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穿出来，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洒落在床头，为灰色枕头渡上了一层银色。
水声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浴室的门被缓缓从里面推开，少年只单单用浴巾裹着下半身，上半身裸露着，身上水迹未干，一眼看过去竟不知道浴巾与他谁更白，腰腹间肌理规律而性感，黑色湿润的发微微滴着水，眼中蕴着冷冷的墨色。
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冷冽的冷气，似乎要将人冻伤。
美中不足的是，少年是坐在轮椅上的，姿势甚至有些狼狈，如玉如竹地手紧紧抓着两侧的扶手，经络毕现。
即便是这样，也有一种残缺的勾人的美。
墙头的空调不断吹出冰凉的冷气，驱散着九月天暑气仍未消的燥热。
*
中秋放假第二天早上，叶归宜下楼便看到客厅空无一人，偌大的房子空荡的的，因为没有开灯的缘故光线有些昏暗。
凑巧就看到从房间内出来的叶成梁。
他穿着米白色短袖，身下换了块毯子，叶归宜远远看去，竟觉得他好看了不少，朱唇雪肤，要用面若好女来形容他也是恰当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成梁眼底似乎有一抹红色，妖艳缱绻。
叶归宜疑惑的看他一眼移开视线，向下走去
自从翡翠貔貅那晚之后，叶成梁再也没去过她房间，平日里碰上了两人都是视若无人，没有剑拔弩张，只剩下冷漠。
叶归宜在楼下，转了一圈没看到一个人。
此时叶成梁也乘电梯下楼了，停在她身后不远，声音低哑，道：“她们都放假回家过中秋了。”
叶归宜回头看他一眼，恍然大悟，轻声道：“哦，知道了。”
冰箱里应该有吃的，叶归宜来到冰箱前面，打开冰箱。
果然，水果蔬菜，谷类肉食，果汁牛奶，应有尽有。
可是她不会做菜也不会做饭。
叶归宜拿出一瓶牛奶，然后挑了挑最后又拿了个苹果。
考虑到某人坐着轮椅，好像也是下来觅食的，应该不太好拿吃的。
叶归宜回过头，问道：“你要吃点什么吗？”
少年眼睛里闪过一丝流光，抿着唇沉默着靠近她：“苹果……和牛奶……”
叶归宜刚想把苹果递给他，就有听到他说还有牛奶，动作一顿。
都要就都要，怎么还分两次？
这一次两只手都递了出去。
叶成梁接过苹果和牛奶，接东西的时候指尖无意轻轻擦过少女的手背，要握住东西的手当即僵了僵，等少女放手，才重新握紧。
叶归宜倒没注意这么多，接个东西触碰一下都也正常，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然后又重新拿了一个苹果和牛奶。
叶成梁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鹅黄的暖色衣裙穿在她身上莫名合适，看上去温暖，又遥远，长发随意散落在后背，有种超脱不羁的美。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块璞玉，只不过以前明珠蒙尘，现下尘埃被拂去，光芒万丈。
握着苹果的手紧了紧，又松开。
最后他把东西放在腿上，转动着轮椅离开。
……
叶归宜在房间中玩着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些古玩一筹莫展……
突然她灵光一闪，叶成梁说今天“他们”都放假了……那司机应该也放假了吧！
她出去就没人跟着了！
叶归宜猛地一下坐起，“哒哒”跑出门去。
这栋大别墅第一次这么少人，显得富贵又孤独。
叶归宜下楼时注意到客厅里静悄悄的，少年低垂着头，手放在两侧，似乎睡着了。
叶归宜放轻了脚步，轻轻从少年身后绕过。
直到眼睛里印上一抹红色，她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弯腰捡起了那枚苹果。
不吃就不吃，怎么还扔地上？这是她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会不会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结果…自己捡不起来。
叶归宜拿着捡起的苹果要放回桌子上，无意间撇了一眼投微垂着似乎是睡着了的少年——他有点不太对。
叶归宜把苹果放在桌子上，只是一念之间，她便做好了决定。
罢了，看在他上次聚会带她回来的份上。
其实上一次叶归宜第二天醒来之后确实记不清那聚会她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之后，在她看到叶成梁的脸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当时的画面。
一切都是动，嘈杂的音乐和人声，拳脚声，痛呼声，窃窃私语声。
他是静，他像一幅画一样，隔绝了所有声音、人物，呈现给她安定的安谧。
想起来这些让她面对叶成梁时心情更加复杂，所幸不去想那些，两人的关系浮在表面，似乎降温至冰点。
但那是“似乎”。
叶归宜来到少年面前，轻声喊了喊他，冰凉的手触了触少年洁白的额头，意料之中的滚烫。
少年闻言，幽幽睁开眼睛，微垂着的头颅抬起，眼眸中蒙了一层雾气，带着一抹红色，似乎陷入了茫然，看着眼前面容宁静的少女。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见焦虑之色，面容平静昳丽，眸光淡然若水。
“你发烧了。”叶归宜陈述着事实，眸子里印着少年脆弱狼狈的模样。
“嗯。”叶成梁低垂下眸子，掩盖眸中翻滚的情绪，也像是不愿承认自己眼下的狼狈。
“我送你去医院。”叶归宜立刻想到了解决办法。
“不去。”出乎她意料的，叶成梁拒绝了。
少年面色薄红，唇色妖异，一双雾眸看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此时此刻却透着一股脆弱孤独的美。
叶归宜仔细看了看，伸手抚向少年的唇。
这动作太过突然，少年瞳孔微缩又扩大，有些震惊，又无动于衷，只是茫然呆愣地看着她。
白皙的指腹染上一抹淡淡的红色，叶归宜看了看，忽然想起早上拿早餐的时候，边觉得叶成梁比平时好看上几分，她当时还没在意…
叶归宜目光灼灼：“你涂了口红？你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
虽然带着疑问的语气，但叶归宜心中已经了然。
少年低头不语。
好吧，竟然当事人自己都不当回事，她自然也不需要多管闲事。
叶归宜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那日她脑海混沌之时抬眸看到的少年眸光幽幽表情冰冷的面容又浮上心头，明明是无情的表情，却让她熟悉而放松，放任自己醉倒在他怀里。
帮她解锁拿翡翠貔貅时沉默复杂的神情、看她换装时挑剔又满意的表情、给她带上脚链时阴沉又愉悦的模样、葵水时递给她苦药冷漠又恶趣味的面庞……
叶归宜不想与任何人类有牵绊，在叶家也不过是暂时的。她遵守规则、实际上她最讨厌的就是规则。
但是她没有力量去支撑她去逾越、甚至是打破规则。
偏偏成丹就差一点，她必须再呆在叶家。
长在悬崖的花最危险，也最诱人，最冰冷恶劣的人，最温暖。
叶成梁冰冷、恶劣、凉薄，他把她当成玩物、宠物，但是其中的关心并不掺假，比某些明面上关心她，实际上内里凉薄的人温暖太多。
叶归宜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这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她烦躁时他给她解锁，她痛苦时他呈药，她醉酒不安时他出现……
少年脸色阴沉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他对自己说，这是意料之中的……在他用凉水淋浴、给佣人们中秋放假、故意找出叶氏公司内部账册漏洞、给叶成栋找事情之时推算出来的。
她留下照顾他，只有三层把握。
但还是会不甘心，赌徒为什么永远也停不下来，因为他赌的就是那微弱渺茫的希望，堵的就是能在绝望之中开出希望的花。
鹅黄色的身影慢慢远去，每走一步就像是太阳也离他远去，明明他现在浑身发热，却感觉有一种凉意蔓全身乃至四肢百骸。
所以当叶归宜回头时，他有一种久绀逢瀮、枯木逢春之感。像风里挣扎着的幼苗，突然等来了那一场及时雨。
幸运、悸动、复杂的感情盈满了叶成梁的胸腔，手指微微蜷缩着，眸光淡然看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少女，只有他知道他内心的猛兽近乎于贪婪地凝视她。
叶归宜折了回来，径直走到少年身后，手指摸上被椅，推着少年走向电梯。
那个电梯着实有点小，不像是平常外面的电梯，而是缩小版的。
以前叶成梁小，容纳他绰绰有余，后来他长大了，轮椅也换了大些的，就显得这电梯有些狭小逼厌了。
叶归宜后背紧贴着电梯，身边是叶成梁。
她把叶成梁送回房间，让他自己躺到床上去，少年默默看她一眼，照做了。
她第一次看他离开轮椅，少年两手称在床沿，手臂支撑着身体往床上靠，然后转体，身体栽倒在床上，再默默爬起来，整理好姿势，坐着看向她。
叶归宜扯开另一边的被子，让叶成梁挪过去，给他盖上。
拿过放在电视机下面的遥控器，把一直在制冷的空调给关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