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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牡荆藤生,斯人未归

卿破天下

  

蔚茵宅真的很大,微雪飘飞着,映出宅中的朦胧,连带整片天地也被渲染得朦胧。可以透过宫阙万间眺望宅后不远的一座小山林,重重山路将蔚茵宅营造得似天山间的桃源。

悠远空寂。

白司霂在蔚茵宅中穿梭着,看着一座座独立的院落也不得不说一声:颜墨真的很有钱!

白司霂逛左逛右都没找到一条熟悉的路。

导致的后果就是,她迷路了!

白司霂抚额望天,一个小小房子居然让自己迷路了!不过是个发烧,就把自己烧到退化成这个地步?

她摸着空空不停打着“午餐铃”的肚子,抬头看了看左右,还是蔚茵宅的常青叶还是蔚茵宅的常青花。

要么一片绿绿要么一片红,显得说不出的怪异。

白司霂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仔细嗅了嗅,没有药气,而是八宝鸡,酥皮鸭和三鲜汤等等的味道,白司霂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

循着那香气走到了一家略有些破落的宅子前,看着有些简陋的宅门,看着宅心露出的苍老弱柳,白司霂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在蔚茵宅的地皮里的小宅子。

对于这一切一切的疑惑,白司霂始终逃不过馋虫的神经侵略,推门抬脚进去了这宅子。

往里面走了十来步,再推开门,香气愈发浓烈。

而在这香气中,漾人的不止是饭食。

有美一人,挽袖露臂。

玉指似啄,拈勺扣碗。

墨发松束,洁衣若仙。

纱笠半斜,隐现玉颜。

明眸皓齿,红唇半启。

眼波款款,笑意盈盈。

白司霂在不经意间总会想起那个寂寥院落中的人。他看过来的眼光柔和似水,满脸似乎都是笑意。就在那笑意中,他的第一句话轻飘飘落下。

他的笑不是颜墨一般时常挂着的随意浅笑,颜墨虽然时时笑着但那笑意有几回是真切发自内心的笑?要么满满不屑,要么世事无趣。

不是染檀一般,带着点点邪魅妖娆,染檀比那幽谷之中的月下白檀还要沁香,但他是清丽的,是柔和的。

白司霂听染檀说过柒挽,柒挽给她的感觉是玉,不是一般的玉,而是暖玉。

唯有暖玉可以形容柒挽,那是皎洁的月落下的一道清影,朦胧的,微暖的,精致而却让人看不真切。

而他是谪仙,就像一张蛛网,让翩舞于空的蝶恍若未觉的自己飞到蛛网上,永远地囚禁在上面,即使奋力的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让蝶眼睁睁看着自己精疲力竭直至死亡来临。

他就是那样笑着,风缓缓吹动着他斜斜戴着的白纱笠轻轻开口:“来了?”一身白衣飘然若仙,似乎整个人都诉说着洁净轻柔。

在这如若神氏的人背后,却是清清冷冷,苍树荫蔽的落魄院落,显然的不搭调。

白司霂怔了一怔,看着他身前的阑木小桌上满满的饭食,阵阵浓郁的菜香扑面而来。她问:“你是谁,怎么在这?”

他笑了笑,伸手示意她过来坐下。

白司霂站在原地,对着满桌美食无动于衷,只一瞬不转地盯着他,寻求答案。

他无奈地笑笑,开口声音略略低沉。“年音,这里是我居住的小厮房,够落魄吧?可以坐了?”

只是一个浅笑只是一句话,干干净净的,全无一丝杂质。

白司霂也没有吵着要回去,直挺挺地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坐下,眼神却还是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眼中明显的不信。小厮?有你长得这么好的小厮么?

年希也坐下来,手执白青的竹筷给她布菜。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眼睛看着菜,仔细挑拣着白司霂可能喜欢的,露出的半截手臂白洁,瘦不露骨,少一分似乎太纤瘦,多一分又似乎太盈满,映得此时正是最合适不过的。

向上一点是垂下来的白纱,轻轻扫着衣玦,容貌和颈脖虽被密密遮着,可微微显现的丽眸,那淡淡的樱红和那抹被衣袂遮住又隐隐约约凸显出平直的锁骨,便是一种无声的而动人的诱惑。

谪仙,清高禁欲而却喷薄欲出。

白司霂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年希恍若未见,淡淡答:“颜墨的美婢和他的近亲卫煞陨士们不也是貌若仙子,俊逸非凡么?”声音隐了一丝自嘲。

白司霂听着这语气皱了皱眉。

年希又答:“以仇砚为首,个个惊才绝滟,我不过是当初一个混到了上头却又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厮罢了,如何能比得上他们?”他在笑,在轻声喃喃。

表情温柔,眼神真切,声音和煦,总让人以为他在说着唇齿磨合的旖旎情话,那般动人而柔情似水。

“嗯,你怎么知道?”白司霂指着面前的碗筷,碗是蓝边的小碗,不小不大,不太过精致也不朴素简陋,看着着实养眼。筷子是一双青丝竹筷,泛着淡淡的乳白,干净利落。

年希笑着回答:“上午在内院听闻颜墨的席上客染了点风寒,却不吃药治病。颜墨竟然让人将药和在饭食里。”说着,他觉得颜墨的做法确实有些可笑,也不避讳,就那样笑起来。隔着白纱也能看到他璀璨的眼眸。

年希指着天空接着道:“午时,腹空,菜。还能组合成什么?不过是看见他那席上客空着肚子往这边来了。不过是添一副碗筷而已。”

“怎么知道我来了?”

年希指指耳朵,拖过一个盘子给她布菜。

他姿态优雅动作娴熟,身于破落庭院,身旁是枯敗的常青柳,一切就是那样理所应当。

白司霂看他一眼,倒也释然了,为饱口腹之欲提了竹筷端起碗开吃。

看着园中葶柳枯败,白司霂吃了两口,咂着嘴咽了口口水,问他:“有茶么?”

“没有茶……不知酒可能顶上?”

白司霂点头:“无肉不欢,无酒不畅,当然是最好不过。”

年希笑一声,转身行到了院子前的那棵苍柳树下,拿个小耙子几下倒腾竟然挖出一壶酒来。白司霂眼神欣喜地看着他擦拭着壶身。

还没走到桌前白司霂跳起来离开了位置,去接过那壶酒来。“啪”地拍开壶嘴,一股浓香醇厚的梅子香便飘溢了出来。白司霂迫不及待地倒进碗里,一口饮尽。

满嘴留香。

年希也倒了一碗,轻轻将纱笠抬高,露出薄樱般的一抹红唇。

“老苍柳,嫩青梅。残花败,破雪泣。合了时节,不闻花开。”他拈着碗一口一口地品着,“牡荊藤生,斯人未归。香沁孤园,斯人未陌。昔日风过,灰了琉璃瓦,红了纸砚台。”袖下掩映着精致的手腕指节,愈加禁欲而喷薄。

声音和煦,荡漾漪思。

酒醉人,却醉不过他的人。

白司霂只觉声音听着舒服,没有注意牡荆藤是颜墨的代称。就是有些奇怪既然是琉璃瓦应该是斑斓又怎么会灰,白纸和砚台怎么会红?

馋虫虽然直捣着胃,白司霂一连三大碗梅子酒下肚也解了一半。

不至于大醉,却也有些微熏。

白司霂脸上又现了那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不知道究竟那抹红是烧的,醉的,还是熏的。

年希伸手撩起白司霂贴在颊边的额发,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不觉得什么有失礼节,反而让人觉得他做的都是理所当然,只尽应尽的事。

冰凉的手挨着滚烫的额,白司霂竟然有些贪恋这种温度,轻轻地一碰,似乎碰到了又似乎并没有碰到。

看着自己手背的年希微微有些怔仲,指下的肌肤虽无闺阁女子的软腻,却清爽干净而紧致。是独属于她的那一份柔情。

随即,这只正在惊讶中的手被因为不熟悉的靠近和触碰下意识地打掉了。

被打掉的年希的手就那样伸着,伸在半空中,伸得毫不尴尬,伸得理所当然。

年希笑一声,也不怒,只是想着她发了烧喝了这特制的酒居然还有意识,他拿过白司霂喝酒的碗倒了碗水。

清水哗啦慢慢倒进碗中。

她不知道白司霂其实对所有酒都有三杯的量,多一滴不行,少一滴太馋。连喝酒都控制有度,只怕别人一拿酒便喝的酣畅淋漓,她反倒是一板一眼,所以纯度的酒都只限三杯。而三碗烈酒下肚本不至于醉的,却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烈酒而是“醉一生”。

殁娄有酒,味百变,万物为引。有此浮生酒,名曰醉一生。饮之,思浮生,梦一世。

天下仅有的一研珠一壶的绝品佳酿,百两银子一指甲缝的“醉一生”。属于殁娄贡品,连颜墨也没有尝过。而殁娄贡品怎么会在年希手中,此中的关系略有些奇异。

在颦镶居中送匕首的那位,当初赠了白司霂几枚珠子,白司霂还拿去一枚珠子兑换过一麻袋的银子。

……

此时她静静地坐着,腰板笔直,姿态还是睥睨万丈,眼神还是清晰明亮。似乎还是没有被醉倒。

她盯着面前的一碗水,晃了晃脑袋。

水?

看着她有些迷茫的动作,年希忍不住一笑。果然她还是醉了,刚刚他还在惊讶这酒怎么没作用了,现在看来真是连醉都比常人看不出,醉了都醉得比常人稳定。

白司霂正看着眼前的这碗“水”,不是清亮的白水,水中蕴着微小的红色沙状物,一丝一缕的像已经溶尽了的血。让人想要喝下去,喝下去,喝下去。

“咕。”

白司霂喝了一口,她捧着冰凉的碗,解除了燥热觉得莫名的舒服,眼里一丝茫然突然闪过。她几口喝完,捧着碗不肯松开。

年希勾起一抹笑,看着白司霂不自知地微微撅着唇,捧着冰冰凉凉的碗渴望减少消弱一点手的灼烫,望用这时刻冰毅着的碗来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状态。

“为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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