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次，有恶魔的波动出现在帕兰蒂南部。”
“圣城都可以感受得这么清晰，至少是狱主级别的存在。”
“要发生什么了吗？需要警告帝国吗？”
“不，如果真是一层地狱的主宰，那无论它要做什么，我们人类都没有反抗的余地，静观其变吧，各位贤者。”
“唉，知道的越多，除了越惶恐，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好处。”
“谁让我们是贤者呢，自从大贤者消失之后，唯一能庇护人类的，也只有我们了。”
“大贤者从未离开，她一直在注视着俗世王国，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继承她的事业。继续修行吧，诸位。”
远在千里之外，一座大殿默默归于沉寂。
近在咫尺之涯，一轮血月轰然浮出海面。
海是熔岩之海。
不知何时，黑布林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暗金色的混沌之洋，犹如火山里的岩浆倒灌进了天堂。
一轮殷红的月亮漂浮在这混沌中央。随着月亮上的褐色亮斑缓缓转动，所有人耳中都持续接受到炽热的燃烧声，以及隆隆的空气震响。
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又莫名的宏伟。
“不愧是荒之恶魔，气场就是不一样。”
——尤莉卡轻轻鼓掌。
“拍马屁也没用，我要嘲笑你，连几个人类佣兵都搞不定。”
——火中的脸孔扭曲成讥讽的模样。
“这不是给你出场的机会嘛。”
“那出场费结一下?”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嗯，真好。”
“……”
面对置若罔闻的精灵，强如恶魔也不得不摆出死鱼眼，以示鄙夷。
目光扫视四围。
一排排刚才还在猪突猛进的人影，此时已经被定格在荒之恶魔出场的那一刻。
并不是时间冻结了，也不是什么外力束缚住了他们。
而是他们的灵魂正在发出最强烈的警告:动一下，就将万劫不复。
同样是欲望的化身，恶魔之于人类，就像中子星之于小磁针，在中子星的磁场笼罩下，小磁针是没有半点自由的。
哪怕荒之恶魔的本体并没有降临，只是投影了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也一样把悍不畏死的佣兵们被压得动弹不得。
当然，像班戈这类的弱小者就跟不用说了，已经自觉地昏过去了。
“等等，尤莉卡。”恶魔忽然奇怪地看向精灵，也看向她那身轻飘飘的铠甲，“我给你的这副铠甲不是装了魔法盾吗？你不用魔法盾，把我招来干嘛?”
“原来这是你送的?我还以为是我捡的……咳咳，我也记得是有好几种魔法来着，但除了矢向扰乱，其他的我都忘了要怎么启动了。”
“什么送的，我像是这么大方的恶魔吗？当初是你强行找我要的。”
“诶，有吗？”
“你一个屁都想不起来的人还质疑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撇了撇嘴，理亏的尤莉卡也只能撇撇嘴了。
回到现场，在荒之恶魔的威压下，那十几个佣兵已经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吞噬，齐刷刷地跪倒早地上。相比起在那些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被吓得昏死的某些人，他们的表现已经算是可圈可点，其中意志坚强的人，甚至还握着武器。
尤莉卡捧着火焰，走到他们身前。
“你要杀了他们?不想脏手的话，我可以帮你震碎他们的灵魂。”火焰里的恶魔好心道。
“呃，这就没必要了，我刚刚才说过自己是守序善良的代表来着。”
“确实，以一个恶魔的视角来看，你太守序善良了。”
“以一个恶魔的视角来看，你是不是在骂我?”
“不要装作一副不了解恶魔的样子，尤莉卡。”
两人一来一回说着相声，在过去数不尽的岁月里，她们经常以此娱乐，但自从尤莉卡学会了神游异世界，她们似乎就很少再这么做了。
“总之先把他们弄晕好了。”尤莉卡提议。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哼，来就来。”
答应的倒是很干脆，可真要尤莉卡亲自动手，她又一时找不到顺手的家伙……余光突然瞟到昏倒在马蹄之间的班戈，尤莉卡眼前一亮。
“就用这个好了。”
取下自己的头盔，套在班戈的脑袋上，尤莉卡抓着这可怜的克鲁德，上去就是一头槌，直接砸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倒霉蛋。
哪怕是处于黑暗一极的恶魔，看了她的这番举动也忍不住吐槽。
“我收回关于你守序善良的评价，尤莉卡。”
“随便。”
说话间，咚咚咚咚接连十几声，还被压制在原地没有昏倒的佣兵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正是这伙佣兵的首领，克莱因。
“这家伙还能站着，在人类里，算是不错了。”
“要是听得懂恶魔语，他应该会很荣幸……”
正当尤莉卡举起橘色的棒槌要给克莱因最后一击的时候，克莱因忽然鬼使神差一般挣脱了压力，手里的长刃直直抹向尤莉卡的面门。
叮——
一道半透明的光膜悄然浮现在尤莉卡身前，与克莱因的刀锋交接在一起。是胸甲上附着的魔法盾，在感应到危险之际被自动激发了。
“嘶，差点毁容。”倒吸一口凉气，拨开近在咫尺的刀锋，尤莉卡皱起眉头，冷冽的眼神在克莱因身上反复扫视，“本来只用昏过去的，但现在我有点想干掉你了。不过在那之前，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克莱因没能回话，因为荒之恶魔加大了对他的照顾，直接把他压的两眼一翻，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昏死了过去。
“没什么可好奇的，灵魂层面的个体差异罢了，不过作为一个人类却可以承受我的力量，确实难得一见。尤莉卡，这家伙我要了，他可以当我在地面上的代言人。”
“你要代言人干嘛？”
“不知道，但有一个总归是不错的。”
略有些遗憾地放下橘猫头槌，尤莉卡审视四周，确定没有别的危险，便开始打发恶魔回家。
“今天帮你找到一个代言人，你要怎么谢我?”
“可我怎么记得我是接到某人的求助才来的?”
“那就两相抵消?”
“不抵消，你会额外给我报酬吗?”
“嗯，当然不会。”
“那就抵消吧。”
嘭的一声，恶魔的面孔化作火星四溅。
夜空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月亮也回到了黑云遮蔽的地方。
之前的一切异象，仿佛都是幻觉。
事实上也确实是幻觉，是黑布林的居民，共有的幻觉，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除了极少数敏感的角落。
“头好晕，我这是怎么了……”
班戈捂着脑壳从地上坐起，如果在漫画里，他的眼睛里此时一定充满了蚊香圈。
同样是脑袋对对碰，佣兵们都晕了，他还能苏醒过来，可见他的头真不是一般的铁……当然，这只是玩笑话，班戈之所以没把头撞烂，完全要归功于神奇的魔法头盔。
另一半，柯那颤颤巍巍地走近尤莉卡，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内衬已经被冷汗浸湿，双眼则黯淡无光——这是被恶魔的磁场波及以后，灵魂能量匮乏的表现。
“刚才那是什么？尤莉卡姐姐。”
“没什么，不过一点精灵的小手段，应该没有误伤到你吧?”
柯那摇了摇头，灰白的嘴唇轻轻蠕动。
“我还好，只是刚才身体不听使唤，脑袋非常的冷，肚里却非常的热，我好像听到你和一个声音对话，很恐怖的声音……但是没听几句，我就看到了乌尔班。乌尔班捂住了我的耳朵，告诉我不要听，不要看，也不要记住任何东西。”
说完，他抬头看向尤莉卡，从精灵的脸上，发现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是对的，你不应该记住。”
安慰似的拍了拍柯那的头顶，尤莉卡转向班戈。
“现在你可以去搬箱子了。”
“遵命，主人，可是，主人，镇长怎么办？我们难道不去把他咖嚓掉吗？”班戈说着，把前爪往脖子上一抹。
“钱已经到手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为民除害啊！主人。就算你不打击报复，可是镇长这么坏，这么有钱，你不干掉他，很难让人相信你是守序善良的人物啊。”
“我看你是看上镇长的钱了。”
“嘿嘿，主人英明，可我这也是为您出谋划策呀，那钱又到不了我的手里……”
“别废话了，钱够用就行，我又不是龙，我没有收藏癖。”
话已至此，班戈也只能满心遗憾地去搬运那四千枚金币。和尤莉卡喜欢的克罗格大金币不同，现在流通的是一种小金币，比一元菊花币还要小一点，一枚大概十多克的样子。
四千枚金币，重量就是四十多公斤。
以班戈的小身板，这么重的东西本来是不可能搬得动的，但或许是对金钱的渴望激发了他的肉体，他一咬牙一使劲，愣是把比自己还大的箱子抱了起来，然后吭哧吭哧挪到了尤莉卡面前，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但这也是他的极限了，如果让他一路把金币搬回旅店，那非得把他累死不可。
“屁股怎么样了？”
“呃，就是被箭头蹭掉点毛，也没什么大碍，谢谢主人关心。”
突如其来的关心，而且还是来自这刻薄的精灵，让班戈感到异常的不适应。他忽然想起之前听到一个词语，好像叫做什么“群体矢向扰乱”，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主人，为什么好像只有我中箭了?”
是忘了给他加持魔法?还是魔法覆盖不了太多人，所以舍弃了他?如果是后者，班戈觉得自己也算为团队做了贡献，应该得到一点奖赏。如果是前者……他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而尤莉卡的回答却出乎意料，那甚至都算不上回答，而是一句反问: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我……”
愣神片刻以后，班戈猛然反应过来。
原来，他被打击报复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说过一句话——
“那你岂不是成屎了。”
就是因为这句话，这精灵居然起了杀心!
小心眼啊！实在太小心眼了！
明明是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怪物，居然和他一只十多岁的小奶猫计较这点破事。
简直太可怕了，精灵!
想是这么想，班戈可不敢这么说。
相反，他嬉皮笑脸地装起了糊涂。
“我知不知道，其实，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要能追随伟大的主人，就算受一点皮肉伤也根本无所谓啦。您说对吧?伟大的尤莉卡主人。”
不得不说，班戈的马屁真是越来越浮夸了。
好在尤莉卡也不在乎。
反正她已经解了气，至于接下来怎么对待班戈，那还得看他以后的表现。
把箱子栓在马尾巴上，他们就这样招摇过市，一路拖着扬尘，回到了旅店。
路上难免会颠簸散落一些金币，但也不会便宜了路人，因为班戈会尽职尽责地把这些小可爱通通捡起来，然后在尤莉卡的默许下，收入自己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