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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欢迎回家

英雄进行时

  

围绕着城墙的草原四周,不断有青色的淡淡微光闪烁,每亮起一个便会引发更多的青色光芒出现。

那是游走在外的巡查者们所携带的矿石灯,特有的微弱光芒照向前方的道路,反射在草地上时,周围的区域便被一同点亮,唯独致远花才有的这副景象就像是为夜色而生一般。

“喂!最后的下注机会了!过了这一次就没有机会发财!快来下注啊!”

不少私下发放赌筹的人在人群间吆喝着,大多数的赌徒借机想要大发一笔。

“那个人!过来一下,我要下注。”

“我也要!”

“这边也是。”

接二连三的呼唤声充斥着整个场地,哪怕官方禁止也络绎不绝。

天空哪怕仍有霞彩,草原上已经陷入黑蒙蒙的夜色,虽然观众不少都点了灯石,却也无法同时照亮整片草原,官方还没架设起用于更强力的白色灯石柱,大多数人只好靠叫喊来吸引注意力。

贩卖者、赌注庄家纷纷忙碌起来,走完一边又会走回另一面,尽可能靠叫声分辨哪些顾客想投上一笔,又有哪些只是普通的食客。

由灯石所散发的青色光芒在他们身上来回流动,跨越在黑乎乎的草原各处,听不清的人声也越来越多,随着风和影一起围绕着城市打转。

刚来到城门外的瑟雅斯和班德仍在疑惑之中,往日都不会天黑的如此早,时间还不到五点,还没想通原因,一盏亮灯就映在他们脸上,一晃而过后一个肥头大耳面部黄油油的邋遢中年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位要下赌注吗?”

“嗯?”

那男人的半秃的头发剪理的非常不工整,胡子茬也上下不齐。一套略带补丁邋遢至极的老式褐色风衣披在身上,好在背着的背包和用皮带挎在身前的木框遮挡了一部分,让人觉得一看就是个不怎么守规矩的商贩。

“要下注吗?两位。”

中年胖男人再次问。

“下注?”

瑟雅斯反射性地问,她甚至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

“没错!这位我好像在哪见过的美丽金发女士,现在可是比赛白热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午六点后就能分出胜负。不为你的未来投资一笔么?比赛上赢到的话,可是非常赚的。”

“不就是赌博么,这次参赛的有什么人呢?”

班德在一旁插了一句。

“这个嘛,可是非常多的。有前冠军塞尔提,翻墙者-雷克那,三爪-杜艾特,以及虽然养尊处优但又颇有潜力的小王子卡尔斯殿下!”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瑟雅斯问道。

“当然不是!全部参赛的人可不止这一些,还有很多,让我找一下。”

中年人刚说完就背过手伸向背包,拿出了一份长长的羊皮纸名单,调低了挂在背包上的矿石灯一页一页的翻着。

“有一个叫特兰的人吗?”班德在瑟雅斯发言前先开口。

“特兰!?特兰?好吧,是这个吗?刚才看到的。”

中年人愣了一下,思考过后才伸手指在名单上的一个名字上,正是特兰的名字,他还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好像在担心什么。

“没错,是这个。”

班德点点头道。

“要下赌吗?他也在这?你们难道是.......”

中年男人继续问起对方,好像他很确信能成功一样。

在瑟雅斯与班德还没反应过来前,一个影子挡在了瑟雅斯与面前,身形熟悉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距离感,那吱吱作响的盔甲碰撞声表明了他是一位军人。

“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卖你的旧书吧,拉德苏。”突如其来的军人插嘴道。

“夏洛特先生!原来是你!看来我今天运气真好,谢谢你了。”

被叫做拉德苏的矮冬瓜立刻收回名单,没摆放好就颠起身后的背包跑远,挂在肩膀的青色灯光也越来越小,没一会就只能看到一个不断移动在人群中的光点。

“那家伙原来就是拉德苏,听说城里的不法交易基本都可以从他那找到交易记录,以前特兰看他可怜才让他进酒吧的那个家伙啊。”

班德终于提出了他的疑问,还说出了一直担心的事。

“那都不重要了。老哥,你觉得特兰安全吗?”

瑟雅斯一步步靠近一声不响的夏洛特。

身前镶着矿物灯的盔甲在夏洛特带动下转过来对准他们,光线刚好照在他们的脸上,两人抬头时看到了那令人安心的面孔。

“或许快到了顶层也说不定,我亲自检查了掉下来的人里,特兰不在其中,我们的士兵也开始回收城墙上的尸体和失败者了。”

夏洛特主动身手抚摸瑟雅斯的肩膀,试图让妹妹别那么焦躁不安。

“你该去保护特兰才对!”

“王命难违。国王直接通过军务参政下达命令点名要巡逻军的四个队长带齐部队保护贵族营地避免太阳团的乱党袭击,拉赫马估计在盯着我,要是擅离职守的后果会把你们也扯进来,你知道我们是靠特赦才有今天的。”

夏洛特没有如预期一般亲自追击杀人魔,反倒是在地面出现,这让瑟雅斯尤其不爽。

她赌气一般甩下了夏洛特,却不想到连他的手套一起摔到了地上,显得有些过分。

顿觉不妙的瑟雅斯低声嘟囔着,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可又不愿意直接说出口。

“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天做你这泼辣女孩的哥哥了。”

夏洛特弯下身去去捡起手套,放到了腿边的挂带上,边说边用一副无奈的神情对班德和瑟雅斯笑道。

“刚才那个拉德苏可是城里出名的边缘人,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罪过,但投机取巧骗人的事情可是他的长项。你们差点被骗了也说不定,下次我不在,要小心。”他继续说着。

“是这样吗?也难怪,早就听说了,没想到还是真的。”

班德默默脑袋,显得不解又郁闷。

“那么......”夏洛特支吾不语。

“嗯?”

瑟雅斯留意到哥哥是想要说些关于自己的话题,为了表达歉意主动给出了反应。

“你能放下心吗?瑟雅斯。”

夏洛特的手再次放到了瑟雅斯的头上,这一次,没有任何隔阂。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心灵上的,手套都不复存在。

就像是推测着彼此的信心一般,瑟雅斯垂下那双白皙的双眼,连续眨了几次,代表心中的不安。

“但愿特兰没事,我也只能这样去想了。”

瑟雅斯如此回复兄长。

三人一同抬起头,望向偏红色却以被黑暗染尽的天空,几颗白星孤单地闪烁在他们头顶,没有一丝云雾的空中,一个人的身影也看不到,唯有黑暗与山边最后一丝光芒伴随着人们的眼帘一闭一合。

在这座依靠着山和水流的城市顶端,夜晚总是最早出现在天空的某个角落,随着太阳的不断退后而前进。

最终,雪山上那长流直下到白河的大索加瀑布也在夜色中暗淡,只留轰隆巨响。

而那太阳落下的一瞬间,消失在人世上最后的光也会如黎明之光般令人终身难忘。

如此的美丽夜色下,特兰拼了命向高处向不断地攀爬,曾经是使命感驱动着他的手臂,如今却纯粹是为了生存。

爬过三层以后的安全给了他不该有的信心,全然忘了蜈蚣的存在,以为人多就能安心攀爬,没想到抵达了第九层后,上千人的选手留下的不足百人,蜈蚣还在两侧利用道具的优势截杀过路的落后选手。

虽然不知他从哪得来的装备,但仔细一想能有参赛勋章还未被查出,眼前的杀人魔必然在政府内也有内应。

活下来才有机会知道谜底,特兰深谙这个道理,气也不敢多喘,双手双脚一同使用,把自己逼成猴子,在越来越高的城墙间攀爬,身后令人头皮发麻的铁钩声却从未远离他。

焦急之中特兰慌不择路,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忽然觉得眼前有东西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挡住了他,时间瞬间凝结在这一刻,超出想象的突发事件让特兰的大脑停止了工作。

面前一双淡青色的眼睛正盯着他,那眼睛的主人来自这城市中最出色的刺客,其名为“新凯”之暗杀者,他此时正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计谋预备着,杀人对他并不是件难事,如呼吸般寻常而已。

早在参赛者不可见的死角,他的绳子便挂在了最高处,用自己那神乎其技的身法回荡在城市的城墙上,不停的以旋转在空中的姿态监视着特兰以及猎杀仅存的参赛者。

而夜色的到来,更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为所犯下的罪行做出了掩盖,掉下去的人没有一人生存,无人可以讲述出真相,更不会有人被尖锐的刀锋杀害而令人怀疑。

只有坠落和速度带来的恐惧感伴随死者走向终点,任谁都难以看出破绽。

每一具尸体未必都是新凯的杰作,但开始入夜后的大部分都是。

城墙下依然在观看的人不但惊呼更加觉得异常,连同贵族一起疯狂或者高声大喊,甚至有人不幸的被飞落而下的人砸死。

陪同这些不幸的死者和参赛者的死亡,嚎啕的哭声也顺着黑色草原上的光源聚集而变得令人心中惊悸。

在草地上的贵族营地里的某个帐篷中,一个身穿巡逻军制服的大鼻子中年男人低下身躯单手对着欣赏眼前艺术作品的福克西纳鞠躬。

“大人,新凯传来的讯息。”

他留着跟福克西纳一样的山羊须,只是短了太多,下巴上的伤痕显示了他过去的就经历,一副凶狠的模样看着福克西纳的侧影。

“什么消息,拿来让我看看。”

福克西纳头也不回,对身后的男人伸手索要。

“我想可以说给您听。”对方回答道。

“奇卡先生,为什么犹豫?我刚才说了,拿来这里,给我看看。”福克西纳在尾音加重了语气,质疑着他的话。

“大人,他把字刻在了某个大概被他推下来的死人身上。”

“刻在.......一个人的身上?”

两人的对话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福克西纳觉得这有点超过他的底线,未免太恶心。

“是的,大人。有必要把皮切下来给您吗?”那人再次询问。

福克西纳惊觉的想到了问题的原点,立刻挥手否决,下达新的命令。

“读给我听。”

在长官的瞩目下,这位大鼻子的奇卡开始了叙述:

“新凯回应您之前的任务,现在仍然还在塔上的人只有极少数人,他正在逐个猎杀他们,大部分的人都被他踹了下去。但是除此之外还遇到了一个在塔顶杀人的怪人,如无意外便是之前城中流窜的杀人魔,在他的便利下不少人都被解决了。但小王子卡尔斯的卫队被杀人魔冲散后,至今还没有见到小王子本人,替罪羊已经就位,一切请您放心。”

“天赐背锅!”

福克西纳觉得荒唐,可也没什么不好的。

“为意外闯入的杀人魔干杯!”

他对亲信们高举酒杯,却不知特兰正被前后夹击,堵的停在原地,楞了足足十几秒。

也许是在确定特兰的身份,抑或者判断身后杀人魔是否按照预期一般起了作用,新凯直到蜈蚣杀人魔还差一层冲上来时,才拽住绳索一跃而下。

挂在更高处的绳子勾着新凯晃荡,一脚踹下即将碰触到特兰的蜈蚣。

“目标不是我?”

特兰还没反过来,手上抓的石块就从墙边松脱,蜈蚣坠落时的挣扎破坏了一侧墙壁,连带特兰站立的区域一起崩塌。

在快要掉下的一瞬间,特兰的手向前伸出了一大把,但依然没能抓住那最后的机会。

“完了。”

心悬一线的特兰在万念俱灰时被一双紧密而有力的手牢牢的抓住,那手上带着镶着金丝边的布质手套,顺着手套向上望去,一个金色中分发型,背后留着红色长辫子与特兰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正死死的拽着特兰,一点点将他捞起来。

他将特兰重新拉了上来,但却向右侧窜了两米,两人一齐扑向在一旁的木制镶铁支柱上。

特兰从那名男孩子身上爬了起来,拍了拍灰尘,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立刻向后望去,此时才发现无论是蜈蚣还是突如其来的青眼杀手都已经不见踪影,连刚才挂在高处的绳子也不复存在,好像一切只是幻影。

“喂!本王子可是救了你啊!你不打算马上痛哭流涕的道谢吗?”留辫子的男孩子立刻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国王最宠爱的幼子,小王子卡尔斯。

眼前的男孩不但是王国的继承人之一,受父亲喜爱同时,也因他的幼稚脾气不受大部分官员和贵族支持,许多人对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避之则吉。

尽管骨子里卡尔斯不是个恶劣的人,甚至可以说单纯到友善,但几乎所有王公子弟该有的寻常缺点都在他身上能找到一二。

“真的是卡尔斯王子吗?”

特兰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羞愧,心里唠叨了好几次,无意间还说出了口。

“当然是了!贱民。你真的不打算道谢?普通平民都是如此无礼吗?”

卡尔斯一手指着特兰,一手掐着腰,似乎在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悔一般而无能狂怒,只为了一个道谢。

“抱歉,虽然听说过王族的事,但没想到会被救下,总之要谢谢你了!王子殿下。”

特兰假惺惺地装作很感激的样子,内心或多或少还是因王子的语气难以立刻表示谢意。

“称呼时最好要用您!当然就给你开特例吧,反正附近没有别人,除了我父兄还没人用你来称呼我。还有,可别因为我是王族就小瞧我,我听过那些宫里侍女随从间的流言蜚语,说我弱不禁风又一无是处,可我一点都不在乎!但你还是最好叫我殿下!”

卡尔斯王子意外地天真,说起话来好像特地表露出心底想法展示自己的强势。

“是是,卡尔斯~~~殿下。”特兰无奈地讲,努力保持对王室的尊重。

两人仿佛从未遇到过会说话的人一样,没完没了地唠叨起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卡尔斯又开始问起特兰。

“我叫特兰,特兰·红提。这姓氏听上去有点怪,因为我的......”

就在特兰说话前,卡尔斯打断了他的发言,用双手捂住了特兰的嘴巴,完全没有听下去的意思。

“等等,就到此打住吧,我没兴趣了解你们这些平民的过去,更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会一个个跳下去自杀!”

比起卡尔斯的行为,特兰更在意他所提起的自杀是什么意思。

“自杀?我刚才是被人踢下去了!脚印还在身后!你看。”

不失礼貌的挣脱卡尔斯后,他转过身去,展示了背后被踢中的一脚,灰尘还印在上面。

“那种事无所谓了!我跟我的护卫队失散了,刚才爬上来时遇到一片古德尔山巅飘来的雨云,云雾中出来后就再没遇到他们,现在由你来担当我的护卫,若是不从就地在这把你斩杀。”

卡尔斯拍了拍腰间的短匕首,那是作为王族参赛的特权,本也有几把长剑在护卫手上,不该只是用于装饰的佩物,到了这种节骨眼也成了自卫的最后手段。

“就算不逼我,我也不会反对就是了。”特兰说。“而且比起那种事,前一段城里的杀人魔你没听过么?就在我们脚下面,刚才我还撞到了,现在要赶快想办法停止比赛。”

“杀人魔?没听过那种消息,我从来不管城里的事,比赛开始了没有冠军前就不会结束。”卡尔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摆出心不在焉的模样。

“总之很危险就是了,不知道怎么混到比赛里,还是跟我们一起的直选组。保命才是最关键的!您怎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特兰盯着脚下,生怕过一阵又有杀人魔探头上来。

卡尔斯面露怒色,只是嘴上没说出来,将目光转向头顶,此处顺着城墙边缘已经可以看到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如果不拿下皮林思之杯,瀑布后的水力升降梯就会被一直锁着,要下去那是唯一的路,城墙外围两端的每层闸门也被固定了,这种局面我估计好像是故意被设计好的一样。”小王子明显不是对着特兰发脾气,更多还是入世未深的幼稚让他恼怒有人闯入进来搅了他的比赛。

两人同时望到头顶仅剩几层的最高点,拴在城市城墙中间而成的黄金皮林思之杯就在半空中吊着,奖杯和王宫以及城墙的尽头三点一线的平行于空中,借着瀑布反射的月光映出了金色的巨影。

此时的皮林思之杯下,到处都是参赛者们四肢不全的尸体,试图安抚死者家属的卫兵们分在四处,避免人群在黑暗中引发更多的冲突,特兰的老熟人们也在众人中游荡,挨个翻查地上没人检查的死尸。

“是瑟雅斯小姐吗?”

黑夜中某个方向传来了昂扬的声音,像是某个老朋友一样,当被呼唤者意识到对方的实际身份时,一盏油灯在他们的后方慢慢亮了起来,越走越近直到三步远才停下。

最终,持灯者来到他们的面前。

“阿尔文先生!”班德睁开了那狐狸眼,略显吃惊。

“没想到老板娘你也会亲自来啊,还有这位......夏洛特先生。”

阿尔文举起灯对着在一旁的夏洛特,心里始终寻思的是怎么会有男人用女人名。

“亏你还真记得我,看来黑斯特瑞没查出什么。”

夏洛特从语气听得出阿尔文的疑惑,也大概知道阿尔文起码安全无害,否则第一个冲过来的恐怕是黑斯特瑞。

“当然,不过这都要拜我身后的这位老伯所赐。”

阿尔文指了指身后的一个身形不小的驼背老人。

“黑斯特瑞!!你也在这里!而且你跟他难道认识?”

除了夏洛特外,瑟雅斯与班德两人一起惊呼。

“关于这个就当做是命运所使然吧!有时间回酒吧或者图书馆慢慢给你们解释,反正我跟这小伙子混的很熟就是了。”

黑斯特瑞摸了摸脑袋,完全不提夏洛特的嘱托,把他和阿尔文的交际强行掩饰过去。

“说起来,你们关注到从上而落的尸体了吗?”

老人的目光带领着众人的注意力移到了不远处,那里有着一群嚎啕大哭的死者家属。

“是比赛失败的落选者吗?真是残酷的比赛,爬上去除非上到顶端或到了不能下来的楼层主动放弃,否则只要想上去就会一不小心死亡。”阿尔文补充了一句。

“往年的话,的确有。但今年的实在多的离谱,简直就像是死神经过了一样。特兰不会也......”

班德有责任感地为阿尔文科普道,哪怕在这也依旧尽一个店家的义务。

“特兰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说出前半句时,瑟雅斯还在强装镇定,假惺惺的笑容下是来自心脏的刺激和压力,紧张怪异的气氛随着班德的话瞬间就蔓延开来。

等到讲起让别人“放心吧”这种词语时,瑟雅斯的心不再那么坚定,也不如夏洛特鼓舞她时坚强,前后不一的心境让她无法自我,突然发泄了出来,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特兰他不会有事吧!?”

来自于几个大男人之间唯一女性的哭喊声没人能回答,四个男人彼此间相视而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不能帮助现在的瑟雅斯,唯有默默站在她身旁。

班德也半蹲下来,看了尴尬的夏洛特,用他独有的方式劝解自己的老板娘,但却始终没能让瑟雅斯的眼泪停下。

站在一旁的阿尔文抬起头去,看着已由黄转蓝又近黑的天空,期盼着最后那可能出现的传说中的奇迹光芒可以照亮一切,等顶峰的事物都被照亮,便能帮助瑟雅斯解开心头那悲悯的心结。

其余的几人也仿佛了解到对方的心情和想法一样,一同看着那融入星空和黑夜的顶部。虽然看不到,却仍努力的寻索着。

风继续吹,越吹越大,尤其是接近顶端的那最后一段路,每向上一层便会有更大规模的风刮来,伴随雪花就像刀子一样切割着每个人。

“我已经走不动了,不但喘不过来气,而且越来越冷,好想睡一觉。”

小王子很快就放弃了,他已经到了身为男孩的极限,软弱的一面无保留地暴露给身旁的特兰,王室贵胄的尊严也当不了遮羞布。

“卡尔斯殿下!手给我!”

特兰回头对卡尔斯伸手,没有放弃对方的打算。

“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不是吗?卡尔斯殿下?你已经走到这里了,难道要放弃吗?”

“我.......”

卡尔斯睁开了眼睛,拼命用力呼吸,比之前清醒许多。

面对一个他口中的贱民,卡尔斯那王室的自尊心立刻又被刺激地难以自控,想要还嘴但眼见特兰的热诚,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犹豫着是否要伸手给他,仅仅将手臂微微举起,还没彻底放下身为王子的傲慢。

“卡尔斯!手给我!”

在卡尔斯反应过来前,一股力量就将他网上带动。

特兰拉起了卡尔斯,两个身份完全不同且极端的男孩,彼此在面临着最后的困难时,建立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关系。

跨越身份以及情感,单纯靠着共同对抗危机的意识,扶持着彼此继续向前。

“到这里了,道路就轻松的多了。”

特兰终于扶持着自己最后一个对手走上了最高层。

虽说是最高层,但其实只是旧有的环形城墙不断老化和风化后的产物,从最底层最大的城墙开始,一层层环绕到最高处,已经不能单单用城墙来形容这一包围城市的建筑伟业。

岁月和风雪的侵蚀下,本来精雕细琢的雕纹与华丽装饰都化为乌有,特兰眼前的道路已经由原本整齐的楼梯塌为一大片被薄雪覆盖的平台,从正上空望下来就好像是一个圆饼被城市中间的空隙和河流从中劈开,挂在半空中的奖杯就拴在其中一侧,只需要打开后拿下就可以证明自己的胜利。

“没其他人,也就是说......”

特兰把累得几乎无法动弹的卡尔斯小王子放到一旁,取下了自己衣物披在了他的身上。

而特兰则独自一人走向目标,蹲在内侧城墙的边缘,双手解开了皮林思之杯的锁链,还没彻底拿下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力,把他瞬间从原处踢开,冲击击穿了他的胸膛,让特兰呼吸不得,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你真的以为是自己想爬就有机会爬上来的吗?平时像你这种小鬼早就被其他选手摔下去了,刚才从那蜈蚣一样的怪物手里救你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祭品都要留到最后才享用。”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特兰无法翻动身子,只能猜测对方的身份。

“是那家伙!”

想了一阵后,一股不自然的味道顺着风四散而开。

那是铁锈的味道,但仔细一闻,特兰立刻想起了只有浓厚的血腥味才会如此刺鼻。

被这股浓血味道所刺激的特兰,试图拼命地挣脱对方的脚压,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要继续说,脚下的力度也增强了许多。

“抱歉抱歉,太低估你了,本来指望刚才一脚就送你上路。这回保证让你死的彻底!”

在特兰挣扎蠕动身躯,那人的脚却高高举起,对准刚翻身的特兰劈了下来。

“嗡”的一声,大脑里的血液涌入眼前,特兰眼前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短暂的睡梦里中,时间终于开始流动,在无意识中特兰在虚无中漂流着,用尽全力也睁不开双眼,陪伴他的只有漆黑。

慢慢的,他从意识的深渊中觉醒,那垂死的刹那令他再次开始呼吸,忽然睁开了眼,踢他的人却不见了,只有一个与自己一样的家伙站在身前。

另外一个“自己”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背着一根螺旋形棍子与他面对面,露出一副很勉强地笑容,当特兰仔细看过去时,那少年突然给了他一巴掌,等特兰想靠的更前时,那跟他一样的少年却在梦里越来越远,怎么也追不上了。

一霎时,幻觉消失殆尽,前方之人的面孔清晰起来,发着淡白光芒的青色双眼一眨一眨,好像还没留意到特兰已经苏醒。

目的不明的袭击者就在不远处,拖动着也被打晕的卡尔斯,特地放在特兰一旁,用格外坚韧的牛皮带绑住了两人的腰部,跟着又用大麻绳投在挂着皮林思奖杯的铁链上。

栓好后的麻绳极为结实,承受两人的重量绰绰有余,刺客抬起一脚打算连同皮林思奖杯和两人一起踹到霍特尼斯广场的中心,从绳子的长度来看八成会被摔成肉泥。

苏醒的特兰伺机等待最好的反击时刻,就在那人准备踢出第一脚的时候,立刻用手撑起自己的整个重量,用仅存的一点气力扑到对方的脚面上。

被突然而来的袭击吓到的刺客失去了重心,没有平衡的一瞬间每种生物都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个能帮助保持平稳的物体,而这个人选择了绑着特兰与卡尔斯的麻绳。

当他握住了一瞬间,特兰记住了这名袭击者那后悔的神情和特殊的青色双眼。

一刹那,三人连带着奖杯一同坠下,速度和失衡带来的风压让三人都不能协调彼此,连呼吸都很勉强。

挣扎中,蒙面的袭击者极为勉强地解开了自己胸前的挂钩,抵达预定好的撞击前消失被巨大的惯性甩出半空中,一声巨响后砸入某片建筑的黑暗中。

而依然挂在上面特兰还勉强保持着最后的意识,随着绳子的极限与卡尔斯一同甩了出去,脱离了绳索预定的位置,先是甩到上空,又从云层上跌落,他看着致远花草原南北数千里的土地与繁星在天空的边际合在一起,一道若隐若现地光芒在太阳落下之地愈发明显。

古德尔山巅棉花一样的云层好像棉被,特兰在半空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云朵当做床边渐渐睡下,最后一丝意识也随之消失,将身心命运统统交付给他渴望着的奇迹。

城市左侧的山脉中那道越现越显的光芒逐渐变亮,就好像太阳重新升起了一般,明明在落下,但光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丽。

“看!真的有光!传说是真的!”

地面的人群中,有的早已选好高位,就等着第一时间目睹奇景,一见到太阳落山几分钟后又再次升起,连忙兴奋地大叫起来。

“还有别的!”

人们看到的不止是这些。

“是皮林思之杯!”

一根越来越长的铁链绳索从城市顶端滑落,伴随而来的还有全城人立刻开始高声呼喊,皮林思之杯的坠落,意味着比赛的结束,与神圣祭典的告终。

几乎所有人在面庞上一秒还在黑暗里,当目睹到铁链绳索划过半空留下背影时,已经沐浴在光线之中。

金色日光下耀眼的奖杯先滚坠到了城外码头渊湖的浅水滩附近,溅射起一片水花,又被日光穿透,好像太阳就近在眼前。

所有人统统开始奔跑起来,狂笑、兴奋、或疑惑,难忍泪水流动在眼间,一齐奔向冠军落下的地点。

“有结果了!有结果了!皮林思之杯往这面掉下来了!”

班德突然跳了起来,指着绳索上金闪闪的光点,听到比赛结果的众人没来得及思考,就被身旁身后一齐涌现渊湖的人给顶了上去。

等男人们都回过神来跟上人群的步伐时,才发现瑟雅斯几秒前就不顾形象地撕了裙子狂奔向那不远处的浅水滩上,她比其他人有更多的原因如此在乎。

人群纷纷停在了渊湖边缘,也有的被挤到了水里,但都没有跳到湖中央的打算。本该为祭典的此时此刻,许多人都想起了昔日致远花复兴时的盛景,没人幻想得到有生之年还可以目睹如此盛景。

两个男孩浮出了水面,众人从未想过会有这种答案,他们都屏住了呼吸,一想七嘴八舌的民众或傲慢的贵族们,竟然没一个人在此时说半个字出来。

眼前的一幕标示着某种寓意,百年来致远花经历了许多挫折,也许还有更多,但当下人们都愿意相信,他们即将从白日之星,黑夜焰火的启示中获得答案。

西方的尽头处,又一道光芒从天空左侧划破寂静的帷幕,比月光强上百倍,却又比不上流星转瞬即逝的残影。

当这道光芒横穿天空,越过山巅处荒废已久的灯塔顶端时,灯塔一带迸发出同样的光辉,配合着西方落日的最后余晖一层层在天空扩大。

最初如同含苞待放的莲花般,每一次扩大都变得更加明亮,将整个致远花照亮,西方的太阳在灯塔熄灭前再次升起,淡紫色与深红的光斑交杂在半空,比闪电更耀眼,比彩虹更灿烂

一早准备好为这伟大时刻到来吟唱其美的歌唱班们一展歌喉,城里城外开始一同共鸣出发自内心的赞美礼诗,全城尽是音乐与人声的诗篇,超越了一切的庆典,伴随着城墙顶端的两人坠落与光芒绽放而开始

最先抵达的的瑟雅斯伫立在水潭附近,有些惊呆了的样子,她曾经见过不少美景,但这样的还是头一次,稍晚一点阿尔文和别人才跟了过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上万人就把通往水潭中心道路层层围起。

“真走运,从小就读到过的这个情景今天终于能见到了,你不兴奋吗?夏洛特。”

黑斯特瑞一如既往的叼着烟斗大笑起来。

一巴掌拍在了夏洛特的背后,用那只还能挣开的眼睛看着夏洛特,湖中央的答案让他们值得为此刻苦笑。

为这一刻感到生于此时而骄傲的不单是他们,就连福克西纳也因欢呼与那白色的光芒而好奇,但兴奋过后下的另一层情感则是愤怒和惊恐,转身离开了他的帐篷。

城里城外所有好奇的人都因太阳那一瞬间的闪亮忘我地沉浸于此刻,目睹了正在发生的奇迹,同样以城市外围的船坞为中心,附近的船夫则将侥幸没摔死的特兰与卡尔斯先救了出来。

短暂的奇迹白昼很快就退去,真正属于夜晚的时间终于来临,星空中的夜格外的美,每一颗星星都仿佛召唤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人,为繁星而呼唤,为生命而欢呼。

那黑夜中的点点光芒也因人而彼此联系到了一起,共同齐聚在这自爱若拉女神归往终息地以降便存立于世的古老都城上,若闪若现好似围绕着两名男孩为生命吟唱。

“瑟雅斯?”

特兰听到了歌声,缓缓睁开双眼,心中想着到家了却还以为又看到了幻觉,翻了白眼自嘲一下,但无力再发出任何一声低问。

他仅仅只能用眼睛望着身前的那些人,姐姐瑟雅斯已经冲到水潭中搂住了他,一同落下的卡尔斯则已经提前苏醒,就躺在他的对面,一脸惊讶地看着特兰,显然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两人一齐握着皮林思之杯。

尽管特兰想听他们说些话,但他们却一声不语,之前的欢呼雀跃也转为寂静,如为等待着什么而停止了口舌之快,甚至为此屏住呼吸,只有瑟雅斯一个人在他面前动弹。

她伸出了手,微暖的泪水打到了特兰略微睁开的疲困双眼间,在弟弟的脸颊旁,同样的泪痕也划出一道湿线。

“欢迎回家,特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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