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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信庭落花

胭脂闲

  

后院内被移来许多红梅,如今尚是初冬,枝桠却是光秃秃的,宋胭脂的绛雪斋内被送来三棵,秦寒霜依着主人的意思将庭院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梅花树方一种下,宋胭脂便倚在门槛旁边看了许久。

秦寒霜对柴房里养伤的秋月说:“有些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在想什么,夫人看似对侯爷已经没了念想,但是如今却对着几棵梅花愣神,常言道睹物思人,夫人这不就是念着侯爷么?可惜物是人非……侯爷与夫人之间的心结,终究还是解不开了。”

秋月透过门缝静静看着宋胭脂,她垂下眼睫,“若是看开了也好,谢闻安和主子之间的事情你不明白,若非当年主子想尽办法助谢闻安坐上如今的位置,我们也不会落魄成今日的模样。更何况现在党派之争更是剧烈,侯府早已不能脱身,谢闻安自顾不暇,又怎会惦记我们?”

秦寒霜不明白侯府与朝堂的诸多牵扯,于是只好闷不做声,秋月一声冗长的叹息之后,便催促她去前院小心伺候。

秦寒霜去了屋内燃新的炭火,宋胭脂这会儿不喜人去伺候,下人便都被拨去了别处干活,前院只剩宋胭脂一人,谢闻安方一过来,便看见宋胭脂呆呆地在门槛前站着,眼神带着几分慵懒之意。

“瑾瑜……”宋胭脂念着谢闻安的字,似乎是方被惊醒,他望着绛雪斋匾额下的人,抬手拾起耳边的碎发,“侯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若是母亲知道侯爷趁着当差的时候偷偷溜回后院,不知又该怎么惩戒妾身了。”

谢闻安除去身上的暖裘,抬手让宋胭脂先进屋,“外边天寒地冻的,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若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办?这些下人,偷懒到这个份儿上了,竟连主子都不伺候,改日我必将罚他们。胭脂,今日我从珍阁带来些玩意,想必你会喜欢。”

宋胭脂待他进门后,便轻轻将门扣上,里屋的秦寒霜正拨弄着炭火,见着谢闻安进来便放了东西起身行礼,今日谢闻安难得脾气好,也没有怪罪她方才不顾念主子的事,宋胭脂使了使眼色,命她先行出去。

屋内暖意融融,燃着上好的红萝炭,宋胭脂自己不大喜欢熏香的味道,屋子里放着许多插花的瓶子,谢闻安一进门总能闻见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顿觉神清气爽许多。

“今日下朝时陛下突然召见,命你今日得了空进宫一趟瞧一瞧圣上的病。”谢闻安接过宋胭脂手里的茶盏,拉着她的手坐下,“或许你那日说得对,如今我有婚约在身,况且我们若真的坐视不理,恐有不忠不义之嫌。”

宋胭脂笑了笑,并未对谢闻安如今不同的说法有何置喙,反而问道:“方才有人搬了那几棵红梅过来,如今尚是初冬,院落里已经有了梅花树,侯爷怎的又今年又送了几棵?这来来去去地搬,妾身怕底下的根碰坏了,树就该枯死了。”

谢闻安有些错愕,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宋胭脂的话,宋胭脂见他讶异,便将那雕花窗门推开,一阵凉风瑟瑟地进来,谢闻安往外看,正巧看着那几株新栽下的树种,衬着宋胭脂身上浅浅的碧色,竟有几分相映成趣的意味。

宋胭脂受不得太多风寒,在屋中又没有披袄,于是便将窗户合了,“既然不是侯爷送来的,想必应该是母亲的意思。今日送来的下人说这几院都栽得有,妾身还以为是侯爷的主意……侯爷,你方才说在珍阁得了些小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闻安将一方锦盒从怀中掏出来,“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想起之前送给你的簪子,便寻了一对珊瑚珠子凑成一对。你不必过于在意母亲之前的话,穿些鲜艳些的衣裳倒也没什么,恰巧不日殿下就要进门,你穿着,沾些喜气也好。”

宋胭脂将锦盒打开,却正是一对打磨得上好的珊瑚珠子,她的房里首饰也有不少,这对珠子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但衬着屋里的光色,能够清楚看见里面有意雕刻的暗纹。

谢闻安难得这般有心照顾,换做以前她早已感激涕零,但如今的宋胭脂总归还是与从前不同,心若是死了,再好的心意也就只有付之一炬。

“啪……”

积雪压断了树枝,宋胭脂手中洇起一小片汗意,她从思绪里惊醒,看见谢闻安怔怔地看着他,她抬起手指,却抹净了眼角的一片湿漉。那片温热像是告知她什么似的,沾湿了她心里更深处的东西。

她沉浸在梦魇里已经多年,如今就算是看清楚自己枕边人的模样,却也已经是晚了,谢闻安默默注视着他,眼睛里很快落下一片光影,他抬起手指揩干净落在宋胭脂长睫下残余的水珠,两人默契地再没有说话。

“侯爷,府里的一应事物妾身都已经打点好了,待到公主殿下大婚之后,妾身便会将钥匙交给殿下,主理之责也会尽数交还,侯爷心中所念所想,如今尽数愿有所得,妾身就在此恭祝侯爷往后依旧事事遂心,万事和乐,家宅安宁。”

谢闻安俯身看着她眼中的清澈,宋胭脂一席话,就像是最后的终别,曾经的宋胭脂眼底尚且还有隐隐约约难以分辨的恨意,如今临到终了,竟是连半点东西也没有,就像是一湾浅洋,什么都已经让人看得透彻,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宋子安轻蹙着眉,压下眼底那股浓重的不安,“即便是公主殿下进了门,我心底永远留着你的位置,胭脂,你莫要多想,往后的日子我们都会和现在一样,总不会委屈你的,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妻。”

宋胭脂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谢闻安把她抱进怀里,手腕轻轻绕在她身后,宋胭脂酝酿眼底的滔天恨意,指节攥紧,锋利且柔软的指甲嵌入血肉,留下新月一般深红的痕迹,只可惜手藏在身后,谢闻安看不见,就跟宋胭脂自己那一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孤雁排排过,谁言深宅寸寸心?

宋胭脂从谢闻安送她回来以后就病了,适逢谢闻安正忙于官场之事,已经数日没有踏入后宅,老夫人可怜她病体,差人送来滋补的汤药,宋胭脂拖着羸弱身体前去谢过,老夫人见她脸色奇差,便没有再为难。

秋月煎熬着泛着苦味的汤药,不由得被那股药味儿熏得退了几步,秦寒霜从她手里接过蒲扇,慢慢煨着火,即便药味儿翻涌起来,她也只是蹙了蹙眉。

“主子,公子那边说已经可以接您回去了,您若是有什么紧要的,直接知会一声就是,公子自会派人打点齐全。如今侯爷不在府上,正是离开的最佳时机,您看……”

“咳咳咳咳咳……”

宋胭脂手里捏着一本女则,剧烈的咳嗽之后,从喉间泛涌而起的是淡淡的血腥味,“不行,如若现在走只会引人猜忌,我走了便走了,但是我势必要让他们尝到苦果。我恨他们,他们也不屑我这条命,若事情当真这么简单,未免太过于便宜他们。”

桌上那一方小盒精致小巧,里面盛放着谢闻安如今早已经腐烂的情意,即便如今百般讨好又如何?即便欢欣鼓舞又如何?谢闻安早已伤的她这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如今若再想要讨要回来,却再也不能了。

“夫人……您想要怎么做?”

秋月刚刚问完这句话,便有几分后悔,奴婢最忌讳的就是过问主子的私事——何况不久以前秋月刚刚才被宋胭脂从谢闻安的手里捞回来。

好在宋胭脂并未追究她的逾矩之举,而是答道:“公主还未过门,老夫人就想着往谢闻安的房里塞人,秦寒霜的事情还需尽快安排下去,这样的人物虽说不堪大用,但好歹也能离间母子二人的关系。”

宋胭脂说完,便从脂粉奁里拿出一根摔坏重新补好的红宝石簪子,正是她最开始的时候摔坏的那一支。

“把这个送去给秦寒霜,我到时候亲自去见一见老夫人,让谢闻安收她作了填房。秦寒霜自己想活,就不会让谢家的人好过,有她在这里,就算只是待着,也足够让他们好受。”

秋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用绢布包好,收进怀里,行礼以后便默不作声地退下。门扉轻轻一关,屋子里便没有那样敞亮,宋胭脂隐匿在暗色里,咳嗽声一点一点从隐秘之处泄露出来。

天气渐渐地更冷了,宋胭脂旧疾复发,这些日子养着身子,老夫人那边也许久没去了。谢家的人都是不好拿捏的人物,就算宋胭脂病得再重,也必须拖着这样的羸弱之躯跪去她面前请安。

当初她落得这样的下场,也都是拜她所赐,宋胭脂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毕竟她的主子,从来教给她的就是锱铢必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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