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您回来了！”
“大师兄好！”
“见过大师兄！”
夏清尘将自己的坐骑和七匹骏马一齐交给守门的师弟，又勉强挤出了一丝清冷的笑容对与自己打招呼的一众师弟点了点头。
拾级而上，一路行至山巅。
山巅有一处青石板铺成的门派广场和建筑精良的住处，那里是铁剑门掌门住所。
还未抵达门口，却猛然听见门内传来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哇！”
“师父！”
他慌忙提气纵身，闪身入内。
只见一个满脸担忧的中年妇人正拿着痰盂服侍一个咳血的中年汉子。
这中年汉子正是当今铁剑门掌门龙行云，只是如今龙掌门身受重伤垂死。
夏清尘将那一大包药放在床边圆桌上，作揖道：
“清尘拜见师父师娘。”
龙行云罢了罢手示意夏清尘不必拘礼。
待夏清尘讲明明用量和煎药之法之后，双眸红肿的师娘便自去煎药去了，夏清尘便坐在床边白净修长的四指搭在自家师父的手腕上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龙掌门罢了罢手示意夏清尘不必瞎忙活，豁达地微笑道：
“吾所受之伤吾自然知晓，若是温养得当应有五年活头。”
夏清尘顿时鼻子一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冷道：
“师父，且告知清尘师父为何人所伤？清尘誓死为师父报仇！”
龙掌门微笑着说道：
“尘儿，你可知武道有几境？”
夏清尘不禁一愣，沉声言道：
“武道有四境，龙门境，通脉境，凝罡境，先天境。”
先天境强者便被世人尊称为武道大宗师，为表敬意习惯上将先天境称为宗师境。
“咳咳咳...尘儿，你可知先天之上还有两境？”
夏清尘瞪大凤目惊愕道：
“宗师境之上还有境？”
龙掌门捂着心口点了点头：
“传闻宗师境之上便是归真境，归真境之上便是天人境。传闻若能修至天人境，便可呼风唤雨成为陆地神仙！”
“还能修成神仙？”
龙掌门凝重地点了点头：
“当日打伤吾的想来应是传说中的归真境高手，那时他似在与为师从未见过的奇诡之物战斗，为师不过是倒霉从旁二里地外路过罢了，若是他特意针对为师，为师又岂能有命在？”
夏清尘不由瞪大凤目惊诧道：
“相距二里地？”
须知先天境武道大宗师亦不过是杀人于百步之内，远程杀伤威力仅堪比良弓。另外，良弓的最大射程约两百步左右，但实际上“百步穿杨”便是用来形容神箭手的。即便如此，武道大宗师已然可在军阵中来去自如，号称当世无敌！
龙掌门苦笑道：
“那怪物似乎与那人不分仲伯，只怕那人都不知晓他曾将吾打成重伤。由于相隔甚远，吾亦只见得一个人影和一个非人的黑影在高空打斗罢了。如此，你如何去找他寻仇？”
夏清尘顿时凤目圆睁怒道：
“清尘必修至归真境。若到那时清尘再将所有归真境之人都狠揍一顿定可为师父报仇！”
龙掌门大笑着流下泪起来：
“哈哈…咳咳咳…若是真如尘儿所想那般将天下归真境奇人都得罪个遍，只怕我铁剑门离灭门之日亦不远了。”
龙掌门抹去眼泪，感动地说道：
“尘儿，有些事不可强求，你有心了。”
夏清尘只是抿紧唇握紧了双拳！
龙掌门看得自家大弟子这般偏执模样，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若是这般模样，为师如何敢将掌门之位传给你？”
夏清尘顿时起身抱拳肃穆道：
“师父，清尘恐怕难当此重任！”
龙掌门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生来未有波折又自小醉心习武不通世事，自然是难堪重任。若是为师寿数如常，有为师护着你自可慢慢历练便是。可惜为师时日不多，便只能趁着为师尚在，你且好生成长起来罢。”
夏清尘不禁凤目朦胧起来。
“咳咳咳，习武之人若是仅身怀利刃而无头脑，终究只能成为他人手中之刀。纵观我铁剑门众弟子尽皆浑浑噩噩头脑不堪武功又稀松平常，未有能护持门派之人。若非如此，吾又何必将铁剑门托付于你？”
夏清尘不禁悲从中来，倒是不曾想我铁剑门弟子百多口竟无人可堪担当掌门重任，他只觉得重任压肩，抱拳沉声言道：
“师父，清尘必不教师父失望。”
龙掌门欣慰地笑了笑：
“尘儿，你可知身为一门之长应当如何？”
夏清尘摇了摇头。
若是要清尘杀人，清尘自有一百种办法，可若是让清尘执掌门派，清尘却是不知应当如何了。
“掌门身为一门之长，便如同那远在长安的皇帝老儿一般，执掌一门内政外交军事。其军事便是号令我百多号铁剑门子弟；其外交便是与县令、乡绅、游侠尽数交好；其内政便是掌握财权人事，包括玄铁县城商户税收、铁剑门内库仓储、水火蝗虫祸患赈灾救治、预防门人弟子贪腐、谨防门人弟子叛变、提拔奖赏有功之人、招收培养新弟子、打压去除门派反对之人，提防周围县城势力做大蚕食我方地盘，最重要的是，严防他人栽赃陷害毁坏自身声誉。”
夏清尘顿时头大如斗。
龙掌门看着夏清尘目瞪口呆的模样摇了摇头，以上几点只不过是天下承平之际的掌门所作所为罢了。可如今正值天下大乱，还得寻思是反还是不反、若是要反又应当依附谁的尾翼，立身这等天下大势稍有不慎便是灭门之祸。
尘儿，吾擅自将掌门之位托付与你，却是不知是否害了你？
龙掌门沉重地叹了口气，余生仅剩五年左右，两眼一闭也只能撒手天下事罢了。
“你且去拿纸笔过来记下来罢了。”
夏清尘顿时如蒙大赦，慌慌张张跑了出去，若非身手敏捷差点就被门槛绊倒。
龙掌门摇了摇头，只恨不得将自身经验和见解尽数传授，可惜自古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缓缓闭目沉思，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门人子弟的面孔。
沉思良久，他想起了门派里的一个异数。
待看着夏清尘端坐着一笔一划将掌门之责尽数记下之后，龙掌门接过他写的笔记摇了摇头。
尘儿这字一笔一划如刀如剑锋锐有余而圆润不足，若是身为武者自然十分妥当，若是身为掌门却是不可取。
龙掌门指着夏清尘所书，轻声说道：
“说到底，掌门之道便是对内驭人之术对外权谋之道罢了。
譬如说这些内政尽数有人管理，招收弟子是由刘长老负责，执掌仓储财税由李长老负责，玄铁城内与县令乡绅交好由刘长老负责，而你所做之事便是听取月例汇报。
另外刘长老年事已高，不过几年便须卸任，卸任前他必会推举一人接任，此人是否合你心意，你若是同意倒也无妨，你若不愿又该指认谁来接任？
再者你年纪轻轻便成了一门之长，若是无人有异议倒也罢了，若是有人反对你当如何？是一剑将人杀了还是将他派驻别处眼不见心不烦？”
夏清尘瞪大凤目只觉得三观炸裂：
“清尘还能斩杀同门？”
龙掌门面色一寒：
“身为掌门如何不能斩杀同门？你当我铁剑门执法堂是摆设？身为掌门，门人弟子命运尽在你手，一念生一念死罢了。”
若是匪寇清尘自然不会手软，可若是同门弟子清尘如何下得了手？夏清尘顿时额头布满细汗。
龙掌门摇了摇头，尘儿毕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当初自家三十五岁才接任掌门，这才行事端方处事妥帖。
龙掌门微笑劝慰道：
“吾尚有五载活头，不必心急。今日，吾先教你驭人之术。”
夏清尘这才稍稍心安，只是夏清尘心里苦，只恨不得自家师尊能长命百岁才好，他不由得问道：
“师父，若是能修至归真境可有法子救师父？”
龙掌门一愣，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传闻归真境自有神奇手段，或许可行吧。”
夏清尘顿时凤眼发亮握紧双拳，心头沉郁亦消散不少！
“你且认真听。”龙掌门咳嗽了两声，“驭人之术的重点便是人，你若总是沉湎武道眼中无人又该如何驭人？”
夏清尘顿时面红耳赤。
“今日起，哪怕是偶遇的路人亦须细心观察，若是能加以分析则再好不过。譬如说，此人穿着如何家资可富？行为举止如何？是否学过武或是学过文？
若是能时常接触之人，则应了解此人性格如何，是沉稳或是暴躁?是踏实或是虚荣？此人可有擅长之术，可否为我所学或是此人能否为我所用？另外身为掌门，哪怕是贩夫走卒绿林好汉亦不可轻视，哪怕是江湖上为人不齿的采花贼……”
“若是遇到这等奸邪之人，清尘必斩之！”
龙掌门叹了口气又目露欣慰之色，一身正气总比伪君子真小人好。
“眼里有了人，接下来才能行驭人之术。”龙掌门咳嗽了几声，郑重说道：“驭人之术，说到底无非就是大棒加甜枣罢了。
身为掌门须得让门人弟子畏威而怀德。若是一味行使大棒则威严酷烈门人弟子离心离德，若是一味给与甜枣则他日必将赏无可赏赐无可赐，同样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你务必谨记。”
夏清尘一面奋笔疾书却又十分茫然，驭人之道其中之度又该如何把握？
待夏清尘写好，龙掌门又再次过目确认无误，这才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必着急，今日所记回去再行抄录一份携带身侧时常揣摩便可。”
“是，师父。”
眼见夏清尘神色不安，龙掌门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温声言道：
“为师已替你准备了一方磨剑石，你且于他身上试试这驭人之术便可。此人一向与门派离心离德，他若感恩纳头便拜也就罢了，若是依旧我行我素，将他三刀六洞逐出门派便是。”
自家师父为了门派呕心沥血，而此人既敢与门派离心离德？夏清尘顿时火大：
“此人是谁？清尘必将他斩于剑下！”
龙掌门顿时大怒：
“你若将他斩于剑下吾必将你斩于剑下！刚教于你驭人之术你转头便忘了？况且我铁剑门何时只准入不不准出了？他仅是与门派离心离德又未勾结外敌背叛门派，何至于将他斩于剑下？”
夏清尘顿时讷讷不能言。
“回去抄十遍！”
“是，师父。”
“那人名为陈正阳，想来此时应是在县城，明日你且自去寻他。”
夏清尘不禁眉头一蹙，虽说夏清尘一贯不太在意他人，然而陈正阳此人恰好是他知道的。
虽说陈正阳此人武功稀松平常，相貌却生得极好，是一众同龄人中唯一能与自己并称的美男子。只是此人似乎打小躲着自己，偶尔遇见打过招呼却从未有过交流。
倒是不曾想此人居然敢与门派离心离德？
好你个陈正阳！
你若是纳头便拜也就罢了，若是不识抬举少不得须受三刀六洞之苦！
“两月后便是武道大宗师仲大宗师寿辰，你且带他去安宁府贺寿，一面江湖历练一面学使驭人之术罢。”
夏清尘不禁瞪大凤目：
“师父，我铁剑门亦收到请帖了么？”
龙掌门顿时尴尬咳嗽起来：
“参与盛事何须请帖？若是有缘自可被邀入内。”
夏清尘顿时凤目晶亮：
“如此，清尘必前往安宁府一瞻武道大宗师风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