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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黎明前夕

胭脂闲

  

雪越下越深,户户人家都紧闭了门窗,企图将屋子里的暖气留的更久一些。宋胭脂手里抱着暖炉,天色已经很亮了,但这会儿还是寻常人家歇息的时候,街上墙外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宋胭脂一个人寂静地坐着,就好像在等一场久违的热闹。

“主子,您怎么在这儿坐着?”秋月进屋来更换新的炭火,便看见宋胭脂一个人静坐着,不免问道:“您是在等侯爷过来么?”

宋胭脂怔怔地看着外面尚未裹雪的场景,慢慢说道:“算算日子,今儿个怕也是差不多了。追命本是慢毒,却也需要经年累月地适量放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宫里那些深宫妇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

秋月给她倒上一杯热水,蹲在她面前温声道:“夫人,陛下既然已经让着墨公子将您妥善安置好,我们便不必再多操心那些琐事了。陛下既是九五至尊,身边不乏有忠志之士,就算是没有他们,还有着墨公子,我们本就水深火热,又怎能再去涉身朝局之事?”

秋月说完,就要上前去把窗户合了,宋胭脂看着雪已停,路面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极为薄的冰皮,大概后来风一吹,稍微暖和一些,便就能化成水,再也寻不着半分天地白茫。

秋月劝着她去榻上歇息,宋胭脂不愿意,只是坐在凳上死等枯坐,秋月拗不过她,只能给她寻来衣裳添置,把炭火拨弄地更旺一些。

宋胭脂劝她休息,她推阻再三,只是这样冷的天被暖炉煨着,任谁都想打了瞌睡,更何况是坐在一言不发的宋胭脂身侧?

青瓷瓶里盛放着新摘下来的红梅,是趁着秦寒霜还没有搬进落梅苑的时候折下来的,侯府到处都是花,但宋胭脂似乎只是钟爱那个地方的,她不想劳烦别人去折,于是夜半三分的时候,亲自提着灯笼,把花枝都带了回来。

因为暖气,都已经恹恹地活不太长了,可宋胭脂没扔,偏要留着。

“夫人,侯爷叫您去一趟。”水灵灵的小婢女声音脆生生的,像是刚刚长出来的新鲜春笋,“侯爷说宫里出了事,他需要进宫一趟,叫您过去吩咐些事情。”

宋胭脂偏头,见着了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秋月,“侯爷可有告诉你……宫里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婢女摇了摇头,宋胭脂没有多问,随便换了一身衣裳便跟着她走了。雪天以后,路面很滑,宋胭脂被人扶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行,她想要走慢一些,可是总有人在后面催促着,就如同来时一样,来不及停留。

“刚刚看见夫人那儿放了落梅苑的花,可不是巧了?侯爷也说自个儿喜欢那儿开的梅花呢。”

宋胭脂笑了,问她道:“侯爷是喜欢那院子里的花,还是喜欢院子里的人呢?若是喜欢,从前就已经摆上了,怎么会轮到如今院子里住上人了,才往自己的房里摆上?既然不明白侯爷,也不明白我,便更不应该妄自揣测了。”

宋胭脂似乎是在责怪小婢女的不细心,又似乎是在教导,只可惜小丫头稚嫩,不懂得什么后怕,说道:“侯爷才不是沉迷美色的人呢,他是觉得秦姑娘可怜,所以收容了她,让大家去照料,侯爷痴情,喜欢的一直都是夫人。”

宋胭脂站在原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走出来过,外面的天光明媚、世事更迭虽不快,但她就像是个踏进七色里的黑白,出现的鲜明,却那样地格格不入,对朔朝而言,今天的她,就像是个新生的婴儿。

“夫人,前面就是侯爷的居所了。侯爷说了,外面天冷,知道夫人不肯添置衣裳,和秦姑娘一同去挑了几件新衣裳,过会儿就从铺子里面送去夫人那儿,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从没见过侯爷这样宠着夫人呢。”

小婢女眼含艳羡之意,宋胭脂没有接着,只说了一句,“借你吉言了。”

婢女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宋胭脂就已经先一步上了台阶,推门进去了。寒梅落下了花瓣,细雪上面是点点红色,像是溅上去的血。

宋胭脂解了狐裘进门,婢女替她将衣裳挂上了。谢闻安正穿好了朝服,身边的婢女正给他戴上官帽,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她,二人隔得很远,宋胭脂历经九年再见这样的眼神,却觉得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宋胭脂福了福身,唤道:“侯爷。”

谢闻安点了点头,而后挥手让婢女退下,宋胭脂从她手里接过尚未穿戴上的官帽,低垂着首走向谢闻安身边替他佩戴,“宫里急召侯爷进宫,怕是有大事发生了,妾以为,侯爷肱股之臣,陛下绝不会亏待侯爷半分。”

宋胭脂没说什么,却又好像暗暗地把什么都说完了,谢闻安搂住她的腰肢,笑道:“夫人明察秋毫,什么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那可有算到宫里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要宣召众臣?”

宋胭脂浅浅一笑,唇角微微上扬,剪水一般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侯爷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来问妾身呢?不过也只是图个心安罢了。万事都顺着侯爷的心意,侯爷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唾手可得,妾身便在此,先行恭喜侯爷了。”

谢闻安低头,额头与她的额相抵,宋胭脂手里多了一件凉凉的东西,长长的,像是什么物事,她还来不及看,谢闻安便说道:“拿着,这是我好不容易从母亲那里求来的,理应是你的东西。”

宋胭脂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谢闻安想要把管家之权交给她,可等到和阳公主高嫁进来,最终还是要还给她的。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宋胭脂也就没了什么兴趣。

“我进宫以后,不要听母亲为难,好好养好你的身体,郎中开的药,也别忘记吃。”谢闻安总想嘱咐些什么,临到终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道蹙眉道:“反正,你照顾好你自己就是了。”

谢闻安抱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放人离开了。

不见最开始送她过来的婢女,谢闻安院子里的人见了,便派人去送她。雪天路远,也没人真的想去送,十七被人推出来干这苦差事,他心里就算是有一百分不愿,也不能看着自己半个主子孤身一人回屋,便只有别别扭扭地接过暖炉,走上前去送。

宋胭脂知道十七跟在谢闻安身边许久,很是对自己有些成见,便识趣地没有找她搭话,路途很远,宋胭脂走得很慢,雪天静静悄悄的,道上没有旁人。

前面墨色衣衫的侍卫在前面轻快地走着,后边一身素衣的芙蓉美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当真是美如一幅画。

“我还没入府的时候,也是习过武的。”宋胭脂看着落在树枝间的细碎白雪,像是一小撮盐,“只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有些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每天做千篇一律的事情,知道自己喜欢谁讨厌谁,不像我,天地茫茫,竟连路也看不清了。”

十七走在前面等她,依旧没有说话。宋胭脂远远地,看见秦寒霜穿着一身新衣裳在前面等她,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像纸一样,她本应该是在院子里好好休养,可是不知为何偏偏出现在这里,像是有意在这条宋胭脂喜欢的小径上等她。

“你回去吧。”宋胭脂看了十七一眼,见他不肯走,解释道:“秦姑娘在这里,这路上也不必要你送了,天寒地冻,你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宋胭脂以为他会答应,可十七没有,反而说道:“侯爷有令,命属下在侯爷不在之时护您周全,还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宋胭脂忍俊不禁,她很少笑,就算是平常对人笑着,也只是勾一勾唇角。可今天的她总有些不一样,这样真诚的笑容如此稀缺,就连在谢闻安面前,也很少能看到,失宠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十七脸色酡红,迅速低下头去。宋胭脂越过他,往前面行,十七愣了一会儿神,宋胭脂走了一段,见他没有跟上来,就歪头看他。

“十七,人的喜怒悲欢可以很简单,但别让自己活得太平凡。”宋胭脂望着他,“你那么厉害,若是参了军,不会比任何人差,但如若你对瑾瑜忠心耿耿,就当我从没说过这句话。可你要知道,忠心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只护着主子平安就好了的。”

宋胭脂说完,就走在前面与秦寒霜碰了面,十七想要上前去跟着,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到了绛雪斋的牌匾底下,明明已经把人送到了,他却不自知,也怪不得宋胭脂方才笑他。

十七立在院子外面,看着竹编栅栏里面那道素色的背影。

她说人的悲欢并不相同,说起自己不能获得平凡。十七站在雪里想了很久,或许他不能明白宋胭脂的话,但条规以外,从来就是他从未想过的天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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