨上着三房的,可两年不到咱田富老爷接连就娶上了两房正纯的黄花美人。了得了得呀!

是啊,田富老爷这么殷厚的家产,这么显赫一方的财东,这么个三房几娶算什么!

是啊!是啊!恭祝田富老爷多生贵子!红红火火!富贵绵长……

坐在另一桌的昌哥和黑乃牯听到他们的诮情侃语,都恨得咬牙切齿。昌哥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这群乌龟王八蛋。嘿。吃我们的血汗,摆臭格!

再说玉梅被领进最里房的那间室里后,就一直端坐在床沿边不时地咳嗽着几声。玉梅虽然盖上了头盖,但凭着音声她知道邹田霸这老鬼出去应酬了,不过桂英媒婆和刚才迎接自己下轿的几个年轻妹子一直在陪伴着她。玉梅也知道这会儿千万不能急于求成,于是,坐了一会儿,她就装作手上脚上痒着,边咳嗽边抓了抓手臂又隔着裙子挠了挠小腿。她刚一挠,一位年轻的妹子就走了过来,问着,三姨太,你有什么吩咐?

没,没呢!我这痒着,这天热得我手脚都痒着。

我来帮你抓抓。

不要,不要!别人抓我不习惯。

那我给你倒杯水来。

玉梅接过水杯喝过水后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边咳嗽边抓起了手臂,挠起了后背。这时,一个妹子走过来看了看后,就出去了。玉梅趁机将手试着在脖子上挠了挠。大家没反应着。

一阵后,几个妹子和桂英媒婆就东扯西扯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桂英媒婆在向她们一一介绍着这上下几个村里还没娶上妹子却到了娶妻年纪的后生来。

玉梅知道这可是个好时机,就把手悄悄伸进头盖里,在后脑勺上挠了挠,见没反应,就把今早上婶婶帮着当作头花插在发结里的茜草全都轻轻拢出来,贴着后脑勺沿着脸颊极快地塞进了嘴里。万幸,没被发现着。

外面饮声正酣,香气浓酽,杯盘声叠响。

玉梅把茜草慢慢地轻轻地嚼噬着,嚼噬着。红红的汁液,如血浓流。她嚼出着碎碎的叶子碴末后,就用舌头阻挡着汁液就轻轻地吞下了肚里,玉梅事先在家可是练习了好多次这么去嚼吞着。接下来,玉梅闭紧嘴巴又连连地咳嗽了好几声,声声都哑哑扎扎的,好像刚好摇响的柴油机。接着就假着嗓子使劲地“咳——咳——咳——呃——呃——”地咳嗽着呕吐起来,口里的茜草红液全都喷吐了出来,喷红了一大块地面。眼下,她口角两边的红血液粘和着痰儿,成两条线黏黏稠稠地往下垂落着。看上去好腻人悲怜。

正聊得起劲的媒婆和姑娘们听到这呕吐声就飞脚过来。啊——不得了啦!不得了啦!这可怎么办哪?快!快!快去叫老爷!快去叫老爷啊!媒婆在歇斯底里般地喊着。

其中两个妹子慌慌张张地跑到厅屋,颤颤抖抖地叫着喊着,老爷,老爷,你快来看看新娘子。新娘子吐血了新娘子吐血了!

酒涎正在高潮。田富老爷正提起着酒罐子给贵宾们倒着米酒,一听到“新娘子吐血了”,酒罐子从田富老爷的手里哗地一声掉落到了地面。席堂上惊呆了,木纳的食客们全都如点了穴。——昌哥和黑乃牯等除外。

邹田霸皱着条条蚯蚓般的脸,就瘫坐在地上。好一阵后,他才急冲冲地向后房走去。

昌哥和黑乃牯装作很着急的样子跟在邹田霸的身后,管家“狗腿子”保长们也都跟来着。一进后房,邹田霸就看到新娘子的红衣上地上嘴角上都留有这么多的血儿,气得脸儿如公鸡的冠子。

一阵后,邹田霸两道浓黑的眉毛如乌鸦的翅膀在扑闪扑闪地拧了拧后,忙在呼叫,管家,媒婆,快来!看看。怎么给我弄来病货?!你们怎么弄的。嘿。害我,不行。撵死个病货,只不过是踩死只蚂蚁!

管家急着跑过去,和媒婆掀开玉梅的头盖。玉梅无力地晃悠着身子,好似滚水里焯后的葱条。半合半眯起阴阳眼,半紧着的口嘴吐出着游丝般的气儿,那样子似命只悬着一根蛛丝。好一阵后,便又细微地咳一声来。

管家和媒婆将玉梅浑身上下细细致致地查了个遍,没看到一丁点儿出血的伤口,管家叫人倒来一杯水,给玉梅灌下去后,用手指掰开玉梅的嘴巴,检查着舌头、牙龈,都没发现出血的伤口。

咋回事?!邹田霸又在吼着。

桂英媒婆吓得浑身打着板子,哆哆嗦嗦地说,回……回……回田富老爷……新娘子……开始……就……就咳嗽……在上花轿前……她呕了……但……但是……是清口水……这都……都跟老爷……您说了……刚才她……她一直……都坐……坐在这……我……我们也一直……没离开……新娘子……开始痒……痒着……咳着……那妹子……就倒了……一杯水……给……新娘子喝……后来……不知咋的……新娘子……就咳嗽……咳嗽越来越……厉害……就呕出血来了!

是不是邹善昌、黑乃牯进来过后房?

老爷,他俩一直在堂屋里坐着,我俩一直看着了。一“狗腿子”在回着田富老爷的话。

邹田霸还在喊叫着,嘿。到口的肉难道让它掉了吗?出鬼!我就不信,才几天可就病廓得这样!给我查!你们都给我查,查出个水落石出!

这时,昌哥用手悄悄地碰了碰黑乃牯,黑乃牯心领神会了,就走上前故作一惊一怖地说着,田富老爷,我姐自从你提亲后的这几天晚上,就总是做着噩梦,半夜里大喊大叫的,把我和我爹都吵醒了,我姐说梦见您死去的儿子贵胜哥来着。会不会与这……

这时一个保长在厅屋里大声地说,据说长沙等出现了瘟痨……

田富老爷刚想来靠近一下玉梅,可听到这么一说就猝然一抖,幡身跑出几步,在吼,痨病,痨病!咳嗽,呕吐!快!快!传染!快把她用黑布袋装了,弄回她娘家去!

大家一听“痨病”这话,就也都吓得赶快捂住着口鼻,拥拥挤挤地退出了这后房。

管家爷在说,田富老爷,这病来得有些蹊跷,要不要请邹泽林郎中瞧瞧再说。

昌哥故作很为难地在帮着腔说,田富老爷,管家爷说的是!这痨病咋能说来就来呢?您现在要把她就这么弄回去,这让我回去怎么好向我二伯交待呀?

邹善昌,你莫再耍滑头!这血光之灾就得裹了回娘家去,老古传下来就是这样的规矩。你还想着把这痨病搁上我这。死了还要我花上棺材钱,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精啊!

邹田霸把自己的衣服和毡帽整了整后,明显没刚才的慌乱了,在说,邹善昌,你二伯家欠下的40块大洋和15石谷子,秋乃家欠下的9石谷子,还有今年两家的粮租子,就给我换个这么样的烂摊子,还想把个烂货赖在我头上吗?你要我给你一个说法,你倒给我个说法看看!

昌哥还在争执着,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怎能说收回就收回?昌哥说到这,就对着保长和甲长们说着,保长大人,甲长先生,你们今天可得给我们做做主啊!

保长先生一直在听着,听到现在才算听出个东南西北来,就清了清嗓子,起意偏袒着邹田霸。但这话听上去却好像是在把两碗水端得平平的,田富老爷,这位兄弟,这事也不能老这么僵着。我看就这样,今天田富老爷也是亏大了,这位兄弟就不要再争着了,出门前新娘子就病着,到这里后也没人去伤着她,所以找田富老爷的麻烦也是没道理的。再说,我们地都里一直都是按俗按规去办事的,所以这血光破红了,将新娘子裹了回娘家去也是无可非议的事。至于那欠下的光洋和租谷,以及今年两家的租谷,田富老爷,您就大人有大量,权当在赌馆里输了一场小的。哎呀,权当秋后,麻雀从田里叼走了几粒谷子。就算了,让他们回去也有个好交待,就这样把这事就此了了。二位,意下如何?

昌哥还故意想去争着,黑乃牯拉着他的衣服,说,昌哥,算了,保长大人都判了,咱们还说也没用哩。

就这样,管家火速地与“狗腿子”将玉梅用大黑布小心翼翼地裹上后,再小心谨慎地抬放到绑好着的木板上,将她抬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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