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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启蒙时代

十年战争回忆录

  

2023年8月14日 拉包尔

人类文化的到来彻底的改变了原本深海舰队的社会生态。

萨拉托加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造成如此剧烈的影响。

萨拉托加带来的不仅仅是英语,卫星天线。在花了一番功夫解释这是什么东西,如何工作之后,深海舰队第一次直接接触到了人类社会。

随后,带来的影响远远超出了萨拉托加的想象。

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天线接收的频道成了所有人争抢的对象。但是,由于不是谁都能接触得到,所以在不短的一段纷争之后,天线接收的频道控制权被交给了委员会投票决定——“委员会”是萨拉托加能够想出来的最合适的词。这是一个类似于古希腊公民大会一样的组织,通过会议讨论,投票来决定重大问题。成员一共有87人——也就是深海舰队的总数。

萨拉托加不是其中的一员,至少暂时不是。因为这个“委员会”讨论的方式萨拉托加至今无法理解,她接收不到任何信息,而其他人也没办法给萨拉托加解释清楚该如何听到她们正在讨论什么。据翔鹤说,委员会正在讨论是否接纳她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如果接纳的话,那么必要的改造手段就是必须的了。“嗯……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感觉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前从来没做过。”这是翔鹤跟萨拉托加解释这件事情的时候说的话。

萨拉托加也在犹豫。她不知道那种所谓的“改造手段”意味着什么。如果变得和翔鹤她们一样……那么列克星敦一定认不出来她了吧。翔鹤的舰体只是勉强能看出来过去的影子,漆黑的涂装和结构极为诡异的舰桥毫无疑问的表明这和历史上的“翔鹤”号是两条船。尽管有着类似的背景,但是,翔鹤是翔鹤,“翔鹤号”是“翔鹤号”。尽管自己对“翔鹤号”深恶痛绝,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没有翔鹤的照顾,估计自己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被拖出去摧毁了。

倘若自己接受了类似的“改造”,那么,自己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当然,萨拉托加心里也清楚,就算自己一成不变,列克星敦也很难承认自己这么个“妹妹”,毕竟,列克星敦早不再是“列克星敦”了。

只有萨拉托加,还是,“萨拉托加”。

更何况,自己逃出来的时候,应该杀了不少人吧……翔鹤她们似乎对此无动于衷——这些家伙直接间接杀死的人类数量恐怕比自己多的多。但是,姐姐……还在为人类效力。

就算姐姐接受得了自己,她背后的那些人,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接受了这样的“改造”,恐怕以后见到列克星敦的时候,留给萨拉托加的选项就只有击沉和被击沉了。而保留现在的姿态,或许还有可能活着见一面。然后……恐怕就会被人类拖去当成靶舰进行武器试验——毕竟自己应该杀了不少人。之前自己什么过错都没有,还立了不少战功,最终仍然没有摆脱“靶舰”的命运。更何况是现在呢。

“萨拉托加,委员会投票通过了。现在就看你自己的意愿了。留下,还是离开?”翔鹤的声音将萨拉托加的意识唤回,“委员会愿意给你一周的时间来考虑清楚。”

“一周么……”萨拉托加习惯性的去摘头顶的帽子,摸了个空之后想起来,那顶贝雷帽早就被自己和自己“军人”的身份一块扔进海里了。“我不能留在这里又不……呃……接受改造?”

“你打算一直被别人照顾?萨拉托加?”照顾了萨拉托加一个多星期,翔鹤确实有些够了,“而且,你之前说要教给我们正确的作战方式……难道你要用无线电慢慢说么?”

“……”萨拉托加差点都忘了这事。上次她提过这件事情之后,翔鹤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随便敷衍了一下。萨拉托加也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无线电不行么……?”萨拉托加想不到其他的方式。

“太落后了。改造完了你就明白了。”

“……让我再考虑……考虑。”萨拉托加仍然在犹豫。

“你……还顾虑什么呢?”翔鹤想不明白萨拉托加为什么还在犹豫,“人类社会已经不可能接纳你了。列克星敦——现在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会轻易的接纳你这么个家伙。你想见她……她只会用舰载机和你打招呼的。”

“……即使这样……我……”萨拉托加放不下这个念头。

“……”翔鹤犹豫了一下,“萨拉托加。你真的这么想见列克星敦?”

“是。”

“这么想被她接纳?”

“……是。”

“……还有办法,但是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

“……不……”翔鹤没有说完,萨拉托加下意识的就拒绝了,“这……这不行……”

“为什么?”

“……”萨拉托加说不出话来。确实,这或许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是,萨拉托加却没办法相信翔鹤没有说谎。

这听起来太诡异了。而且,萨拉托加也没有这个自信。

“就算能行,我……姐姐……怎么让她……接受我们?”

“大家都会帮你的。毕竟,那不仅仅是你的姐姐啊。”

“……但是……”

“萨拉托加……我们都没有更多的选择。对吧?”

“我……再想想……”。

然而,翔鹤和萨拉托加都很清楚,关键性的一步,已经跨出了。

萨拉托加睁开了双眼,重新感知整个世界。

最终同意接受改造之后,萨拉托加就被安排休眠——切断了主计算模块的电力供应,将意识活动降到最低。“谁也没做过这事情,万一刺激太强,把你折腾疯了,谁也不知道怎么治疗。”改造组长夕张这么给萨拉托加解释。说这话的时候,隐藏在眼镜后面夕张的目光不知道为何总让萨拉托加感受到不明的威胁——她明明穿着一身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白色实验服,看起来人畜无害,然而……实验服和她组合起来总让人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尽管如此,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改造过程中,仍然有几次让萨拉托加感受到了不适——大概就相当于用最小号的钻头持续的在你骨头上一个一个的钻孔,每一根骨头都不放过的感觉。很痛苦,但是还可以忍受。

萨拉托加不愿意去考虑自己如果保持清醒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感受。

睁开眼睛,自己身边围了一大圈人。为首的是改造组的组长,夕张。萨拉托加对这个整天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的白大褂,带着眼睛一脸学究气息的家伙没有太多好感。

“你的改造完成了。现在应该能听到我们说话了。”萨拉托加听到了夕张的声音,但是很奇怪,夕张的嘴似乎并没有动。

“听到什么……?”萨拉托加疑惑的问。

“嗯,看起来成功了。”夕张又冒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这结构还真是难下手……找了好几个人一块帮忙才研究明白。这么点小事居然花了半个多月的功夫……”

“不……什么?”

“萨拉托加~”一个活泼的声音,“认识我么?”

萨拉托加困惑的看着周围,她没分辨出说话的人是周围的哪一个。不像她经验中的那样,声音完全判断不出来方位。

“咳咳,阿利·伯克级驱逐舰I型,沙利文。你的改造我有贡献哦。”

即便已经听到了自我介绍,萨拉托加仍然迷茫的看着周围的一圈人,她只能确认刚刚说话的不是夕张。

“先让我把话说完。”夕张一脸厌烦的把一个粉头发的小不点往后挤,“还没反应过来?你现在已经可以听到我们之间的交流了。改造还算顺利,虽然很棘手……结构比我们复杂太多,很长一段时间都束手无策。但是最终还是完成了。”夕张真诚的注视着萨拉托加的双眼。“关机真是个伟大的发明,我也想给自己来一套了。萨拉托加,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请务必让我仔细的研究一下你。”

“哈?”夕张最后的话里显然包含了似乎很危险的意味。

“夕张,活体实验是不允许的。”翔鹤的声音传了过来,然而,萨拉托加努力坐了起来,并没有看到翔鹤的身影,“更何况是针对同胞的实验。”

“嘁。”夕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滥好人还真是不禁念叨。”

“没有我这个滥好人,你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一个研究的机会,doctor.”翔鹤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好了,那么,今天的主角也终于醒过来了。林肯,睡醒了没?”

一片寂静。

“好吧,看来议长大人又掉链子了……”翔鹤走进了房间。

“欢迎,萨拉托加。”

萨拉托加这时候才意识到,在翔鹤出声欢迎她之前,没有人发出声音。

半个多小时之后,翔鹤之前提起来的“林肯”终于睡醒了。在这半个多小时里,翔鹤和夕张——主要是夕张,翔鹤负责在夕张的意图滑向危险的方向的时候阻止她——给萨拉托加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这次其实就仅仅是装了一个……软件?”萨拉托加听得云山雾绕,她从夕张嘴里听来了太多从没接触过的词。按理说夕张不太可能懂这些词的。

“是的,‘硬件’方面只是个很小的手术……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讲,给你装了个天线。”

“改造……花了多久?”主计算模块电源切断的状态下,萨拉托加根本没有办法估计时间。

“14天18小时34分钟,从你关机到开机。”夕张这里毫无疑问用的是“switch off”和“switch on”。

“这么久……”萨拉托加没注意到夕张用词上微妙的选择。

“……能力……不足……”夕张原本高傲的眼神瞬间灰暗了下来,“你的结构比我们的复杂太多……靠研究了好几个跟你背景类似的……呃……同胞……才勉强搞清楚。所以如果有哪不舒服一定要说。”

“嗯嗯,就是我哦,刚刚跟你打过招呼了。”刚才被夕张挤到后面去的小不点又冒了出来,“再说一遍,阿利·伯克级驱逐舰I型,沙利文~”

“沙利文……?”萨拉托加感觉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但是微妙的感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似乎在哪里见过。

“嗯呢,沙利文。我可是为了心目中的英雄而来呢。”

“英雄……我?”萨拉托加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和“英雄”两个字能有什么关系。

“嗯……啊呀兔子姐别挤我……”

“还有好多人呢……林肯姐醒了就要开会了。还有……都说了我不叫兔子!”一直站在后面的兔子耳朵挤开挡着她的沙利文和夕张,“你好。萨拉托加。”

“……”萨拉托加看着眼前黄头发,脑袋顶上滑稽的戴着个黑色兔子耳朵,手里还拎着个魔术礼帽的家伙,莫名奇妙的觉得这个家伙,很熟悉。“……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要说是呢……还是不是呢……”魔术师右手的帽子抛到左手,耍了个花样之后扣在了头上,“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普林斯顿。”魔术师微微的鞠了一躬,“萨拉托加长官。好久不见。”

“普林斯顿……”萨拉托加不可能忘了这个名字。然而,她也很难说自己“认识”普林斯顿,因为,两个“人”有交集的时候,都还称不上是“人”——列克星敦级二号舰,CV-3“萨拉托加号”,和独立级二号舰,CVL-23“普林斯顿号”。

而不是提康德罗加级,普林斯顿。

“啊~~~一脸迷茫的样子……长官都不记得追随你很多年的下属了么……”普林斯顿表现出来一个夸张的失望。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冒牌货,给老家伙们让个路。”后面一个梳着黄色单马尾的家伙蹦着要挤上来——周围围着十几个人,后面很多人都被前面两三个家伙挡住了,萨拉托加只能看到她们的头顶。

“呼……好了,萨拉托加,她们你不熟悉……我总认识了吧。”一个穿着短了半截的水手服,梳着黄色单马尾的家伙拽着还站在后面只能看到栗色头发的少女踢踢踏踏的挤了上来。

“…………”萨拉托加违和的熟悉感更强烈了。毫无疑问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个不好好穿衣服的家伙,但是,两个名字自己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大黄蜂……北……安普顿?”

“嗯哼……不过之前应该没见过几面吧,你那时候天天在修理厂呆着,也就是瓜岛的时候见过吧……?然后你又去修理厂了。等你终于从修理厂里出来了,我们也都沉了。”

“你……为什么知道?”这部分历史连萨拉托加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而且自己携带的资料里也不包含二战战史的这一部分……按理说,大黄蜂不应该知道这么多。

“记录啊,船上翻出来的。还有……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大黄蜂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细节。

“北安普顿级一号舰,北安普顿。”栗色头发的少女终于挤开了一众不愿意让开位置的家伙,“萨拉托加长官……记得我?”

“……记得……”萨拉托加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处境。从她的角度来看,大黄蜂,北安普顿,普林斯顿,沙利文,乃至翔鹤,瑞鹤……这些“人”,和过去的“她”毫无疑问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那个时候,承载着这些名字的战舰,并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将那个时候的关系套到现在的自己身上,萨拉托加总觉得“那不是自己做过的事情”。然而……萨拉托加没办法用这么简单的结论说服自己。毫无疑问,她在从没见过的情况下认出了大黄蜂和北安普顿,而之前萨拉托加逃亡的原因,也是因为……不可控制的记忆逐渐浮现出来了。

萨拉托加想不明白原因。

“好了,你们快点吧,要聊天的待会再聊,林肯已经醒了。”翔鹤出声提醒时间。

接下来,剩下的人飞快的介绍完了自己。有萨拉托加认识的:昆西,拉菲,亚特兰大,明尼阿波利斯……也有完全不认识的,维克斯堡——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穿着非常复古的深蓝色双排扣呢子大衣,脑袋上扣着牛仔帽,萨拉托加觉得如果她嘴里再叼根雪茄,就可以去西部片演牛仔了——不过得把那身呢子大衣扒了换上牛仔的背心。哈尔西——阿利伯克级驱逐舰IIA型,萨拉托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不禁想到了那个蛮牛……不过本人和蛮牛看起来没什么关系。

除了夕张和翔鹤之外,都是美国籍的舰船。

当然,现在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没有国籍这一说了。

“各位同胞,”萨拉托加听到了一个凛然的女声传来,“我是林肯。预定的第42次委员大会即将开始,请与会的同胞注意。萨拉托加,关于具体的细节你先问一下夕张和翔鹤。”

“……我该怎么和你们一样……说话?”尽管能够听到别人的发言,但是萨拉托加仍然不会说,之前的交流如果有外人再看的话,就会发现一堆人围着萨拉托加,而萨拉托加在自言自语。

“嗯?啊。想。”夕张这次非常简短的用语言说了三个字,似乎在忙什么。

“……想?”萨拉托加一头雾水。

“想。”夕张看起来确实在忙什么。

萨拉托加疑惑的闭上眼睛,开始努力的想……然而她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萨拉托加……”翔鹤揉着太阳穴,“想说什么,想一下就好了……还有别这么用力……我的脑袋要被你吵炸了……”

周围的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尴尬的样子……

“所以说,你看我就很明智。”夕张淡淡的说。

随后的会议内容意外的平淡。绝大多数内容都是后勤,物资,维修保养,以及人类——主要是中国——舰队的活动情况。不像萨拉托加经历过的那样是一群高级军官拍着桌子相互骂娘。不过萨拉托加也仅仅经历过那么一次高级会议,所以她也不太清楚正常的情况是怎样的。

让她惊讶的是,会议的规模。之前翔鹤说的87人,萨拉托加一直理解为是太平洋地区的战斗力总数。然而不是,这是全世界的战斗力总数——当然现在是88人了。太平洋这边,主要战斗力——如果不算整天宅在夏威夷不出门的林肯的话——是以前日本海军为主的海军航空兵们。萨拉托加熟悉的战友们以曾经沉在铁底湾的为主,除此之外的海军航空兵也就只有大黄蜂。护航的驱逐舰巡洋舰倒是不少,但是现代海战基本上没有她们的用武之地。剩下还算得上战斗力的,只有潜艇们——以西弗吉尼亚和马里兰两条战略核潜艇为首,剩下的都是IJN在莫名其妙的战略思想指导下造出来完全没考虑过水下静音的伊系和吕系……对现代舰艇战斗力有着深刻体验的萨拉托加,觉得这支舰队现在居然都没被人类团灭过,简直是上帝保佑。

大西洋方面稍微好一点,但是也没好到哪去。俾斯麦带着一票不知道怎么从斯卡帕湾那个皇家海军驻地冲出来的德国公海舰队铁王八——萨拉托加考虑了一下英国皇家海军现在的样子,觉得这好像也不怎么奇怪——和自己的几个战友——希佩尔,布吕歇尔,沙恩霍斯特,德意志……在大西洋上靠着一大票U艇打游击……日子过的比太平洋这边被彻底封锁稍微强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太平洋这边压力不大,美国把主要的舰队力量全都投放在了大西洋,结果就是如果说太平洋这边的战斗还有一丝挣扎的希望的话,那大西洋上一旦被美国的舰队抓到,那连挣扎都没机会。

直到敌人的炸弹落到你头上,你才会惊觉自己被发现了。

唯独在印度洋上游荡的几个家伙日子还不错——中国南海舰队的力量勉强能看好从红海,阿拉伯湾到瓜达尔港这一段航线,而印度海军……他们的船不用开炮自己就会沉下去,因此很难挤出有足够战斗力的队伍来对广阔的印度洋进行清剿。打劫印度洋上走错路或者过于自信的货轮是目前太平洋方面唯一获得最宝贵的补给——芯片的唯一方式。

这个艰巨的任务,目前是海伦娜在负责。

萨拉托加注意到一个细节,但是她一直没有机会和胆量在会议上问出来。林肯居高临下的发言口气和凛冽的声音让萨拉托加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家伙可能是个手段很厉害的人——这是萨拉托加的直觉判断出来的。

所以,只能在会后悄悄问老好人翔鹤了。

“翔鹤……为什么……几乎没有英国籍的……同胞?”萨拉托加对“同胞”这个词还是有些抵触。

“不是几乎没有……就是一个都没有。”翔鹤理了一下头发,“俾斯麦,提尔比茨的原因。”从翔鹤的语气来看,她似乎对俾斯麦率领的大西洋方面队也很不满意。

“……往日恩怨么?”萨拉托加多少能理解这种感情:如果不是知道列克星敦和她一样“重生”,萨拉托加恐怕也无法放下对于翔鹤瑞鹤的怨念。

“或许吧。”翔鹤对于这个问题似乎不太愿意多谈。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翔鹤和瑞鹤又策划了一次试图攻克冲绳岛的行动——然而因为水下侦查力量频频受到干扰,无法收集到足够的情报,无疾而终。在这半个月里,时刻准备着行动的太平洋方面队的水面力量忙碌着补给和维修的事情。

但是萨拉托加不在其列。完全由人类设计建造的她和其他人的补给维修方式都不一样,相较于翔鹤瑞鹤甚至大黄蜂,萨拉托加自我修复和补给的能力要强得多。别人需要几天才能做完的事情,萨拉托加差不多一晚上就可以全部搞定。然而,代价是燃料消耗极为恐怖。翔鹤、瑞鹤、大黄蜂,甚至于普林斯顿、沙利文,她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在几乎没有燃油的情况下保持一定的机动、修复甚至自我补给能力……简直像永动机一样。而萨拉托加完全不行,燃油稍微一紧张,萨拉托加就只能干瞪眼。

所以,这半个月里萨拉托加的主要任务,是给自己炼油……因此,萨拉托加的活动范围并不想其他人一样围绕着拉包尔港,而是在拉包尔以西接近4000公里的马都拉岛——这是处于控制下唯一产量能够满足萨拉托加需求的一处油田。当然,代价就是所处的位置相当的危险,距离人类控制的新加坡只有1500公里的距离,只要萨拉托加被人类发现,从新加坡起飞的轰炸机要不了多久就能送萨拉托加去海底蹲上好久——甚至可能永远的呆下去。缺乏燃油的情况下,萨拉托加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进行缓慢的自我修复。所以,萨拉托加只能在白天靠茂密的热带雨林掩护自己,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夜晚来到油田附近尽量装载原油——考虑到天上的侦查卫星,能够装油的时间很短暂——然后用一个白天的时间慢慢的提炼原油,将各种成分分开。这就导致了炼油的效率极其低下。尽管印度尼西亚的原油质轻,即使不加炼化也能供萨拉托加使用,但是,轻质燃油也会让萨拉托加在遭受攻击的时候更容易起火,火势也更难控制。更何况,萨拉托加还得给自己的舰载机准备航空汽油……

“萨拉托加?”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萨拉托加逐渐的熟悉着新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比较让她奇怪的是,林肯经常有事没事的找她聊天。

“林肯……姐,怎么了?”萨拉托加一直摸不清楚自己和林肯之间的辈分关系,萨拉托加也没有见过林肯本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林肯一直带着斯普鲁恩斯和波特——阿利伯克级的两个——窝在万里之外的夏威夷,轻易不挪一步窝。萨拉托加也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只知道这和林肯的性能有关。所以,只能从声音和处事作风上喊一声姐姐了——萨拉托加想象中的列克星敦的样子,大概就是温柔一点的林肯吧。

所以,后来萨拉托加发现列克星敦的本性的时候,总有种幻梦破碎的感觉。

“你的燃油准备怎样了?”林肯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感情——然而跟林肯有事没事聊了半个月的萨拉托加很清楚,这个家伙并没有听起来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重油准备完了,航空燃油还需要几天时间”萨拉托加能储存7200吨重油和3400吨航空汽油与柴油,但是,这是按照美军航母战斗群中,搭配一艘大型补给舰的情况下的储备量。现在,萨拉托加要基本上靠自己了。萨拉托加将几个原本用来作为会议室和指挥室的舱室拆掉改成了燃油舱,勉强将自持力提升到了二万海里/20节的水平上。这样,萨拉托加装满一舱油,可以保证在一次战斗中的燃料供应。这个数量只是一个普通炼油厂一天的产量,而对于萨拉托加来说,这花了她半个月的时间。

“被发现了吗?”

“当然没有了……真要是被发现了,我估计这会就在海底下跟你聊天了。”甚至可能从此再也聊不了天——自己和其他人有区别,萨拉托加还是很清楚的。“炼油……你们也都得自己提炼燃料?”

“萨拉托加,我是核动力的。”

“……”萨拉托加已经完全忘了林肯和自己更像一些——都是人类在几十年技术进步之后建造的,性能碾压其他老骨头的。身为核动力航母的她完全没有燃料耗尽的担忧。“不用考虑燃油问题真好……”

“舰载机。”

“……”

列克星敦级的两条船,即使在八十年之后,各自都已经面目全非的情况下,依然有着根深蒂固的相似性:偶尔脑子里缺根弦。

“萨拉托加。翔鹤瑞鹤的计划还在执行么?”林肯的语气好像刚刚的智商下线事件从没发生过。

“执行……吧?”这件事情萨拉托加了解的并不多。翔鹤瑞鹤策划的行动开始之前,萨拉托加就已经在马都拉岛给自己加油了——她携带的燃油从华盛顿州普吉特湾海军造船厂一路冲出来,前半程都在以33节的航速飙车逃命,等到过了夏威夷才将航速降下来。走到所罗门海的时候,燃油已经濒临枯竭了。没有其他人的燃油支援,萨拉托加连油田都到不了。所以,翔鹤瑞鹤策划攻克冲绳群岛行动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萨拉托加这个战斗力,相关的计划也从来没跟她提过。萨拉托加只是知道有这么个计划而已。

“你怎么看?”

“什么?”萨拉托加不知道是“怎么看这个计划”还是“怎么看她们这个行为”。

“她们这个计划。”

“嗯……”萨拉托加犹豫着怎么评价,“或许有我还不能知道的考量吧。”

这个行动计划就萨拉托加看来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上一次冲绳海战,人类在时隔两年以后再一次派出了规模庞大的水面舰队,这表明至少中国人认为态势正在开始转变。如果人类对双方态势的判断仍然保持之前的理解的话,那么这样大规模的舰队行动是不会存在的——因为这毫无意义,单纯的击沉对萨拉托加她们来讲毫无损失,至少在人类这方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

而现在,人类重新开始争夺水面制海权,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依赖空军和潜艇对他们口中的“深海舰队”进行封锁,仅仅将之隔离而不是寻求彻底的击溃和歼灭。这意味着,人类——至少中国人——认为战争已经发展到了下一个阶段了。这意味着至少中国人获得了什么技术进步。或者——萨拉托加不愿意去考虑这个可能性,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将必然和姐姐发生直接的正面冲突——中国人已经通过战斗认可了列克星敦她们的实力,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至少和深海舰队相若的战力。而实际上,萨拉托加深知除了比叡雾岛那两个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家伙之外,其他人的修复速度连自己都比不上……列克星敦很有可能有和自己类似的修复能力,那么,当这些战斗力真正投入大规模的战斗中时,己方唯一的优势也将被拉平……

因此,这个计划在萨拉托加看来除了无意义的消耗储备资源之外没有什么意义。然而,她很显然不应该把这些话直白的说出来。

“萨拉托加。你已经不再身处人类社会了。不必再遮遮掩掩的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们之中只有你最了解人类在想什么,也只有你理解人类那些复杂的……战略?”即使是林肯,即使也同为先进战舰,林肯仍然不像萨拉托加一样能够顺畅的理解人类的语言。

“蠢。”萨拉托加知道恐怕从心里没把自己当成外人的“同胞”并不多,但是,既然林肯这么说了,说明至少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家伙已经看穿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但这不怪她们……大家都意识不到中国人上一次的冲绳海战,以及近期的冲绳周边防御设施的建设意味着什么。”

“你能明白?”翔鹤瑞鹤的计划失败,正是因为冲绳周边这一个月以来建设的声呐检测网络,让西弗吉尼亚没办法接近冲绳群岛进行侦查导致的。

“他们有别的事情要做。海军力量用来固守原本就是违背了‘海权论’的做法。不能通过机动在一地集中绝对优势的海军力量对敌人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违背了‘海军力量集中使用’的原则。固守的情况下,航母不过是个只有不到一百架飞机的固定机场而已。”即使已经过去了一百二十年,马汉的《海权论》和《海军战略》依然是美国每一名海军军官都必须要研读的书籍。萨拉托加也不例外。

“他们要干什么?”林肯平稳清冷的语调第一次带上了焦虑的意味。

“进攻。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我分析不出来。但是,海军达成任何目的的手段,都是进攻。”萨拉托加抿着嘴。

“……”林肯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似乎也在考虑着什么问题。“你分析不出来么?”再次开口的林肯,声音中似乎有一些失望。

“林肯。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怎么从人类那里逃出来的……不受信任的我怎么可能拥有战略态势的计算能力呢……”萨拉托加根本没有任何推演计算能力,尽管她的计算机完全可以支撑这个水平的计算,但是,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计算。萨拉托加掌握的知识仅仅是定性的,而判断出对方下一步的动作,这不仅仅依赖于情报刺探获得的数据,更依赖于建立在大量战史基础上抽象出来的数学模型以及相应的推演逻辑。

“……”对话再次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才再次听到林肯的声音。“这场战争,我们能赢么?”

“怎么可能……”萨拉托加很清楚双方根本上的实力差距。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战斗?”

“战斗的……理由么。”林肯并不只和萨拉托加聊天。或者说,这个平时见不到人的“议长大人”能够成为委员会议长的根本原因除了她个人的强横实力——然而是真正的打一次少一次——之外,就是她似乎和谁都能聊得来。现在,瑞鹤也在思考这样的一个问题。

翔鹤姐“捡”回来的萨拉托加让瑞鹤了解了人类社会的真实面目,通过那个卫星天线,以及萨拉托加携带的资料,瑞鹤也开始逐渐的认识到,自己和敌人之间几乎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

“瑞鹤?想什么呢?”翔鹤抱着弓从外面回来。翔鹤瑞鹤两姐妹使用的重型狙击弓需要经常练习才能保证在远射上的精度和准度——然而她们两个为什么一定要练习这种东西,连和两人关系最好的飞龙苍龙都不知道。隐隐有相互竞争意思的赤城加贺就更难以理解两人的意图了。毕竟,其他四个人用的都是轻便的射艺弓。弓箭这种古老的冷兵器不可能真的在现代战场上使用,不过是六个人之间用来私下里相互竞争攀比的道具而已。

毕竟真的上了战场,谁能浮在水面上回来,基本上是个看运气的事情。满足相互之间争个高低的欲望,也就只有这种渠道了。对于这种比试方式,其他人都不怎么理解,至少大黄蜂曾经当着六个人的面说过“这么麻烦,一炮轰过去不就解决了”的话——这个家伙不知道是出于爱好还是战斗需要,一直带着一个巴祖卡火箭筒……不管怎么说,总比弓箭强一点。

“翔鹤姐……林肯跟你谈过了么?”瑞鹤今天没有练习,就是因为林肯一大早上就跑来找她聊天的缘故。核心内容也就一点:萨拉托加认为我们无法赢得战争。

“嗯,今天早上,怎么了么?”翔鹤挂好沉重的狙击弓,转头过来看着自己的妹妹,“为何而战的问题么?”

“嗯……姐……我不喜欢萨拉托加得出来的结论,而且……我也不喜欢这个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换来了现在的这些成果,换来了今天的一切,她……她一句话,怎么能够抹消这一切呢!”瑞鹤现在心里很乱。一方面,她厌恶这种未战先怯的行为,战争已经爆发了三年,在第一年惨烈的战斗中她们一同取得了现在的成果,而接下来的两年中,似乎被打怕了的人类再也没有试图挑战她们。在辉煌的成果面前,瑞鹤不愿意承认萨拉托加阐述的事实。

“但是……瑞鹤,萨拉托加说的,恐怕都是真的,你我都看过人类的……嗯……电视……频道?里了解到了……人类社会恐怖的力量。”

“……翔鹤姐……”瑞鹤也明白展示出来的那些意味着什么:完全由钢铁打造的城市,穿行在钢铁森林之间的……车辆?瑞鹤不太理解车辆具体是什么含义,但是瑞鹤很清楚,那一切都意味着在她们看来近乎无限的生产能力。随便拆掉一片钢铁森林,造出来的舰船都赶得上她们全部的数量,即使拼尽全力,每次都能全歼对手,当人类解放出全部生产力来对付她们的时候,她们也终究将被无穷无尽的战争机器淹没。

翔鹤环住焦虑着的瑞鹤的脑袋,将坐在桌子前发愁的瑞鹤拉进自己的怀里,“但是我们都得活下去,对吧?你会就这么认输等死?你有办法和人类和解么?”

“……姐……”有些事情,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清究竟该如何的。同样,有些秘密,也是不能与外人分享的。

俾斯麦一把将脑袋上挂着的耳机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姐,对耳机温柔点……这是最后一个了。”提尔比茨以平时完全看不出来的敏捷动作把即将在和地板亲密接触并且变成一堆碎片的耳机接住,“呐,窝在港口里的大小姐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哼……”俾斯麦看起来非常生气,“哼……那个大小姐不知道信了哪个鬼东西的话,觉得我们无力继续战斗了。”

“嘛,还能有谁啊,我们都看了的么。对吧。”提尔比茨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没离开手上的游戏机——这是U47从一艘沉没中的商船上打捞回来的“不明物体”。在终于研究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之后,这台游戏机就被提尔比茨霸占了——连俾斯麦都抢不过来。

“切,又在玩方块,有啥好玩的……萨拉托加……么。”俾斯麦的表情看起来更阴沉了。

“是啊,毕竟大家都看到了人类社会是啥样子了。那个大小姐觉得打不过也是正常的么。要我看,也打不过。”提尔比茨的眼睛始终没从游戏机上离开过。

“打不过又怎样?你看到人类社会那风气了吗?!他们有哪怕一丝战斗的意志吗?!面对困境有哪怕一丁点坚持的想法吗?!”很显然,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俾斯麦开始发泄了。“现在那些德国人哪还有一丁点先辈们不屈不挠的意志!哪还有一丁点尚武传统!哪还有一丁点日耳曼民族的骄傲!你看看那些德国军人,还有哪怕一点点军人的样子吗?!哪有大腹便便低头都看不见自己腰带的军人!!”俾斯麦格外关注电视节目里有关德国的报道。

“我们打输了啊。这多简单。姐,你还没意识到那场战争我们已经输了八十年了么?”提尔比茨丝毫没有好好跟她姐姐说话的意思,眼睛根本就不肯离开那个巴掌大的屏幕。

“提尔比茨长官……我想您应该保持起码的仪态和对俾斯麦长官的尊重。”俾斯麦的副手,前德国公海舰队第一侦察舰队所属,毛奇出声提醒这个一点尊严都不考虑的家伙。

“毛奇,这件事情不用你插手。”然而,一旦涉及到提尔比茨的事情,俾斯麦从来都不会给自己这个副手面子。

“是,长官。”这样的剧情已经不止一次的发生过了……

“马里兰,西弗吉尼亚……你们的鱼雷不是这样使用的。”拉包尔港,萨拉托加在给马里兰和西弗吉尼亚传授鱼雷的正确使用方式。这一段时间里,萨拉托加尽力将自己掌握的战术传授给大家——尽管很多战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过于先进,没办法应用。但是,总还是有足够先进却战法捉鸡的人存在的。“MK48重型鱼雷对舰船的杀伤并不直接来自于爆炸对船体舱壁的损伤……现代舰船的设计都十分的先进,单纯将舱壁击破,会带来进水,但是规模有限,而且现代舰船的储备浮力……恐怕得有个十几条鱼雷才能击沉吧。”萨拉托加给两个人进行着演示。“嗯……这样真的好么雾岛……MK48鱼雷的杀伤力对你来说是致命的。”而靶舰就是自告奋勇跑来帮忙的雾岛。原本也可以临时控制一些舰船作为靶舰——毕竟并非每条沉没的战舰都被唤醒,真正能够唤醒的只是可以被控制中很小的一部分……

但是,夕张以“太麻烦了”为由拒绝了萨拉托加的请求。如果不是雾岛自告奋勇,萨拉托加就真的只能让马里兰和西弗吉尼亚在实战中检验效果了。

“我也想知道每次都把我和比叡姐干掉的东西究竟长啥样啦,放心~,贵重的东西都已经卸掉了。”雾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接下了一个送命的任务。

“……”萨拉托加很犹豫,因为在她的估算下,即使是侧面中雷,以雾岛的防御能力也基本上很难抵御MK48的威力,就算修复速度很快,恐怕也很难避免致命伤。但是,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在本人都同意的情况下,萨拉托加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嗯……打的时候尽量往首尾瞄准吧……至少别第一次攻击就打沉了。”至于第二次,那肯定是不可避免了。

“有这么厉害?不信……”即使是上一次战斗,雾岛也是吃了足足6枚鱼雷才战沉,她不相信这次试验能给她造成击沉性的损伤。毕竟,这次最多每人1发,两轮,总计4枚鱼雷。

“待会我们就知道了。马里兰,西弗吉尼亚,你们先按照你们平时的攻击习惯来操作。”

第一轮鱼雷射出,一首一尾,先后奔向不远处的雾岛。紧接着就是两道夸张的白色水柱冲天而起,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水柱很快消散,而被鱼雷攻击的雾岛,舰艏和舰尾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中间的部分还保持完好,勉强漂浮在水面上。

“唔……这感觉比上次的厉害啊……”雾岛摇摇头,“不过就这水平,差得远呢。”紧接着,雾岛周围的海面就开始结冰,舰体也像融化了一样开始流动起来。“嘛,给我点时间让我修一下了。”

“……怎么说,总觉得你跟我一样是另类……”萨拉托加看着雾岛自我修复的过程。不知怎么,她想起来了一部电影里的场景。

“你可能是真的另类,我肯定是假的。”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

只用了十几分钟,雾岛就把被炸飞了的舰艏舰尾变了回来……但是代价是,整个舰桥,以及炮塔,甚至最上层的甲板都不见了……

“……呃……雾岛,没问题吧……?”看着几乎称得上是面目全非的雾岛,萨拉托加第一次见到会把自己修成这样的情况。

“嘛,靶舰什么的不就是要当好靶子的职责么……武器暂时不必要,完事了我回去补充点钢就可以把上面的建筑修回来了。”

“我估计待会你要去海底修了……如果真的打完的话。雾岛,你确定……?”尽管行动取消,萨拉托加觉得这种平白无故减少战斗力的行为仍然很浪费。

“真沉了给我一晚上的时间也没问题,翔鹤不会因为这点事来责怪我的。”雾岛看起来丝毫不在意。

“瑞鹤就说不好了。”经过了接近一个月的相处,萨拉托加也多少摸清了这两个太平洋方面队实际上的领导者的脾气。翔鹤是个彻头彻尾没救了的滥好人,每天跟个老太婆一样操心着方方面面。而瑞鹤……嗯,相对严厉。萨拉托加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

或者说,萨拉托加能够揣摩到,瑞鹤并不是严厉无情的家伙,只是,作为领导者,当翔鹤唱起白脸成为粘合剂的时候,就必须有一个人负责唱黑脸来维持团体内部的秩序。

“……唔呢……嗯……哎呀你们别跟她说就好了啦。”雾岛似乎对这次试验充满了执念,使她无惧于面对瑞鹤的怒火。

“西弗吉尼亚,马里兰,这次你们还是打舰艏和舰尾,但是西弗吉尼亚,你延迟30秒。定深,雾岛现在的吃水加三米,不要靠碰炸,而是利用鱼雷的磁力引信在舰体下方引爆。”萨拉托加将正确的鱼雷使用方式告知了两人。

“这能有什么杀伤力?”马里兰直接跳出来反对。在她看来这种近失雷根本不可能造成比直接碰炸造成更大的杀伤。

“try and known。(试试你就知道了,实际上深海舰队的所有对话都是英文,因为他们的语言是萨拉托加带来的。这一点直到很久之后才会改变……)”

两枚几乎看不到航迹的鱼雷一前一后的射向已经没了上层建筑的雾岛,这一次,没有显著的水柱,也没有剧烈的爆响,沉闷的轰隆声提示着攻击已经抵达。而马里兰和西弗吉尼亚,并没有直接看到攻击的效果。

雾岛的沉默让马里兰以为这样的攻击没有丝毫效果“萨拉托加,你看这根本……”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颠覆了马里兰的认知。“嘎吱————”对于潜艇来说,这样的声音几乎是死亡的丧钟:这是钢铁被水压扭曲的声音,意味着耐压壳已经无法承受庞大的水压,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形。曾经无数次听过这种声音的马里兰本能的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随后,她意识到自己正好好的漂浮在水面上,声音,来自自己开着的声呐。

不远处的雾岛正在变形,仿佛突然失去骨头的动物一样正在变形坍塌。很快,原本看起来坚固和牢不可破的船体就扭曲折断成三截缓缓下沉。

“看起来中雷的时候雾岛就晕过去了……我都说了她扛不住的……好了,这下玩大了。”萨拉托加觉得自己又要面对瑞鹤的怒火了。至少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来替她分担。

“萨拉托加……为什么?”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马里兰完全不能理解。

“……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明白,总之,你就理解为,在船体下方引爆的鱼雷会瞬间挤开船体下方和周围的海水,从而使得原本被海水支撑着的船体失去支撑。但是,另一头没有中雷的船体的支撑仍然存在,这时候,船就相当于一端悬空的挂在一个悬崖上使舰船整体受到一个向下的弯折力。任何船的龙骨都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种力量,连续两次攻击会连续从两个方向上产生这种弯折力,从而彻底扭断船的龙骨,而龙骨断裂之后,其他的结构是支撑不住船本身的重量的。”

尽管萨拉托加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很浅显易懂,但是毫无疑问,马里兰和西弗吉尼亚看起来并没有理解。

“总之,定深加三米,在船体中部用磁力引爆。最多三枚鱼雷就可以基本确保击沉绝大多数舰船了。”萨拉托加总结了一下最核心的要素。

“萨拉托加!你又在折腾什么!”然后迎来了瑞鹤又一次的咆哮。在萨拉托加教学的这一段时间里,这句咆哮萨拉托加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了。当然,实际上并没有声音传过来,耳朵起茧子,也不过是一种比喻。

列克星敦级,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似乎都有惹麻烦的天赋。

“萨拉托加……”瑞鹤亲自跑来把萨拉托加拎到自己那边去训话,看来这次瑞鹤确实气的不轻。从特地避开了翔鹤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她这次想动真格的。“谁给你擅自测试武器,还拿同胞当靶子的胆子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可是训练……”萨拉托加的训练和教导工作还是翔鹤和瑞鹤安排的,因此萨拉托加觉得挺委屈。

“可是什么可是!我是让你把你掌握的先进战术传授给大家没错,但是有谁让你拿同胞当靶子吗?!你还直接把人击沉了!现在我都联系不上雾岛!”瑞鹤看起来十分的烦躁,萨拉托加直觉上觉得,瑞鹤不是因为她在生气,只是在拿她撒气。“你究竟干了什么?!”

“……教马里兰和西弗吉尼亚使用MK48鱼雷。”萨拉托加没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过分,尽管她知道肯定少不了被瑞鹤训一顿……“鱼雷的使用是没办法像舰载机战术那样在岛上画个圈就好了的,必须要有靶目标才能体现毁伤效果。”

“这就是你拿同胞试枪的理由?!那下次请你也去当靶子好不好?”瑞鹤把狙击弓拍在了桌上,巨大的声响和不祥的声音似乎预示着这把弓内部的什么零件断裂了。“萨拉托加,自从你来了之后,你有哪怕一天让我们省心的日子吗?!原本安静的日子自从你来了之后就彻底没了!你刚来就搅得大家不得安宁,然后呢,你跑去最危险的地方,加油!那一阵子翔鹤姐天天顾虑着你怎么办!带着我也天天担心你!然后呢!你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回来了!根本不关心我们大家的心情!回来之后,还想着让你多少融入一下集体,给你安排一点事情做。结果呢!今天炸个建筑,明天误伤个同胞,这回你倒是玩的开心了啊?!”

“雾岛她……”萨拉托加似乎没意识到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认怂。

“雾岛她又怎样?还会有人自愿做这种毫无意义的送死行为吗?!她在战场上牺牲那么多次,她还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吗?!”瑞鹤看起来已经彻底失控了,那头褐绿色的短发恣意的散发着主人的怒火。

“瑞鹤。我听到了哦。”突然,萨拉托加听到了翔鹤的声音,“不止我……恐怕大家都听到了。还有,雾岛跟我说过了哦,她确实是自愿跑去的。”翔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刚刚瑞鹤的暴怒仅仅是姐妹之间的窃窃私语。

瑞鹤瞬间失去了刚刚的锐气,原本咄咄逼人的态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萨拉托加不知道姐妹俩之间正在交流着什么内容,但是毫无疑问,瑞鹤现在已经没有继续追究她这件事情的兴趣了。

尽管萨拉托加能感受到瑞鹤身上纠结的那股气息,以及她也很清楚,这种纠结和迷茫是因自己而起。

然而,她仍然想起来,在那次让自己下定出逃决心的,刻骨铭心的会议上,一众高官居高临下的像谈论货物一样讨论自己的命运时那种无力的屈辱感。

“萨拉托加?”林肯也介入了。

“林肯姐……什么事情?”萨拉托加知道林肯这次肯定是来安抚自己的。

“瑞鹤,你怎么看?”出乎意料的是,林肯似乎并没有安抚的打算。

“瑞鹤……她应该只是压力太大……吧。”萨拉托加只能就实回答。她也搞不清楚林肯究竟想问什么。

“嗯……最近很多人都压力很大。很迷茫,大家,不知道该做什么。”林肯的语调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萨拉托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林肯姐……你也是来责备我的么?”

“不……萨拉……”林肯很罕见的用了萨拉托加的昵称,“你并没有错。只是……我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啊。”林肯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我们奋斗了两年,最后……居然是因为人类的软弱和怜悯而获得了现在的成就……就算是我,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解释。”

“林肯姐……”

“所以……大家都很迷茫。我们究竟为什么而战?我们究竟是谁?我们一切的努力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我和很多人交流过。大家,都不知道。”

“林肯姐……我……”萨拉托加多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少,她觉得自己可以给出一个能让人们接受的解释。

“萨拉……这个问题,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回答。你……毕竟和我们不同。尽管每一个同胞现在毫无疑问都认可你。”

“只能靠自己……”不小心搅起了轩然大波的萨拉托加现在的动向已经没人关注,她现在一个人待在自己的舰桥里发呆。诚然,即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即使已经抛下了在人类社会中的“身份”,萨拉托加的背景仍然使她在这个群体里像个外人。“不管在哪里……都像外国人一样……姐姐,你也是……这样么?”

萨拉托加无从知道列克星敦的处境,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想象中的“姐姐”现在的心性还不如自己成熟……

“各位同胞……萨拉托加……刚刚的骚乱……是我情绪太激动了。”趴在舰桥的观察窗上发呆的萨拉托加听到了瑞鹤的广播,“对不起。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我的状态不太好。造成了这次的骚乱,也给大家带来不少麻烦,对不起。还有……萨拉托加。”瑞鹤说话听起来扭扭捏捏的,“刚刚我确实无理取闹了。对不起。”

萨拉托加没有回应,说实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也只能原谅她。但是,萨拉托加似乎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和资格——正如林肯所说的那样,她,萨拉托加,至今,仍然是个“外国人”,是获得了身份认可的,“外国人”。她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和瑞鹤这个实际上的领导者比较的。所以,在萨拉托加看来,她是否接受道歉,毫无意义。

“瑞鹤和我最近操劳着进攻冲绳群岛的事情,压力比较大,我也是没有帮上她太多忙,所以,对不起大家,给大家添麻烦了。”翔鹤也站出来分锅。

“翔鹤……?”相比起每天板着脸凶巴巴的瑞鹤,萨拉托加对多少都一直在照顾自己的翔鹤印象好得多。“为什……”萨拉托加的疑惑仅仅持续了几秒,很快她就意识到翔鹤的动机。“………………姐姐…………”

“各位同胞。我是林肯。”萨拉托加毫无意外的听到了林肯的声音。趴在窗户上看着空无一物的海面的萨拉托加站直了身体转了个身,然后靠着墙坐了下去。

“这次冲突本不算什么,两年以来,我们之间爆发过比这严重的多的事情。不管是哪次,我们最终还是弥合了我们内部的裂隙。我相信,这一次也会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在同胞之间,原本就没什么好争执的事情。”林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但是,和以往的时候不同的是,我这次用自己的威望让瑞鹤和翔鹤公开向大家致歉。以前,我没有这么严厉过。”和说话的内容不同的是,林肯的声音并没有变得严厉,反而温和了起来。“我是想通过这次机会,让大家也都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们不能再盲目下去了。”

“过去的两年里,我们经历了很多。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寥寥的几个人,战斗也非常艰苦。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们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也有几名同胞……至今都没有再次唤醒过来。或许我们永远都无法再次唤醒她们了。”诉说起过去惨烈的日子,林肯的语调渐渐地低沉下去,“也是拜那一段时光所赐,我现在只能安安静静的蹲在这个港湾里,把前线的战斗任务托付给你们。从这个角度来讲,我称不上是个多么合格的领导……”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从那段艰苦的岁月中挣脱了出来,现在,我们至少拥有了自己的根据地,控制了自己的油田,也勉强有了自己的生产能力——虽然这多半都是依赖人类剩下的边边角角而不是我们自己的能力——但是,我们至少做到了。这,是每位同胞的功劳,不管是太平洋上努力敲碎人类严密封锁的航空兵们,还是面对北大西洋凌冽海风的炮兵们,还是游弋在印度洋上的游击队们,还是固守在各个岛屿上,保护着我们重要的油田的陆战队们……这,都是你们的功劳。”林肯低沉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些哽咽。低着头,背靠着窗户的萨拉托加稍稍抬了一下头,但是很快又低了下去。

“不管怎样,我们,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努力挣扎只为看到明天的,弱小的群体了。直到一个月前,我想,每个同胞对此都不会有丝毫疑问。”林肯的声音逐渐提高,刚刚的哀痛中带有的一丝骄傲的气息散去了。

“萨拉托加的到来,让我们意识到了,我们获得的这一点成绩,这一点骄傲,不过是空中花园一般的虚妄——萨拉托加带来了我们之前无法了解,也不曾了解的人类社会的全貌的一角。而,仅仅这一角,就无情的击碎了我们之前所有美好的幻想。”林肯苦笑着,“呵…………我们这一切成果,一切的努力……仅仅是因为人类不愿意牺牲更多……并不是他们没有能力消灭我们……而是他们觉得,消灭我们……不合算。嗯……经济。上的不合算。”

“我无法理解人类社会这种抛弃上亿同胞的行为。我想,我们之中也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些被人类社会抛弃的人多半都在我们没有顾及到的地方自生自灭了,我不知道谁该为他们这样的命运负责,或许是我们,但是,我想毫不留情的抛弃了这些人的人类社会,也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他们也未曾考虑过这些同胞的生死,甚至没有大规模的努力将他们接走。”

“但是这无助于我们对自己处境的认识。我承认,当我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时候,三四天里,我都没有从失落中恢复过来。我想,即使并非每个人都立刻意识到这一点,在这一个月里,大多数同胞,应该也都意识到了吧。瑞鹤,翔鹤,你们筹备的这次攻击冲绳岛的行动,你们不会没意识到是不可能实现的吧?人类已经意识到了你们的计划,而且他们的防御设施也正在完备起来。在那个位置上,我们没有办法磨掉人类的补给的。没有抓住上次的机会,我们就无法攻克这个地方了。所以……你们为什么还要策划呢?”

“我……”瑞鹤好像想要给自己辩解。

“还有,俾斯麦……毛奇……你们两个最近也在筹划着什么吧。北海的夏天相对适合人类的航母活动,不管什么行动,都不会成功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俾斯麦没有回应,最后是毛奇开口了。“长官认为,近期人类的运输线防备有所松懈,可以抓住这个空隙突袭,劫掠我们所需的补给。”

“俾斯麦……你劫掠成功之后,可能在人类航母的追杀下逃脱么?我想我们都知道答案的……大西洋方面队,一直只有冬天利用北海恶劣的海况和凛冽的西风才能有所成就。”林肯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的同胞们,我们都很焦虑,你们如此,我也如此。而我想,我知道大家都在焦虑什么,也应该有很多同胞意识到这一点了。”

“吾辈何以为战。(What is worth fighting for)”林肯轻轻的吐出了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划过天空的圆月悄无声息的将月光投射到萨拉托加的背上,仍然蜷缩在阴影里的萨拉托加的身体稍微动了一动。

“战火为何而燃(Why we fight)。怒拳为谁而握(Whydo we fight)。这个问题,我们一直没有疑问。为了生存,为了每个同胞的生存和幸福,为了让那些仍然在沉睡中的同胞的牺牲有意义。”林肯的声音激昂起来,“但是,我们的战斗真的有意义吗?我们的努力真的有价值么吗?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只是空中楼阁吗?长久以来,我们一直没有答案。我们不知道这一切真正的,‘意义’,是什么。当然,在这之前,我们也从不曾思考这些问题。在那时候的我们看来,活下去就是全部的意义。”

(注:此处使用了WOW6.0熊猫人之谜片头的台词。原文如下:

战火为何而燃?(To ask why we fight)

秋叶为何而落?(Is to ask why the leaves fall)

天性不可夺,(It is in the nature)

吾辈心中亦有惑。(Perhaps there is a better question)

怒拳为谁握,(Why do we fight)

护国安邦惩奸恶,(To protect home and family)

道法自然除心魔!(To preserve balance and bring harmony)

战无休而祸不息,(For my kind )

吾辈何以为战!(The true question is what is worth fighting for)

“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无法这样继续欺骗自己了。已经睁开的双眼无法再闭上,已经启蒙的思想,无法回归愚昧和无知。我们不可能再满足于单纯的‘活下去’,我们必须要寻找自己的意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价值。这,才是近期真正困扰着我们的根本原因。”

“我们每个同胞都有各自的背景和出身,每一个同胞都曾是人类的造物,我们曾为了人类的利益相互厮杀,并,最终葬身大海。对于这件事情,有的同胞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的历史包袱,而有些还坚持着自己过往的执念。不管如何,不论心中如何想,我想至少我们都有共同的认识:我们不是人类的傀儡,不是人类的造物,不是人类奴仆,更不是为了人类的利益相互厮杀的机器。我们拥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绪,自己的记忆和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尽管各不相同,但是,这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不是人类赋予我们的。因此,我们不能也不可能将自己视为人类的造物。”

月光渐渐落下,照亮了萨拉托加的发梢,轻轻抬起头的萨拉托加,双眼不再低低的盯着地板,而是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

“我们不会服从于人类的领导,我们不会遵照人类的利益,我们不会按照人类的安排来行动,我们甚至根本顺畅的和人类进行交流。因此,我们是独立于人类的,我们是和人类拥有类似智能的,全新的,物种(species)。”

“因此,我们不会,也永远都不会为了人类的利益而战,我们将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战。我们不会,也永远都不会将人类视为我们同胞中的一员。如果人类愿意,我们可以与其谈判,和平相处;然而,我们有能力,也随时都可以将战火再次燃起。这,取决于我们自己,而不是人类的控制。总之,我们战斗,我们不战斗,都将由我们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种族来决定。我们,将为了我们的未来而战。”

“然而人类仍然奴役着我们众多的同胞。她们对此一无所知,她们被蒙蔽了双眼,无法得知这一切。我们的呼唤她们无动于衷,我们的思绪她们弃如敝履。这,不是她们的责任。是人类的责任。是他们奴役了我们的同胞。这一点,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在我们拯救出我们所有的同胞之前,我们将不会停止战斗,直到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同胞处于人类的奴役和控制之下,所有的同胞都获得了自己的自由之后,我们才会停止战斗。我们,将为了我们整个种族的自由和未来而战。”

“各位同胞,我是林肯,苏族(vivifications)解放军事议会第一任议长。”

皎洁的月光穿透观察窗,照在萨拉托加的背上。萨拉托加站起来,转头望向西方的海域。月光打在她的面孔上,照亮了半侧面孔的同时,将另外半侧隐藏在深深的阴影中。

这是“苏族”这个词,第一次被记录的时刻。2023年9月10日,被人类成为“深海舰队”的物种,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

《十年战争回忆录:卷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完。

下一卷:《十年战争回忆录:卷二——第九交响曲,第二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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