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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秋冬双月

胭脂闲

  

墨香氤氲,秋月正细心为宋胭脂磨墨。

自那日以后,绛雪斋似乎又安宁下来,似乎是为着那一日致歉,谢闻安又差遣了不少婢女婆子过来,说是为宋胭脂侍奉,颇有几分示好之意,宋胭脂一笑了之,也没说这些人如何差遣,秋月瞧着主子未发话,便将人一概收下。

“谢闻安送来的那些人里头,我瞅着有个人眼熟得很,仔细想来,好像是之前家宴里头给老夫人布菜的。老夫人趁着谢闻安送人,把自己挑的姑娘送来我这里,大抵是想趁着谢闻安还未娶妻,再给他纳个填房,今日午膳后,你叫那姑娘来见我罢。”

宋胭脂落下笔,将写好的东西递给秋月,秋月看着上头还未干涸的墨渍,蹙眉道:“既然主子知道那姑娘是来与您争宠的,何不寻个法子将人送出去的好?老夫人本就与您生有嫌隙,这婢子若是在我们院子里头养着,倒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情出来。”

宋胭脂找出一封新的信笺,上头落了着墨的名,这才从秋月手里将东西取来,仔仔细细叠好,“如今我们境遇不同,自然不能同以前比较,你在我身边跟了许久,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可自从上一回你说了那话之后,倒是越发的不守规矩了。”

宋胭脂教训人从来温声细语,绝不会落半分狠话,可跟在她身边许久的人都知道,这女人表面柔情,实则是一柄软剑,平日里不见得有什么骇人模样,偏偏一用力起来,便一针见血地直击要害,连半分偏差也不会有。

秋月轻轻跪下,双手呈上一柄短剑,“主子不如杀了奴婢为好。”

宋胭脂并不惊讶,那柄短剑是先前她送给秋月的防身之物,如今脱了剑鞘静静躺在冬月手中,泛着阵阵寒意,宋胭脂握着剑柄,问道:“你并非什么蠢物,理应知道侯爷的性子,他必然是留你不得,可这么多日过去侯爷并未同你算账,于是你怕了。”

“以前你的妹妹冬月跟着我时丢了性命,也是被侯爷所害,你恨他也是应当,他也在寻着你我二人的错处,这几年里,我们二人可谓是相依为命,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如今我再得宠幸,境遇却再不同,你怕我与侯爷冰释前嫌,不再恨,干脆剑走偏锋,先拖我下水。”

秋月冷汗涔涔,一双眼睛带着九分惊讶的神色,好在是跟着宋胭脂走过大风浪的人,只一瞬便立刻平静,腰背跪的很直,手却轻轻垂了下来。宋胭脂神色依旧宁和,就算是盛宠与冷落,她永远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秋月肩胛受了她一刀,这一刀扎得很深,几乎过半的剑身没入血肉之中,连着底下那块骨头,也一齐疼痛起来,血液从伤口缓缓浸染,宋胭脂收回刀刃,将短剑丢在她面前,剑一拔出,她便立扑,她跟在宋胭脂身边将近九年,从风华到没落,却从未受半点伤痛。

看了宋胭脂识破了她的小心思,她如今是真的生气了。

“你或许不知我为何这般对你,你以为谢闻安会轻易放过你?他如今对我心有愧疚,你又与我关系匪浅,他不过是暂时动不得你,等到日子平淡以后,他自然有的是机会让你生不如死,若我今天不惩戒你让他的眼线知道,秋月,你只怕活不成了。”

宋胭脂不再看她,而是传唤了人进来收拾,午膳时候,谢闻安却匆匆来了,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欣喜之色。

“侯爷万安。”宋胭脂屈膝行礼,谢闻安难得专程过来,院门口的侍人对了眼色立马撤下去了,宋胭脂了然,道:“这几日刚好降温,闲来无事帮侯爷做了一件袄子,如今刚做好,碰巧今日侯爷就来了,既如此,便请侯爷试试合不合身吧。”

因着秋月受伤,在宋胭脂一旁伺候的便换了一人,谢闻安瞧着面生,便问道:“我给你送来的这些人里头似乎并没有这个人,是你自己府里买来的丫头吗?”

侍女听了谢闻安一席话,自是惊吓,宋胭脂接道:“秋月跟在妾身旁久了,故而院子里一应事物都是交给她来打理,昨儿个也是侯爷送来的人,妾倒是还没怎么认全,委实不知这丫头是何时收进来的了,这屋外凉寒,夫君不如先进屋说话?”

一席话滴水不漏,谢闻安自是没有怀疑的心思,随着她一同入了屋,宋胭脂差侍女将袄子取来一试,却不太合身,宋胭脂命人将衣裳收起来说再改改,谢闻安随意调侃了几句,也便罢了。

红泥小酒炉,绿蚁新醅酒。

“看来夫人这是早知我要过来?”谢闻安除去外袍,露出里头笼着的淡青色广袖长袍,“原是不信夫人有通天的本领,如今却是连我的来意都明了了……十二,将温大人送来庆贺的好酒拿过来。”

宋胭脂掀起眼皮,目光正巧落在他腰间系着的香囊上——她与谢闻安恩爱之时,那地方除了她去孔庙为他求来的平安符以外,就是她自己亲手为他做的香囊,或者偶尔戴着几块一成不变的玉佩,可如今,却不是她亲手做的那个了。

“妾猜到侯爷要来,多是为了近几日边陲之事烦心,故而命人前些日子就制了这红泥小火炉,记得以前在百宴楼的时候,侯爷偶有不顺心之事,便会与妾身把酒言欢,妾已熟知侯爷性子,这大抵也是夫妻心意相通之处罢。”

酒盏被一一陈列开来,上好的佳酿被宋胭脂仔细温着,谢闻安终于还是忍不住,不由得问起秋月,“你身旁跟你许久的那个婢女……我听说被你罚了,今儿个倒是没见着她来近身侍奉。”

“一个居心不良之人,妾便自作主张地罚了,罚得重了些,也不知这几日熬不熬得住。”宋胭脂替他倒上一杯温好的青梅酿,“居心叵测之人,即便是多少年的交情,一朝背叛,便不可再用,夫君久居沙场,应当比妾更明白这个道理罢?”

宋胭脂笑意盈盈,谢闻安看着面前白玉杯盏里头的酒液,在这一瞬,他似乎又见着从前那个红衣蹁跹的百宴楼暗探,杯中的酒像是一杯绝望之人的浓稠血液,他看着宋胭脂含笑一饮而尽,水渍顺着唇角化去,晕开了口脂殷红的颜色。

他几经沙场,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从未惧怕,可是在宋胭脂面前,他总是无所遁形,仿佛他的心思,她永远能够看穿,他之前早已厌倦她这般高高在上不肯顺服的模样,可不曾想几日的温良贤淑,让他忘记了她原本的身份。

若非知晓她爱得刻骨,谢闻安也绝不会过得如此心安理得。

“夫君?”宋胭脂蹙眉唤他,谢闻安收回心思,顺道:“你说得对,原本我是想着将她逐出侯府去,既然你已经狠狠罚她,我也不再深究了。”“那夫君可要留下用膳?”

夜色凉薄如水,酒过三巡,红泥留着淡淡的余温,宋胭脂眼见着那抹淡青消失在月色之中,酒香散了,一切不过像是昙华一梦,一旁侍候的婢子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宋胭脂一身红枫一般桔红的裙,轻纱掠起半捧月光,最终化为暗影消失在门后。

素卷被轻轻握在手中,随意翻看了几篇之后,宋胭脂状若无意,“你看着脸生,应当不是我院子里头的姑娘,前些日子老夫人家宴,我曾在席间见着你,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先前就被谢闻安问话吓得惊魂未定,如今又是得了老夫人的令,说到底不过就是同宋胭脂争宠,老夫人也并未将希望放在她身上,如今身份既已被识破,处境本就万分艰难,如履薄冰,倒不如坦言相告,按照宋胭脂的性子,说不准会放她一条生路。

“夫人明鉴,奴婢本名秦寒霜,家道中落后被贬为奴,被买进侯府之后老夫人赐名十一,奴婢一族皆因贪污一案饱受牵连,既然夫人知道奴婢此行目的,自然想好了处置之法,奴婢自然无话可说。”

宋胭脂神色懒懒,听罢了更是觉得好笑,“处置你?为何?就因为你是老夫人派来的人吗?你家道中落身不由己,那更要好好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性命,你一族之人满门横祸,你如今不为着你自己,也要多为你已经死去的家人多思虑几分才是。”

十一抬头,“夫人的意思是?”

“今日之事,你权且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可以忽略你的存在,你做你想做之事,我不但不会拦着你,还会从中相助。但其中也必然是有代价,你可愿意坐上我的位置,承袭我的智慧,日后与这侯府的女主人为敌?”

十一低下头去,跪伏道:“夫人应该知道,奴婢已经别无选择了,奴婢自然不会多嘴,将此事泄露半分,既如此,日后还请夫人……多多照拂了。”

“理当如此。”宋胭脂站起身,“京城里的天,也是时候变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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