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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笠阳公主

胭脂闲

  

“咳咳咳咳咳……”

光武帝的身体大不如前,如今交代完事情以后,更是迅速消沉下去,一天里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在一旁侍奉的丫鬟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皇帝动了怒气。

光武帝神志不清,嘴里还念叨着旁的名字,有些时候是自己已经死了的儿子;有些时候是已经战死沙场的将军,最初的时候众人还生怕遗漏了什么皇帝的吩咐,后来习以为常以后,也就渐渐的不以为然。

可是光武帝口中念的最多的,若是有人留心,就能知道是宋胭脂的名字。

“……胭脂……朔朝……”光武帝眼前一片雪白的光晕,惨淡的像是冬日里的太阳,“江山一定要……”

有婢女跪在光武帝榻边,将耳朵贴在他头颅旁边,试图听些什么东西,“陛下?”

光武帝没有再吭声,慢慢合上了眼睛。婢女替他掖好了被角,又轻声叫了他两句,手指无意凑在鼻底,却已经没了微弱的呼吸,宫婢惨叫一声,便向后倒过去。

“一惊一乍的,像什么话!”拂尘轻轻打在宫女头上,老黄门站在她身边,神态自若地看着榻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光武帝,“人到了时候,总该有这么一遭的,都去准备着吧,别让陛下走了也不得安宁。”

“是,公公。”

宋胭脂正坐在院子里刺绣,屋顶不知怎的昨夜漏了水,谢闻安送来的那张狐皮算是报废了。丫鬟都在里面收拾着,宋胭脂手里抱着暖炉,靠在院墙门口歇息,红梅飒飒飘落,落满她的肩膀发丝上,倒是有几分别样的美致。

秋月手臂上挂着宋胭脂的旧衣,她是个恋旧的人,东西都用的是陈旧的,甚少换上新的。就算是因为谢闻安的需求,宋胭脂也只是将东西妥当收拾起来,从不会丢掉。

“不知怎的,偏偏这个时候漏了水,从前清苦的时候却没有过,真是想离开这是非之地,老天爷也不想我们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

宋胭脂接过她手里的衣裳,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你啊,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谢闻安不就是借着上次的事让你不得不避嫌,如今倒是相信这等怪力乱神之说了。”

秋月陪她在院子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便看见远远的一个人影跑过来,她眯着眼睛仔细去看那是谁,宋胭脂却先一步将人认了出来。

“十一怎么会在这里?”宋胭脂揽了揽裙摆,难得露出一点好看的笑容,“上回见他的时候倒是说上了不少话,如今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侯爷叫他来的。”

“主子何以见得?”

宋胭脂淡笑不语。

十一喘着粗气,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额头上却有细密的汗珠。宋胭脂掏出手绢来替他擦拭干净,秋月接过宋胭脂手里的暖炉,识趣地退下了。

“啊……多谢夫人。”十一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支支吾吾道:“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给夫人送还回来……”

“不必了,送给你了。”宋胭脂并不接着再说什么,反而道:“看你跑得这样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找我说的吗?”

“之前夫人劝解我去做一番事业,前几日我同侯爷商量过了,侯爷并没有埋怨什么,倒是挺支持的。我今天来是要多谢夫人,顺道过来向夫人道别的。”

十一看起来似乎有几分不舍,但宋胭脂只以为是他常常待在谢闻安身边,顾念着主仆情谊,便安慰道:“再过不了多久,侯爷也要上战场,你们便能再次相见了,不必忧虑太多。”

“多谢夫人。”十一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夫人足不出户,想必对这东西很需要,这是侯府的地图,日后夫人想去哪里,也更方便一些。”

宋胭脂看着他手里卷起来的地图,一看便是人精心描画而成,地方标得很是细致,对她而言,倒是一场难得的及时雨。

“再过不了多久,公主殿下就要进府了。”宋胭脂长叹一声,把他手里的东西收下,“我这几日为了这件事情焦头烂额,你送来这一件东西到时帮了我大忙了。我想给侯爷还有公主一个惊喜,这件事情你就先不要告诉他们,好吗?”

十一不疑有他,乖巧地答应下来,宋胭脂同他聊了两句,让秋月取来一本书,赠给了他,又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走,像是对待贵客一般。十一虽然并未走进院子,却看得明白宋胭脂的待客之道,心里更是感激。

“那夫人,我们有缘再见了。”

十一一揖,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离去,宋胭脂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见手里东西的时候我眼睛里却是多了一抹忧虑之色。

秋月走上前来,宋胭脂把地图递给他,“你写信告诉公子,就说我有办法可以离开侯府,让他不必再忧心,专心准备后面的事情便是。笠阳进府以后,也务必注意谢闻安的动向,我们才好顺水推舟,提早离去。”

“是。”秋月得了命令,却有些疑虑,不由得问道:“后面的事情,既然已经有公子为我们筹划,那我们直接今日离开就是,为何非要等到大婚当日。”

“谢闻安疑心甚重,我们这个时候不管不顾离开,他一定会去找公子的麻烦,公子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难免疏忽遗漏,若是让谢闻安钻了空子找到我们……他此后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您想要怎么做?”

宋胭脂掸落肩膀上的朱红花瓣,眸色浅淡,“届时的人手必定会去保护他们二人,绛雪斋地处偏僻,如今风这样大,想办法放了火种,神不知鬼不觉放上一把火,这件事情也便圆满了。”

宋胭脂长叹一声,指甲轻轻掐住了花瓣,微微用力,留下一抹深痕。

笠阳公主深居简出,是光武帝从她幼年开始就忽视的人物。皇帝膝下男丁稀少,最受宠的公主被派去和亲,后来的姊妹也都嫁给了重臣,唯一留下来的她,算是幸运的一个。

定安侯原本只有个妾室,熬了多年也没有爬上正室的位置,可是笠阳公主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一嫁去就是正妻,后面也有皇帝撑腰,根本不必怕不受恩宠。

笠阳是见过那位侯爷的。

“公主,侯府的帖子已经送去皇后娘娘那里了。不过因为国丧,公主的婚事原本是要延后,可是按照陛下的遗旨,说是命殿下与侯爷尽快完婚,所以侯府便早早赶制好了所有东西,今日也就一并送过来了。”

秦笠阳发了一会呆,听见侍女的话却不以为然,“反正都是父皇的意思,我只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不看又有什么稀奇的?”

宫女着急得不行,跪在秦笠阳膝边,催促道:“殿下,这场婚事是陛下授意,前前后后的都没有如此之先例,您多少也要因为皇后娘娘的面子,总要做个样子才是啊。”

“未曾有妻先后妾,谢闻安如此,又怎知道以后会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这怎么会呢?且不说陛下旨意如何,您的生母是当今皇……太后,身份尊贵,岂是小小妾室能比?而且据说那妾室还是个青楼里面出来的,干不干净都不知道,这等贱民,如何能与您相比?”

婢女见她依旧是一副犹豫模样,不由得说道:“您还不知道吧,朔朝的规矩里就是正妻如若未曾过门,就让妾室给您缝上一件嫁衣,那宋氏不也是遵照习俗,给您仔细备着了么?”

“谢闻安……他愿意让宋氏亲自给本宫缝制嫁衣?”

宫女见她好不容易来了兴致,便更是兴致勃勃地说道:“可不是吗,侯爷可是把您放在心尖上宠着呢,宋氏做的一切,定安侯可都是亲自过目,宋氏做的不好的,定安侯更是让她重做,可是给足了您宠爱啊。”

秦笠阳推了一下桌上的茶盏,对她道:“那本宫要亲自看看那件嫁衣,是不是真如你们说的那样细心,如若有半点让本宫不满意的地方……”

“公主殿下放心,您若是不满意,便让那宋氏给您重新缝制一件,直到您满意为止,可好?”

秦笠阳听完,这才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宫女松了一口气,连忙让人把红嫁衣呈上来。

嫁衣用的是京城上好的布料,里面还缝了厚厚的袄子,仔仔细细地用细密的针脚压住了,上面用的金线、珍珠、金粉更是画龙点睛,挑不出半点错处,华贵非常。

因为是用金线绣成,这件嫁衣很重,穿戴上身更有分量,细枝末节之处也都做的极好,但秦笠阳却总想找些籍口,好去压一压宋胭脂的威风。

“这件衣服做得还算是不错,只可惜太重,本宫不太喜欢。”秦笠阳松开手指,让宫女去取了蜡烛过来,“本宫本来就要佩戴凤冠,哪里还能穿这么重的衣服?宋氏真是不细心。”

秦笠阳说完,便从宫女手里接过蜡烛,将蜡油滴落在嫁衣上。嫁衣的布料是特制而成,又用金线绣成,见不得烛火蜡油,经过秦笠阳这么一遭塌,更是不能穿了。

宫婢们都对这件嫁衣满意极了,没想到笠阳公主依旧不满意,但没人敢站出来替宋胭脂说话,只是差人去把废掉的衣服送去侯府,勒令宋胭脂重新做,直到秦笠阳满意为止。

宫女们很快把衣服送去给了侯府的人,让他们把衣服送还,并且重新制作一件新的嫁衣。

来送聘礼还有嫁衣的人是侯府里谢闻安十分看重的属下,宋胭脂在侯府里广受喜爱,也是谢闻安心里有一席之地的人,看见衣服被糟蹋以后,众人更是觉得不平,不由得同宫女争吵起来。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这件嫁衣是我们夫人一针一线缝制成的,足足三千多针,二十多个日夜里挑灯夜战才能做出这么一件。当初夫人进门来,衣裳都是最简朴的,如今这嫁衣究竟哪里让公主不能称心如意,非要作践了以后又送还回来?”

宫婢虽然知道秦笠阳理亏,但还是回答道:“这件嫁衣太重,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穿戴这样沉重的嫁衣,是宋氏自己粗心,怪的了谁?!”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侯府的人撂下这样一句话,到底还是不敢多说什么,“侯爷自会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们走着瞧!”

几个人上前来把脏毁的嫁衣捡起来仔细叠好,不再同公主府的人多费口舌,便自行驾着空车回了侯府。

谢闻安正候在府里等消息,因为事情多是宋胭脂操持着,他也便在宋胭脂院子里等候,没想到好消息没有等来,倒是让人送来一件被蜡油浸染过不能再穿的嫁衣。

“侯爷,公主说对嫁衣不满意,让夫人重新做一件。”

宋胭脂看着来人愤愤不平的神色,浅笑安慰道:“殿下不满意,我再重做一件就是了,以后你们可就别叫我夫人了,若是让公主听见了,到底是不好的。”

宋胭脂走上前去,翻看了一下嫁衣,蜡油已经干涸,结块粘连在衣服上面,显得分外难看,“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布料……倒是可以稍稍改一改,重新做一件新的衣衫。”

“夫人……如今时日无多,怎么能再赶制出来一件新的,况且公主那边……”

“若是大家齐心协力,还是能赶上时候的,只是要多辛苦辛苦你们了,公主既然不满意,做到让她满意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胭脂说完,就让人把东西拿了下去,谢闻安坐在原处,神色有几分愠怒。

宋胭脂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掌,谢闻安没有说话,用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宋胭脂将脸贴在他的膝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胭脂。”谢闻安长叹一声,“以后,我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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