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起了水雾，潮气渐渐漫上这座城市。窗外是纠缠不清的雨丝，蜿蜒出了各式各样的形状，雨点密集地打在剔透的玻璃上，动静颇有些吵。
青砖窗台外沿摆了盆小小的绿植，已经被雨浇蔫了，纤细的叶片委屈地垂下来，叶尖滴落的雨水像是控诉的泪，几乎不断线地滑到瓷花盆里，汇成一汪并不清澈的水，外溢出了花盆边沿。
陶瓷花盆也就手掌大小，上面画着一个应景的哭脸。溢出来的水混着细微的泥土从哭脸上淌过，把这个糟糕的表情衬得越发狼狈。
屋外如此，屋内也并不尽如人意。窗玻璃里侧起了白雾，渐渐攀爬蔓延，覆盖了很大的面积。白雾上被人用手指随便地划了几道，线条凌乱，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些线条组成了好多个“×”。
室内没开灯，仅有的光源就是窗外昏暗的天色，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烟气。屋主似乎想开窗通通风，却又被外面越发嚣张的雨给吵得皱了眉，于是“嘭”地一声又关了窗，力道不小，带着些心烦意躁，窗框似乎都跟着晃了一晃。
电脑屏幕黑着，主机的开关键一闪一闪的，发出了微弱的光。与漆黑屏幕对着的是一个躺在电竞椅中的黑影，他整个人就这样窝在椅子里瘫着，陷得头部还没有椅背高。
电脑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的烟灰缸，是个有棱有角的六边形。皿底堆着长长短短的香烟，有的还没燃到尾部便被无情地丢弃。这么多烟卷凑在一起，瞧着就很是浪费，也不知道烟的主人犯了什么毛病，非要这般糟践东西。
忽然，一声突兀的“叮”响起，打破了屋中死一样的沉寂。
——是微信提示音。
听到动静，浪费烟的屋主百无聊赖地伸出手臂，溯着声源去拿，眉眼间噙着懒意。
摁开手机，沉暗中便蓦然闪出了一片刺眼的光，晃得男人眯起了一双狭眸，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臂挡了挡，这才输入完密码，划拉开了微信。
[林哥：季斜，在干什么？]
极亮的光线扑在男人脸上，被他线条凌厉的下颔挡住了一些，在完美无瑕的颈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眯眼看了半晌，方季斜刚想发一条语音作为回应，却在发现自己喉咙太沙后默默地改成了打字。
[X：躺着，什么也没干。]
[林哥：你抽没抽烟？]
[X：没啊，我早就戒了。]
睁眼说瞎话的方季斜脸不红心不跳，只是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唇线紧绷。他稍微正了正身子，终于坐得像样了一些，由半长乌发绑成的小揪揪也高出了椅背，在墙面上投射出放大版的影子。
然而，一段尖锐的语音通话提示乐却在下一瞬突然响起，把猝不及防的方季斜惊得又坐正了一些。他沉默地盯着屏幕上林哥的头像，僵硬片刻，只得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
“喂？林哥……”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想捂脸，哑得简直不能听，之前说的什么“戒烟戒好久了”都变成了巴掌。他倒是想过自己会被戳穿，可真没想到这打脸会来的这么快。
林哥全名林屿，是MF战队的前前任队长，现任MF教练。
“……”林屿皱眉听着对面人那沙哑的嗓音，真是服了方季斜扯淡说瞎话的好本事，“早就戒了？戒哪去了？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抽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还乱折腾！再说抽烟又有什么用……”
“咳咳咳——”方季斜忽然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硬生生地打断了林哥日益增多的唠叨，认错态度倒是良好，语速飞快，“不抽了不抽了林哥我知道错了！”
也许是语速的缘故，电话那端的林屿闻声稍稍恍了下神：这声音居然叫他听出了几分活泼的错觉。
沉默半晌，他的思绪乱七八糟地转了几转，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旧话重提：“季斜，你心里还是难过的吧，每一名真正的职业选手都不可能舍得告别联盟。你又何必做的这么决绝呢？粉丝的性质你不是不知道，谁还没被骂过几句了？退役就算了，直接退出这个圈子未免也太严重了些……”
方季斜垂着眸子，手里拿着手机，面上无甚表情，忽然打断了他，索性也摊开了说：“林哥，我不是因为他们骂我才退的圈子，我是因为知道我打不了了。就算不退出我也没法再上赛场，只能在幕后做教练，或是在台前做解说。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真当了教练或是解说，我只能去羡慕那些站在赛场上的选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屿一时哑然。身为教练，没有人比他更懂对赛场的遗憾与渴望。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心底忽然泛起苦味来：“那你玩了这么多年的《灵说》，真的舍得放弃吗？”
似乎是执意要打破现在这样悲伤的氛围，方季斜勾了勾唇角，又懒散地向下滑了滑身子：“我是说退出电竞圈，可是又没说自此就不碰网游了。以我现在的垃圾手速，我改个名，再换个职业，难道还有谁能认出我吗？”
林屿就知道什么伤春悲秋在这混账面前都行不通。闻言，他额角一抽：“……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那当然是了，我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嘛。”方季斜偏头看向外面湿淋淋的城市，玻璃上的白雾将他的视线模糊了很多，只能依稀看到些许轮廓。
“新区……不是马上就要开了吗？”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