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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燎原之势

胭脂闲

  

宋胭脂手里握着火把,绛雪斋四周都被浇上了油,她从前喜欢旧物,如今为了能够逃离这个牢笼,连半点东西都没带走。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在原处安放着,就连替死的人身上穿的衣物配件与她一样不差。

宋胭脂算无遗策,她唯一从这里带走的东西都已经交给了秦寒霜。只需要这样一把火,她便能从此自由,再不用看人眼色,而是回到百宴楼,摘下自己的面具,过那原来高高在上的生活。

“主子,花轿已经从宫门迎回来了。侯爷亲自去迎的,公子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是公子因为楼里的缘故不好出面,已经让阿墨在约定的地方候着了。”

宋胭脂看了一眼手里的火把,面无表情地扔了下去。火舌贪婪的顺着火油将一切可燃物舔舐殆尽,覆雪的屋子就像是火海里摇摇欲坠的破碎海船,摇晃着老旧的身体,轰然便倒塌下去了。

秋月看着这片遗落的废墟,靠在这片火海旁,只觉得浑身发冷,惨叫声从火海之中传递出来,宋胭脂呆呆的注视着面前的一切,又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秋月提醒道:“这边的火势已经不小了,我们也该离开了,若是被侯府的人发现,我们费尽心思的谋划也就只有付之一炬了。主子,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说,这里烧完了以后,还会剩下什么东西?”

秋月怔愣了一会儿,望着那片未曾燃烧殆尽的火海,“也许……什么都不会剩下了吧?能抵抗燎火之势的东西,这天底下又能有多少呢?”

“我给了秦寒霜一支红宝石簪子,若是她足够聪明的应当能够明白我的意思。这只簪子对于谢闻安意义非凡,你说如果这东西出现在了秦笠阳的身边,他会怎么想?”

秋月顷刻间便明白了她的话,“自然会以为此等火场必然不是意外,先前长公主对于嫁衣一事本就刻意为难,如今若是再出了这档事情……就算秦笠阳有自己公主的身份抵挡,只怕……只怕谢闻安也不会与她举案齐眉。”

宋胭脂将火把扔进了火海之中,听着远远处传来的人声。

“走吧,从今往后,这里的一切也就与我们无关紧要了。”

火舌舔舐干净了一切能够吃尽的东西,侯府的下人发觉绛雪斋失火以后已经来不及了。绛雪斋本就离得远,侯府里大多人手都被派去了前院伺候,更是没人注意这座冷清院子,等到众人将火扑灭,已经来不及了。

侍从、丫鬟的尸首从里面一具一具抬出来,众人挖到最后,才发现了宋胭脂的尸首。她的身体被烧成焦炭,五指握得很紧,被烧得脆黑,有大胆的人走上前去,才从里面找出来一只烧的发黑的耳坠子。

“呀!这不是侯爷专门为夫人打的耳坠吗?里面还有夫人的名字呢。没想到夫人遭此横祸……竟然还将这样的东西护着,这等真情真是难能可贵啊。”

“如今侯爷和公主还在前面拜堂,这等事情自然不能让侯爷知晓。”前面指挥众人的婢女高声道:“速速来人,将这儿的一切告知老夫人和秦姑娘,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二位主子做主。”

有的丫鬟受过宋胭脂恩惠,经此一难不由得伤心落泪,“夫人宅心仁厚,从前从不对我们这些下人动辄打骂,奴婢家中有了难处也受过夫人不少恩惠,如今怎么会有这样的下场……”

“谁又能知道这儿失火了呢?若是知道这儿会有这样的横祸,我便不去前院凑什么热闹,早知就过来同夫人多说说话,也不至于让夫人连求救也没了办法,真是可怜。”

此起彼伏的哭声从绛雪斋一路到了落梅苑,战战兢兢的丫鬟将事情一一说明了,这才敢抬起眼睛去看这位已经被抬了身份的秦小娘。

秦寒霜摩挲着手里的暖炉,懒懒的靠在榻边,听了丫鬟说完,便捂着肚子坐起了身。一旁给她捶肩的侍女见她吓得花容失色,便收了手退后几步立在了一旁。

“绛雪斋竟然走水了?”秦寒霜按住心口,“你们究竟是怎么办的事!绛雪斋走了水派人去救,怎么也不会让主子落了难,夫人可是侯爷心尖上的人物,若是被他知晓了这件事,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秦寒霜作出一副愠怒的模样,手里搅着的帕子也皱皱巴巴,失去了原本的样子,丫鬟听她震怒,连忙跪了下去,不住求饶。

“姨娘,并非是我等消极怠工,实在是绛雪斋地处偏远,如今的人手都已经被调派过去到了前院,我们都是知道夫人最是喜欢安静的,这才安安心心地去到前院玩耍,没想到……没想到这样冷的冬日,哪里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经没了,责难了你们又有什么用?”秦寒霜用巾帕按了按眼角的盈盈泪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毕竟也是你们的疏忽,各自领了板子,罚了月钱,我也便不再追究了。”

“多谢姨娘体恤!”

秦寒霜略一颔首,装作不经意般询问道:“这件事情不得先让侯爷知晓,那老夫人那边可还知道这事?”

丫鬟摇了摇头,“珊瑚姐姐说先让离得近的主子知道,所以就先告知了您,如今还没让老夫人晓得。奴婢正打算去老夫人的院里通传。”

秦寒霜扬首,一旁的侍女会意,从袖袋里掏出一包沉甸甸的荷包,上前去送进了丫鬟手里,“老夫人如今身体不好,听不得这等伤心事,你便不用再去通传。到了时候我自然会让人去告知母亲,这天寒地冻的,你且回去吧。”

丫鬟默不作声地将银子收了,这才千恩万谢地叩拜,依着规矩恭顺地退下了。

“姨娘,兹事体大,若是老夫人那边不交代,只怕到时候怪罪起来,我们都没有好下场。如今姨娘刚刚抬了身份,还是不要这样让人轻易抓住了把柄,老夫人认您作自己人,若是没了她帮衬,只怕日后在公主手中,必然不好过。”

“怕什么。”秦寒霜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肚皮,“我自然有护身符在身,侯府里人人都对这个孩子虎视眈眈,老夫人都不敢轻易对我用刑,难道会因为没有将事情告知她就迁怒于我吗?更何况……她早晚都会知道,这又有何干系呢?”

秦寒霜顿了顿,吩咐道:“你去将我那个红匣子取过来。”

“是。”

侍女将红木匣子从枕边拿了过来。匣子是伴随秦寒霜日夜相守之物,上面落了一把铜锁,铜锁的钥匙一直被她贴身保管,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她把里面的东西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事实也的确如此,里面的东西倘若用的恰到好处,足以颠覆整个侯府。

“姨娘,这不就是几根簪子么?侯爷赏赐我们的东西,也不差这些啊,您怎么这样宝贝?”

“你不明白,这些东西对我,自然意义非凡。”秦寒霜笑了笑,“说起来公主殿下刚刚进府,我也算是这府里的老人了,总该松些什么给未来后宅的女主人才是。”

秦寒霜从盒子里拿出来几根发簪,让人拿来小匣子仔仔细细地装好,“把这些东西送去公主的院子,让那儿的丫鬟收好,等到明儿个见完母亲以后,便把这些东西送给公主。”

“是。”

侍女恭恭敬敬地把东西接过,秦寒霜望着匣子最底部那根被刻意修补过后的红宝石簪子,手指慢慢摩挲着暖炉,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谢闻安被众人灌了酒,红烛淌下点点烛泪,烛光温柔的,映照在纸糊的窗户上,留下一片褐色的阴影。窗上红色的剪纸被刻意剪成双鱼的图案,昭示着侯府里今日的难得喜事。

谢闻安喝了酒,看着那一片剪纸,突然问道:“听人说这些剪纸都是她亲自剪出来的,不曾假手于人,可有此事?”

一旁搀扶着他的侍从小心翼翼地扶着东倒西歪的谢闻安,轻声道:“确有此事,这些剪纸都是宋氏亲自剪出,后来被送过来贴上,宋氏为着这些剪纸颇费了功夫,专门问那些嬷嬷学了的。”

“倒是有心。”

“宋氏那日说了,只有心中虔诚才可让上天保佑。她挂念侯爷与殿下,自然事事亲力躬为,老夫人听说了也赞赏有加,倒是让那些本该做事的下人们偷了闲了。”

谢闻安轻笑了一声,便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把窗花接了,侍从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搀扶着,没想到屋子里面的人却走了出来,亲自将人扶住了。

侍从连忙行礼道:“惊扰公主凤驾,属下罪该万死。”

“无妨。”秦笠阳盖头还未掀开,也不知是如何将谢闻安稳稳的扶住的,“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先退下吧。”

侍从看了一眼醉的不省人事的谢闻安,到底还是低下头应承了下来,“是。”

谢闻安的手里还攥着剪纸,纸片薄薄的,早已经被他攥破揉皱了,任由秦笠阳如何努力,就是没办法让他松手。她失去耐心,索性也就让谢闻安攥着了。

秦笠阳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提醒道:“夫君,该掀开盖头了。”

谢闻安似从梦里惊醒一般,从一旁取了红杆,挑开了秦笠阳头上的喜帕。

“真美。”谢闻安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惹得秦笠阳娇羞地低下头去,“可惜了,端的太过于规矩,没半分意思,既然是伺候人,就应当有伺候人的样子。”

秦笠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按耐着性子,对他道:“既然如此,那夫君以为应当如何呢?今日可是我们夫妻二人的大喜之日,想必夫君也同本宫一样,珍视这一日很久了吧?”

“珍视?”谢闻安眯了眯眼,突然掐住了她的脸颊,“这世上……还没有能让我珍视的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你的身份,若不是先帝的旨意,你以为你一个默默无闻的公主,也能嫁给我?”

秦笠阳端着容色,听完这些话也不由得垮了下来,谢闻安却不管她,兀自翻过身盖着被子睡了。

双凤金钗压的秦笠阳头疼,她走到铜镜旁边,一一拆下了头上沉重的发冠和簪子。这些东西压在她头上,显得分外沉重,如今被卸下来,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铜镜里的女子肤若凝脂,眼睛底下点缀着半切的珍珠,面上描着斜红,口脂与眉心间的花色相得益彰,显得人分外高贵。秦笠阳生来就带着一股凌厉的气质,与宋胭脂淡若如水不同,她像是养在深闺里的芍药,偏偏就那样夺目。

她从小就因为出众的容貌而众星捧月地长大,如若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子,原本就应该早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择选夫婿,当初如若不是对谢闻安心仪,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应承下来这门亲事。

“谢闻安……”秦笠阳阴沉着脸色,“你绝对会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秦笠阳抬眼,蓦地发觉了压在谢闻安身下的一片白色帕子边角,那片帕子还是洁净的,用来明日让嬷嬷收走,来验明新娘的处子之身。

从鬓发间拆下最后一支双凤金钗,秦笠阳划破了掌心,将一点温热的血液滴落在帕子上。

秦笠阳吹灭了烛火,替谢闻安除去了衣衫,与他一同卧在榻上,屋子里的炭盆烧的旺,即便如此,秦笠阳却觉得被窝里有几分寒冷,就好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变得一片冰冷,躺在了自己的身侧。

那是一片凉寒,是当初秦笠阳受到亲友排斥,孑然一身的味道,她受尽孤独。

可从此以后,她绝不会轻易再体味这样的一切,她是朔朝公主,生来尊贵,不会屈居人下,不论是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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