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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笠阳容月

胭脂闲

  

老夫人这几天身子总觉得不太爽利。原先吃了宋胭脂的药已经好了很多,宋胭脂一病下去,她嫌那药难吃,觉得自己好了一阵以后就自作主张让人停了。后来病情反复,她把药方子拿出来再吃,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管用了。

都说讳疾忌医,宋胭脂病好以后过来请安,老夫人半点不提自己身体欠佳一事,宋胭脂身为医者,如何又不知道病患身体?但老夫人隐瞒不说,她也就不再过问,任由她去了。

“瑾瑜进了宫,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老夫人刚刚用着晚膳,便不由得担心起谢闻安来,“陛下召请众臣进宫,午时过后去的,如今已是晚膳时分,莫不是……”

“陛下如今体弱,只怕如今是想要交代后事,侯爷是朔朝肱骨之臣,颇受陛下喜爱,自然更受陛下重视,公主尚未进门,陛下留着他,只怕也是为后面传位一事有所交代。”

老夫人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用起膳来。

“老夫人,秦姑娘来了。”

老夫人身侧的年长婢女不由得蹙紧了眉,“秦寒霜如今还病着,她这会儿来做什么?别把病气过给了老夫人,府里有宋氏打理已经够了,哪里还轮得到她来见老夫人?”

“她来求见,并非是为了那点管家之权。”老夫人掀开眼皮,静静看了一眼小婢女,“既然人都已经来了,总不好再赶她走,好歹也是陪了侯爷大半月,是侯府的人了。”

老夫人这话已经说的很是明白,词句里都是对秦寒霜身份的认可。她在府里说的话向来有些分量,一旁看人脸色的婢女立马会意,让人斟茶倒水,又在凳子上垫上一块软和的垫子,让秦寒霜舒舒服服地来。

秦寒霜进门行礼,面上露出一点难色,老夫人会意,屏退了身侧婢女,让秦寒霜坐上了方才放过软垫的位置。

“你倒还算是争气,不仅在宋胭脂手底下活这么久,还能一举在侯爷心里留下位置,让他把那个院子给了你。”老夫人看了一眼晚膳,突然没了胃口,“在我面前,你也不必装什么样子,说吧,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屋子里静的可怕,老夫人话音刚落,炉子里面燃烧的炭火便“噼啪”一声,发出爆裂的声响。秦寒霜缓缓地抬起首,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色,像极了缀在枝头摇摇欲坠的玉兰花。

“侯爷……临幸了奴婢,这件事情夫人也知道。”她顿了顿,又暗自垂下头,悄悄去看老夫人的神色,“奴婢到底也是夫人院子里面出来的人,奴婢害怕……夫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子嗣……”

老夫人轻蔑一笑,“我当是什么事情呢?宋胭脂服侍瑾瑜这么多年不曾有过子嗣,你不过被瑾瑜幸过一回,怎么便如此确定肚子里面会有谢家的子嗣?”

秦寒霜咬着嘴唇不敢说话,眼睛里面却已经含着水光,老夫人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问道:“你不会是……用了药?”

秦寒霜顿了一会儿,迟疑着点了点头。

“你啊,简直荒唐!”老夫人从手腕间将珠串取下来,捏在手心里拨弄,“你不过才住进了院子,连个身份都没有,你这时候有了子嗣,就不怕宋胭脂对你出手?她当初嫁进来,瑾瑜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如今又怎会准许你怀有瑾瑜的骨肉?”

“奴婢一时糊涂,可是木已成舟……”秦寒霜说到这儿,不由得潸然泪下,“奴婢就算再怎么罪该万死,可是孩子到底还是无辜的,求求老夫人,求您一定要帮帮奴婢!”

老夫人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在看见秦寒霜啜泣之时,也不由得哀叹出声,“唉,罢了,你到底怀着的也是谢氏的后代,我又能如何?只能保着你了,你先回去,明日叫人来给你瞧了脉象,我便叫人来把你的东西搬来我的住处。”

秦寒霜依旧哽咽着,但哭声总算是小了些,老夫人瞧着她,不由得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情我自然是替你做主,你不必再担心什么,好好在这里住下,安心养胎就是。回去吧,别露了什么端倪让宋氏知晓。”

秦寒霜听完,又是静坐了一会儿,她方才哭的指尖发麻,眼前一片发黑,缓了好一阵儿,又是吃了一盏茶才慢慢恢复过来。

老夫人扣着茶盏,吃尽了杯里的茶水,“宋氏如今安分了些,如今倒是又出了个祸害。不管是秦寒霜也好,宋胭脂也罢,只要危害侯府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老夫人,秦寒霜若是真的生下孩子,只怕……”十三说到这儿,不禁顿了顿,“或许把这个孩子先一步拿捏在手里,倒是个主意。宋氏因为侯爷的缘故从前生不出孩子,弱视老夫人身边有这么一个,日后在宋氏面前便更有几分底气。”

“我的底气,倒用不着在她面前显露。秦寒霜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总归是个奴婢,死了又有什么打紧?既然已经落到我的手里,她以为她还能安逸舒适地在侯府里颐养天年?白日做梦。”

十三不由得觉得她心狠手辣,“秦寒霜毕竟也受侯爷恩宠,若是轻易处置了她,只怕侯爷不会这么轻易……”

“宋胭脂从前那样厉害还不是拿捏在我手里?难道我还怕她?”老夫人将茶碗重重一放,“就算是笠阳公主进了侯府,也只有对我孝顺的份儿!什么东西,敢爬到我的头上行规矩。”

十三不再劝解,只好低声称是。

亭台水榭,千鲤池不同于宫里低沉气压,显得开阔许多。只是如今池水被封冻,池子里面的鱼都已经不见踪迹,也不知旁边栽种的是什么树,还留着叶子,丝毫没有半点衰败的迹象。

谢闻安凝神,在寒风凛冽立裹紧了大氅,前面的小黄门走的步子极快,手里的纸灯笼左右摇晃着,摇摆出不规矩的幅度,在这规矩森严的后宫里,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陛下既然已经见过了,这又是要往哪里去?”

“侯爷,奴婢这是送您出宫去呢,寒天儿的,怕侯爷一不小心地迷了路,明儿个冻着了可就不好了。”小黄门如是答着,走的却更快,“看这天怕是要下雪,我们还是走快些最好。”

“我在宫里行走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从千鲤池到宫门的去处,你是想把我带去后宫?是宫里谁想要见我?后宫不得干政,如若让陛下知晓,你和你的主子必定都逃不开干系!”

谢闻安顿住了脚步,那小黄门因为寒风,早已经苍白了脸色,如今不知是被谢闻安吓得还是被寒风吹的,见他停顿下来,自己也便立在原处,动也不动。

那片不败的树丛里,突然闪现出一片一角,有个人影从后面走出来,慢慢出现在谢闻安面前,“侯爷谨慎,可现在还是有些太迟了。”

“容亲王。”谢闻安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你此时此刻本应该在王府,陛下准许你在京城里已是恩赐,为何还要出现在此处?你就不怕陛下治罪吗?”

“初冬时分,侯爷不也跟着朝堂上的众臣一同私相授受吗?”容亲王把玩着手里的胭脂玉扳指,眼神晦暗,“真是可笑,若不是宋胭脂在其中作梗,你又能活到何时?活了这么多年,侯爷,都靠着自家的女人了吧?”

谢闻安眯了眯眼,瞧着他一身天青,“你什么意思?”

容月轻抚了一下手掌,眼神状若无意一般落在了谢闻安身上,“老皇帝死后总要有个继承人,他膝下无男嗣,总要从兄弟里找一个人来继承大统。侯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小黄门在一旁冻得瑟瑟发抖,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肩膀抖落得更为厉害了,“王爷……王妃还等着您回去用膳呢。”

“侯爷还是仔细想想的好,若是有了任何想法,都可以差人送信,本王就在王府,恭候您的大驾了。”容月催促着小黄门引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谢闻安道:“宋胭脂在你身旁……总是个祸患,侯爷最好还是将人送走为上。”

“她是侯府夫人,能去哪里?”

容月讽刺一笑:“呵,你还知道她是侯府夫人?本王还以为,自从赐婚以后,你就再也不会把她当成是侯府的女主人了。”

容月深幽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转头离去,谢闻安在原处站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刚才那个小黄门跑了回来,手里像是捏着些什么。他把字条从他手里接过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小黄门冲他一揖,又匆匆跑开了,一如来时。

谢闻安突然想起来,很多年以前,他曾经也像这样跑去了一个人的面前——那时候的少年情深,如今却在记忆里万般模糊,只记得深夜里,相互依偎着的瘦弱身影。

那时候还没有侯府,也没有老夫人,只有他自己,与身边光芒万丈的名伶,如今什么都有了以后,他却忘记了许多曾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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