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能看到妖怪的存在。”尽管徐远山的声音极其微小，但这句话还是全部传入了叶青梧的耳中。
“怎么可能？正常人是不可能看到妖怪的存在的。”叶青梧不禁失声道。
“确实是这样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徐远山苦笑了两声，“你以为这种感觉很好吗？看得到自己害怕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但是请你多告诉我一点细节，我还是不相信你。”叶青梧说道。
“好好好……话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人和我讲过了，因为大家都不信嘛。”徐远山感叹道。
“你说那么多废话，我确实不信。”
“我说，我说。”徐远山用颓废的语气说道，“我八岁那年，和同年纪的小孩在河边玩耍。正当我们玩得高兴的时候，我忽然看见河中央冒出一个脑袋来，现在想想那大约是水妖或者溺死鬼吧，我只记得那妖怪头顶光秃秃的，就像小和尚的脑袋。然后身上穿着潮湿的破布，感觉像是在水里泡了一年一样。”
“你说的是溺尸，这种妖怪大多是那些被黑心船夫骗到河中央杀死抛尸河中的旅人产生的冤魂。”
徐远山吓得打了一哆嗦。尽管时间久远但是想起来依然会后怕。
“我当时吓得要死，赶紧撒丫子往岸上跑，但是跟我一起的小孩却跟没事发生一样，我叫他们赶紧跑，他们还觉得我在开玩笑，耍他们玩。”徐远山抱怨道。
“那天晚上回到家之后我就跟失了魂一样，家人发现了我的异常之后就开始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他们相信了吗？”
“大约是相信了吧……”徐远山迟疑了一下说道“第二天家人就请了个道人来，那道人说我是见了脏物中邪了，便给我一个银挂坠叫我带着，说这挂件可以保护我到及冠之年为止都不受妖怪侵扰。”
“长命锁之类的护身符。”叶青梧准确地下了判断，“这东西不便宜啊，一般人家还买不起。”
“好像是这样的，但是那道人说这锁跟我有缘分，便送给我了。”
“一个铜板都没收你?”叶青梧不禁失声道。
“对啊，他什么都没要就给我了。”徐远山故作无辜地耸耸肩。
“我能看看吗?”
“恐怕是不能了，这挂坠在去年就碎了。”
“碎了？”叶青梧有些惊异的问道。
“对啊……那是个比较奇怪的故事了……”徐远山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徐远山二十岁那年，父亲的商队在前往江都的路上遭遇妖怪袭击，由于事发突然整个队伍都来不及反应。等到当地辟之成员赶来的时候，整个商队的商人和随行的镖师都已经没有了生机，而行凶的妖怪也已逃之夭夭。
三天之后，洛京下起大雨，徐远山父亲的灵柩被运回徐家大院，安放在大院中央。等待合适的日子以下葬。
徐远山曾无数次路过那个令人悲伤却又毛骨悚然的棺材，最终，他忍不住打开看了一下。然后他忍不住在棺材旁边吐了出来。
那已经不是他认识的父亲了，大半边脸被妖怪抓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甚至可以看到苍白的头骨，原本应该属于右眼的位置只剩下了一个漆黑而空无一物的洞，至于应该存在于空洞之中的眼球已经不知踪迹了。
徐远山没敢看第二眼，他只觉得想吐，想哭。但是他又没法向杀死他父亲的凶手报仇，凶手们已经逃之夭夭。而且就算追上了，仅凭弱小的自己也绝对是无能为力吧。
他感觉到有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胸口。
洛京的雨依然在下着，一直到半夜都没有停。徐远山看着被风吹得正在摇晃得竹帘，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已经消失，整个房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徐远山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有点像脚步声又有点像风声，也有可能是……所谓的“鬼”。
他感觉到声音越发的清晰，有人，或者说有某个事物正在缓缓接近他。他紧张的甚至忘记了呼吸。
徐远山看到自己的父亲穿过屏风向他走来，面无表情然后一言不发。他的一切都很正常，脸上没有伤疤，右眼也完好无损的呆在眼眶里。曾经那个精明的当铺老板，还有那个慈祥而有些严厉的父亲又一次的站立在他的面前。
徐远山心中的恐惧没有消失，他死死盯着自己父亲或者说自己父亲的鬼魂。
“你能看见我？”鬼魂察觉到了儿子异样的目光，他缓缓开口，声音与往日并无二致。
徐远山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是傻傻地点点头。
“果然啊，不愧是她的孩子。”鬼魂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些感叹的说。
“你说的是我母亲？”
徐远山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印象，她早在生自己的时候就因为难产而死了。今天突然听到自己父亲的鬼魂提起那个对他而言极其陌生的人，他不禁充满了疑惑。
鬼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儿子的面庞，生怕遗漏了某个细节似的。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你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得自己寻找。”
“什么意思啊爹，我……我真的一次都没见到过我娘，怎么找所谓的答案啊。”
“这就是你需要寻找的事情了。”鬼魂转身，背对着徐远山说道“再见，儿子。虽然我对你的栽培并不算成功，但好歹也把你带出了个人样。”他停顿了一下，“今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不要老想着我，做事时多考虑考虑咱家人店铺的生意……好了时辰到了，我该走了。”鬼魂转身离去，穿过屋内的白墙，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远山觉得脸上有两道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无声地顺着脸庞滴落。
第二天起来，他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那个携带已久的挂坠出现了两道裂横。于是他轻轻一碰。
挂坠悄无声息地碎成了四半，“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
徐远山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的少女正在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前一秒还想杀我呢，至于这么假惺惺吗？”他忍不住吐槽到。
“别自作多情了，没人可怜你。”叶青梧反唇相讥道。
眼看着一场嘴仗就要发生，徐远山赶紧转换话题。毕竟他把自己秘密说出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自己和少女在“对方到底有没有可怜自己”这一话题上争论的。
“好了别说这个了……你先说说这挂坠为什么会碎，然后是正常人看到自己亲人的灵魂到底算不算正常现象。”
“肯定不算啊。”叶青梧直接说出结论，“就算有那也是以托梦的形式看见的，人在正常意识下是不可能看见任何妖怪的，就算是自己的亲人也一样。”
“那这个挂坠破碎的原因呢？”徐远山追问。
“我想，道人给你的那个挂坠，很有可能是用来吸收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的。”
“妖气？可是我并不是妖……”徐远山有些不明就里，他生怕叶青梧又起了疑心，赶忙解释道。
“你确实是正常人，但是你身上能够散发出妖气。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找到你的原因。”
“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了。”叶青梧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而听到这话的徐远山面色十分阴沉难看。
连辟之都无法解释的问题……看起来很是危险啊。
“但是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挂坠会碎裂。”徐远山继续说道。
“耐心点啊。”叶青梧用着不耐烦的语气解释道“你身上的妖气能够吸引别的妖怪。”
听到这里，徐远山阴沉的脸抽搐了一下。
“而那个挂坠就像个容器一样，用来吸收它周围的妖气，不仅是你的，也有别的妖怪的。而你身体产生的妖气全都被注入了挂坠里，自然也就不会吸引妖怪了。但是——”叶青梧停顿了一下。
“但是这个挂坠也和别的容器一样，是有限度的，挂坠中装载的妖气的不到释放自然就会堆积与此。而到你二十岁的时候就会彻底充满直至破裂。你父亲灵魂的出现同样也带来了大量的妖气，这加快了挂坠破裂的进程，妖气直接溢出了。这就是原因。”话音落下，叶青梧“啪”的一声双手合十。似是在做祷告一般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
“但是按你的意思来说，在挂坠破碎之后我身上溢出的妖气会散发出去才对，但是为什么没有妖怪被吸引过来呢？”这个疑惑突然出现在徐远山心中，他说了出来。
“那是因为你在的地方是洛京，整个魏国最安全的地方，要是换在别的穷乡僻壤你早就被闻香而来妖怪给踩死了。”叶青梧有些无语的吐槽到。
徐远山故作无辜的耸了耸肩，同时他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似乎是看穿了徐远山心中所想，叶青梧迅速反问一句。
“你觉得现在的形式很好吗？”
“啊……难道不是吗……毕竟有你们百辟在……”徐远山被问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很抱歉并不是，实际上现在的形式比以前更加严峻了。我们甚至认为九州有可能会产生第二次妖潮。”
“没那么严重吧……”
“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扩大了在洛京的巡逻范围了，原本洛水旁并不属于搜寻范围。考虑到最近的情况便将其加入，这也是你为什么会被发现的原因。”
“这么可怕……我还以为妖怪已经被你们杀的不剩几只了呢。”徐远山自顾自地感叹道。
“哦对了，这可是百辟的秘密。你若是向外人说出去了，我绝对不会轻饶你。”叶青梧说着，摇晃了一下腰间的长刀。一旁看着的徐远山只觉得脖子发凉……
“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这你就放心好了。”徐远山拍着胸脯做出保证。
“我不信你的人品。”
“喂。”徐远山嚷嚷道，“你凭什么质疑一个跟你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人的人品啊！”
“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还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吗？”
“那都是迫于生计啊！迫于生计！要吃饭的知道不？”
“就算是迫于生计，我还是不相信你的人品。”
徐远山叹了口气，他突然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去贪那大汉的几两银子呢？弄得他原本高大光辉……虽然既不高大也不光辉……的形象在面前少女的心目中降到了无限低。
“那你要我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徐远山带着一丝绝望的心情，向叶青梧问道。
“倒是有一种方法……”
“是什么？”
“跟着我去百辟本部”叶青梧缓缓说道。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