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刘大，从大明逃荒来此，原想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在哪个茶楼酒馆当个说书人讨口饭吃，只可惜，这城里的瘪三们欺他是个外来者，处处给他下绊子，他不过嘴贫说了几句，他们便让他丢了饭碗不说，更是毁了他的舌头，折了他的腿骨，害得他有口不能言，有脚不得行。
他人单势弱，又成了个残疾，只能在城西的贫民窟当个落魄乞丐苟且度日，向着路过为数不多的行人讨个贫赏，有时是几枚铜钱，有时是两个馒头，虽不足以饱腹，却也不至于饿死，日子难捱是难捱，倒勉强还能活得下去。
可近几日，他的日子是越发地难过了。
他忘了自哪日起，这贫民窟里忽然来了好些健壮男子，好手好脚、健步如飞，只是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单这外貌看过去就比他这个断腿之人还要可怜半分。
他们行事也很是有一套，但凡行人路过，便会有人抢着粘上去，口中恭维好话不断，可字里行间却又满是身为乞丐的心酸不易，竟比他这个曾经的说书先生都能说会道巧舌如簧。
那些一开始默不作声、只顾低头赶路的路人们这时大多都会满脸同情地慷慨解囊。
他有时眼热，便会挪着上半身凑上前去，高高举起他的那只破碗，满眼希冀地瞧着那个慷慨的路人，希望他能恩泽于自己。
只是苦于口不能言谈，他往往不是被那路人无视，便是被那几个健壮大汉野蛮地挤到一旁。
曾有一日，一个周身暗香缭绕，穿着异域奇服的夫人见他可怜，赏了他一两银子。
自他逃荒至此，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一瞬间，他只觉得那夫人就犹如天神下凡，那日的阳光在她身遭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将他的整个世界照亮。
他丝毫不敢看她的脸，他这种低贱到尘埃里的人，怎配瞻仰这样的神女？他想她一定美若天仙。
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能好好饱餐一顿，可一转眼，那一群大汉便围上前来，蛮力夺走了他刚到手还未捂热的银两，还把他暴揍了一顿，招式尽往他的断腿上招呼。他疼的撕心裂肺、哭爹喊娘，他们却是一脸嫌恶、毫不在意。
事毕，他们还在他脸上吐痰摸屎，话语间更是极尽侮辱。
自此，他便成了这一群大汉的奴隶。
每日但凡是谁有些不顺心的，便会在那晚对他拳打脚踢，甚至还对他行那苟且之事，他的身上已无半块好肉，淤青遍布，他的心也早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他曾求死，可他们不让，他们将泔水灌进他的口鼻，将几乎腐烂成淤泥的烂菜叶塞入他的咽喉。
他每日白天乞讨得到的任何玩意都会被他们以“保护金”的名义据为己有。
一入夜，他们便用麻绳将他的双手捆紧，像条狗一样将他绑在他们身旁。
他已经流干了泪，白日只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夜里便在残垣断壁的角落里等待某个大汉劈头盖脸的招呼。
唯一能让他在黑色到发臭的生活里看到一丝丝光亮的，便是那个天神般的女子。可她真的就像一道光，在他的生命里亮过那一刹后他就再未见过她。
那晚，他原以为依旧会是个一如既往肮脏龌龊的黑夜，可一阵暗香拂过，他再醒来，却已不见丐盗们的身影。
他又从路过行人口中听说，不知是谁告知了官府，说城西贫民窟里出现了一批伪装成乞丐的强盗，白日乞讨，入夜行窃。
如此，他便只当那群丐盗的消息灵通，风声稍紧之时便已一个个远走高飞，迹无可循。
当夜，他便喜极而泣，终于，他终于可以不必再承受那没日没夜非人般的摧残践踏了！
他独自在深夜的城边墙角无声哭泣，像是要洗净脚下青砖，那源源不断的苦泪如瓢泼大雨流淌下来，滴在青苔上，滴到尘埃里。
在经历过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后，他竟觉得往日那食不果腹的乞讨生涯竟然是如此美好，他已许久不敢妄想重回那样的日子了。
只是如今，他面黄肌瘦，行如骨架，浑身恶臭，几乎已经不成人样，身上的伤口日积月累之下早已化脓发炎，那不断砸地、发出沉闷哐哐声的双手上也全是干裂伤痕，更别提那些藏在骨子里不可遍数的暗伤。
不过没关系，明日......明日他便能回到往日的美好生活了......
他蜷缩在那个小角落里，卑微至极，沉沉睡去。
“大人！发现了一个丐盗的踪迹！”
“那便拿他交差吧。”
他似乎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可他好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睁眼看一看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