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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中涌动的波折

英雄进行时

  

阳光从窗外毫无保留的照射在某个人面孔上。

他缓缓睁开双眼,所望见的世界是如此熟悉,自己的床被与卧室,每个细节都让人感到怀念。

“我在......”

特兰摊开了手掌心,仔细的瞅了瞅。

反复来回十几次,连指尖的每一个皱纹都不放过,他的手臂虚弱无比,甚至无法完全抬起。

周围的环境仿佛为病人布置一般,一道白色帷幕隔开了大门与他的卧室,一切安静、祥和还带着一股闻起来凝神的熏香药味。

“咔吱”

老木门突然打开,一阵脚步声传来,想要起身的特兰却动弹不得,一阵酸痛让他放弃,唯有转过脑袋盯着帷幕后的来客。

“特兰,你真的醒了!”

瑟雅斯独自一人带来了热毛巾与丰盛的早餐,食物的气味激醒了特兰早已深藏的食欲,萎靡不振的精神也伴随瑟雅斯的到来有所好转。

“瑟雅斯?我记得......”

“你赢了,特兰。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他的姐姐坐在一旁,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与弟弟对视。

特兰想起了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情,模糊又不准确,只是隐约想起他与卡尔斯一同坠下时的场景,除此之外都想不起来,坠落的撞击让他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我......想不起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没关系,好好休息,这次轮到我说谢谢了。”

瑟雅斯带着微笑地捂住了特兰的嘴,在弟弟回答前先开口说道。

少年想哭出来,但却始终没有泪水,他心里感受到了家人因他陷入危险的不安,现在一想起城墙上的经历,顿时后悔了起来想要说声对不起。

他接过递来的热毛巾,轻轻擦拭了脸部,低头迷糊的回忆着之前所遭遇的一切,如梦如幻一般瞬间飘逝在眼前。

艰难或痛苦全都被特兰用那白毛巾一擦而去,唯独记忆在脑海中回荡。

“后街的厨师特意为庆祝你取得胜利而制作的苹果木烤成的山牛排,三成熟,你最喜欢的血腥味口感,还有核桃提子面包,以前你总能吃一大筐。不过这次掺了点药,味道或许会有些怪,不过夏洛特说是他的医生朋友给开的食疗药单,你可要全吃了。”

瑟雅斯揭开了餐盘的盖子,拿出了刀叉放在特兰的面前。另一手撕开了面包,连同刚倒出的牛奶一起整齐的排列在一旁的黑漆石制矮桌盘子上。

“慢慢吃吧。你赢了以后那笔奖金当天就发给我们了,现在城里人都忙着给我们家下订单,城里首富斯蒂格想给她女儿在这举办生日宴会,我还要出去忙,先不陪你了。”

瑟雅斯一边讲一边收起端来饭食的铁盘,打理好屋内的一切便走向大门。

“瑟雅斯,我还有很多话要说......”

特兰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呼声叫住了瑟雅斯,她停在那一动不动。

“特兰,先吃完饭再说吧。”

瑟雅斯甩着金发回头做了一个鬼脸,轻轻慢慢地关上木门,生怕惊扰到特兰。

屋里的男孩放下心中不安后,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刀叉食用着眼前的食物,一边吞一边咽,感受着自己仍旧活着的那份喜悦。

鱼骨头酒吧的门外少有的挂着写有“休业中”字样的牌子,大门却依然敞开,但并没有访客到来,最近几天前来道谢或凑热闹的闲人太多,瑟雅斯拿着奖金发过工资后又给临时雇员们放了长假,接下来只需要等不久后的宴会就可以重新开张。

本该冷清的酒吧中,唯独有几人在那空荡荡的大厅里,围绕桌子一如既往地酣醉在茉莉香中,借着清晨的爽朗讨论往日的旧事。

“黑斯特瑞,你是怎么认识阿尔文先生的?”

班德嚼着自己吃剩一半的牛排,侧着脑袋问一旁吃的饱饱躺在椅子上休息的黑斯特瑞。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一定还记得,除非你根本没睁眼。”

视力不好的老人故意瞪大双目,嘲弄班德那门缝似的眼睛。

“他一直没睁开眼睛?老伯?”

阿尔文转过来挎着凳子的背椅拄着头问。

“别像个大孩子似的发蠢!真让人受不了。”

老人喷了一口烟继续喝起自己的啤酒。

“好吧!”

不想多说的阿尔文,干脆闭嘴不再多讲。

“你们三个在说什么?”

解开了发绳的瑟雅斯从内部的走廊端着盘子路过他们三人的面前,没停下而是直接走到吧台前。

“是小瑟尼。”

黑斯特瑞从容地吐了个烟圈,班德也点点头,虽然会叫这小名的只有夏洛特与黑斯特瑞。

“特兰他怎么样了?按道理穆纳医生开的药今天该起效才对。”黑斯特瑞问道,还不忘夸奖医师的手段。

“醒了对吧?我猜。”

班德总是找到机会插嘴,瑟雅斯立刻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等一下去问问前因后果吧,蜈蚣肯定还没死。”

阿尔文也附和一句。

“你们不觉得特兰赢的很古怪么?到顶层的参赛者只有他和小王子活下来了。我贿赂了扫城墙的士兵,听说杀人魔蜈蚣在那弄死好多人,有几层到处都是散落的碎肉,可竟然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特兰遇到了的话,小王子也肯定看见了才对,官方看来铁了心要为什么事隐瞒下去。”

班德也猜到了接下来的话题,低下头等着疑问最多的阿尔文发话。

“我想到不会是有心要隐瞒蜈蚣的存在,之前已经被公众得知,恐怕现在另有原因,稍后也问问特兰吧,要不然指不定又遇到什么危险了,到时候你们想逃或防备都来不及。”阿尔文说道。

“没用的,他记不得比赛时发生的事,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没死就已经是奇迹了,身上的伤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瑟雅斯阻止了阿尔文。

“我们最好不要去猜测谜底的真相,就算是特兰告诉我们他所见到的一切,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

黑斯特瑞先用视力还好的眼睛瞧了瑟雅斯一眼,跟着回过头去希望阿尔文不要再多说。

“此事到此为止吧,现在我估计特兰吃完饭了。”

瑟雅斯点头同意黑斯特瑞的说法,现如今她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去看看特兰。”

其余众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话来,但班德的声音盖住了瑟雅斯的女声。

谈话的尾声将至,余声却还在继续,等瑟雅斯与班德都离开后,剩余的两人相视而望,看了看却又觉得欠缺些什么。

“你真觉得有人可以置身事外?”阿尔文突然开口问黑斯特瑞。

老人没有给出回答,连表情都没做,直接走向酒吧深处,把今天的问题统统抛诸脑后。

远离鱼骨头酒吧的城市另一角落中,瀑布水汽蔓延在城市的每个街道间,来源于雪山溶化后的雪水在山顶聚成河流,落下时以瀑布的形式经过王宫,其后融汇在城市中间的水池附近,经过水道分布到全城各处。

一阵阵清新的融雪气息随着晚风与食水道送至了每家每户的居所内,水声顺着飞流而下的瀑布回荡在城市中的角落中,形成了一个天然巨大的音筒效应,一道马蹄声在当中越传越响,不断回荡在用石头砌成的墙壁间。

声音的主人突然停下来,带着有水迹的脚印顺着城市最高层那接通在山脉中的楼梯不断地走上了通往王宫的道路。

从马上跳下来的一名中年男子,尖领的风衣陪着他的棕色卷发看起来像是个温柔的人,但一配上几乎没有眉毛的面孔和黑色眼罩,又如同冷面剑客般给人一种残酷感。

独眼的男人穿越了雕刻着幸运女神的青铜闸门,经过了那带有瀑布支流和喷泉顺着阳光而下的园厅,继续步向前方的道路。

使作为城市内巡逻军的四个队长之一,这位中年男人也少有来到过王族所居住的地方,比起真正接近权力核心的高级军官、政务上的要员以及举手投足都自命高贵的贵族们,他对这里的恨更胜于他对此处的向往。

被水光反射的走廊内还点着松香蜡烛,为本来就足够黑暗的回廊更添一分因看不透的神秘。

令他惊讶的繁华与腐败更体现在他所走过的每一个楼梯上,楼梯间像钢琴键一样铺着黑白相隔的顶级大理石,回廊的顶部则雕刻着不同的三角形,古老却又保养的完好无比。

“一如既往地繁华不改呢。”他随口唠叨了几句,其实不以为然。

“请进!拉赫马队长,布托洛先生在等着您。”侍从为他指出了继续前进的方向后就立刻了。

独眼队长所停滞的那扇九米高镶满带着荧光矿物的大门前开一个小孔,传出了一阵声响,又有侍从招呼他进来,单眼所见到的大门缓缓从两侧打开。

虽然是独目,这位巡逻军的队长依然可以看清眼前的世界,他踏前了一步,迈向一个未知的天地。

突然间,前方所遇到的都与过往不符,宽广深邃的令人惊觉走廊前的一切都只是最低层次的摆设。

那走廊与门内所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黑暗与光明,宽敞与狭隘。

整个世界仿佛因建筑的对比而变得那么不真实。带着震撼的心让人畏惧和喜爱,右侧一大排的窗户把光洒满在像西洋棋盘一样的黑白大理石地板上。对面也有一道门,那是城市另一侧的通道。

“请这边走,拉赫马队长。”

一个穿着者紫色侍者西装的小胡子老男人从独眼队长身边经过,带领着他穿过了大厅的木门。

“早安,布托洛先生,你作为王宫的大管家还是那么精神。”

对王室的专属管家打过招呼后,名为拉赫马的队长深呼吸了一次,试着让从宫中凝厚的压抑气氛中缓过劲来。

“当然,毕竟这王室只有三个人需要我服侍。”

管家也同样回应了他,随后引领拉赫马队长走到一扇门前。

拉赫马跟着他一起进了去,却没想到木门内是一片黑暗,管家点起了一盏油灯,他走到了另一扇黑影中勉强能看清楚形状的门前。

跟着管家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独眼队长的身边,将他独自一人扔在门前。

他站在那扇木门前犹豫了一会,终于伸手上前想要打开木门。

“咔。”

木门自动打开,缓缓被微风带动,他伸手推开了门,却没想到又一次被阳光刺激到那只剩下一只眼睛的他。

白茫茫的一片空间里放着两排书架,复式的上下楼梯额竖立在一旁,全套由木制的红色家具整齐有序的摆放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

与之前相同,落地窗占了所有对外能开拓空间的大部分,或者说整栋墙都只有窗户,阳光也因此而强烈。

他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从黑暗中突然见到阳光所带来的刺激也逐渐减轻,一盘没下完的西洋棋摆放在中央的桌子上,棋盘的另一面有着一张皮椅,背后仿佛坐着人,却没有动静。

“用这种方法叫你来有些麻烦,但最起码可以避免别人的猜疑。”

皮椅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所以您用布托洛代替您自己来防止被察觉?殿下?”

独眼的拉赫马队长深深鞠了一躬,即使对方看不到。

椅子转了回来,一个梳妆雅正,穿了整齐黑色礼服的金发青年正在捧着一本厚重书籍,身上围了一大圈棕色貂绒,好像很怕冷一样双脚盘坐蜷缩在椅子上,透着鼻梁上没有镜腿的圆形眼镜看着手中的棋子,盯了一会放回棋盘上。

“看,这盘棋我赢了。因为我有一颗只有我能掌握的棋子,而对手则没有,他必须根据我的意识来选择,所以当我只想赢的时候,就只有考虑自己利益而不是如何把这盘棋下的更有意思了。”青年开口道。

“您自弈的水准一向都很高,储君殿下。”拉赫马为他解释。

“我还没成为唯一的储君,直到某人的事情办妥当前都不算是,你该知道我跟弟弟多久没认真聊过了。你是个父亲吗?拉赫马先生,我不知道作为父亲该怎么跟子女交流,要是知道的话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大王子格伦慢慢摆好棋盘,却没有等来拉赫马的回答,于是重新开始了手中的棋局。

“那么,福克西纳先生怎么表态的?绕过一大圈避开就是为了避开父亲的眼线,不过我猜他也能明白我这么做的苦衷吧?”他再问道。

“艾兰思家的长子米提尔愿意代表主家一族支持您继位,福克西纳大人是这样告诉我的,但分家的埃米利奥在军队里的势力更倾向于您的弟弟。”

拉赫马报告了他从福克西纳那里得来的资料。

提到弟弟的名字时,大王子格伦停下手里的事情,专心聆听接下来的回答。

“有人尝试刺杀卡尔斯殿下,城墙上还不知怎么地混入了杀人魔,虽然没逮捕到但留下了证据,福克西纳说不是他的人,小王子殿下也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了。事情暂时被压下来了,西蒙陛下也是这样要求的,除此之外的还没吩咐。”拉赫马铺垫道。

格伦夹着棋子的指尖突然停了下来:“看来福克西纳大人是有些太懂我了,让人很不舒服呢。”

他扔掉了棋子,一脚蹬着椅子在原地转了起来,当椅子慢慢减速下时,刚好停在拉赫马的面前。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我父王这几天不肯见我了,好像这王宫里就他们两个姓龙布菲尔德一样。”格伦把棋子扔到了棋盘上,一脸的不满。

“事情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比赛中唯二的获胜者里,有一人是巡逻军四队长之一夏洛特·格林的弟弟,也许他还记得些东西。我已经吩咐过不要去打扰他了。”拉赫马压低了脑袋,给出了一个新的方向。

“就这么让那个男孩活着?”格林又捡起棋子,厌烦又不得不拿起来摆好。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福克西纳大人把他编入直选比赛资格的原因,您会跟他们有交往也会在西蒙陛下预料之内吧。”

拉赫马提出了自己的合理质疑,试着为格伦大王子除去一些烦恼,但更多的是用独眼打探格伦的反应,往常他来觐见也大多会提些建议,这次的稍微越界了。

“说实话,我从小就讨厌巡逻军,包括你在内!而你是我父亲派来的跟屁虫这点我很清楚,有些话想必你也不会全跟我父亲道明,在王宫里说话总要靠暗示这点我也无可奈何,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格伦非常清楚地道明了拉赫马的身份,却不为此生气,反倒有意把拉赫马当做对父亲发脾气的渠道。

独眼的拉赫马队长背后冷汗直流,说是意外并不对,他大概也能清楚以格伦的聪明早该发现他的身份了,过去几年来他都考虑过这种可能。

“退下吧,今天辛苦你了。”

格伦王子转过身去,重新开始整理棋盘,这一次棋盘上的棋子位置不同,也少了一些。

拉赫马队长在沉默中再次鞠躬,向后退几步关上了门,转头时发现身后不远出有着火光,举着灯的正是刚才说话不冷不热的管家。

“看来你们谈的不怎么愉快?拉赫马先生。”大管家布托洛问。

“都还好。”拉赫马随意回答。

“有时候他是这样子,昨天王储殿下那个唯一的她发了点脾气,实际上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可能世上没人比他们两兄弟更善良了,请珍惜对待他们。”管家重复一次,试着安慰拉赫马,并且重新为他引路。

拉赫马并不明白管家看似暗示的话语,只是默默跟上按照原路返回大厅,没一会就跑到了自己下马的地方,带着沾水的蹄印而去。

当黑袍与马鬃带过的残影消失时,无人道路的小巷里跑出一人,直奔房子上早已准备好的楼梯而去,顺着叠落在一起的房子向低处一路滑去,最后停在下一层某个隐蔽小屋的阳台上。

男子过去轻声说出暗号,门便从内打开,里面的人盯了盯左右才放他进去。

他摘下黑色的头巾,望了望屋子里的其他沉默不语的人。

“跟福克西纳来往密切的巡逻军队长最近经常往返于王宫与福克西纳的大宅,综合之前传闻攀塔比赛有人刺杀小王子的情报,看来王位继承战正式开始了。”

男子对在场的人说道。

“我早半年前就说了,做情报侦查要用脑啊,莱恩。”

角落里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摸着满脸胡茬讥讽他道,还不忘摇晃一身的肌肉。

“肌**子也有脸跟我说话,地下奴隶跟我闹翻可多亏你搞砸了那笔交易。”被称作莱恩的青年男子回击道。

“够了,你们两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打几百次平手还不过瘾,现在来吵嘴架?”

屋子内另一名头戴黑色布帽的白发女孩打断了两人的冷嘲热讽,把问题的重点拉回到他们聚集于此最初的目标。

“格温德琳!胡斯呢?还没来没?”

莱恩特意瞅了瞅屋子里的每个人,来回瞧了数次,生怕看走眼。

“他去了哪也没人清楚。言归正传吧!”名为格温德琳的白发女孩说。

“这种时候玩失踪,他可是太阳团的领袖。”莱恩不敢正眼去看白发女孩,始终不想让对方误会。

“攀塔比赛里的获胜者里有他的亲族,好像幸存了下来,他大概是趁机会回出生的地方了吧。”

格温德琳低声哀叹。

“言归正传!”

白发女孩格温德琳塔鲁的硬脑壳,代替平日的桌面。

“哈??”塔鲁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王室的内部争斗会怎么样我们还不知道,大贵族艾兰思支持谁,谁就能获得胜利,虽然听说小王子没有意欲争夺王位,但这次被国王允许参赛,说明国王也是有明显态度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情报深入判断,暂时搁置对艾兰思或其他贵族的刺杀行动。”格温德琳接着说,完全不理塔鲁。

“趁机搅混水才对吧?”屋子内其余的人之中有几个对此感到不解。

格温德琳没有立刻回答,她特地搬来一张桌子,又找来杯子放在桌子上,跟着出手打翻了杯子。

“看。”

玻璃碎了一地,剩下没喝完的水也流淌在石块地板上,门外的光反射在满地的液体和玻璃上,显得更为混乱。

“看什么?”众人一齐表达着自己的心声,莱恩则沉默不语。

“完整的杯子会承载水,让水在任何情况都不会洒出来。但杯子如果被打碎,水就会翻覆出来。小王子卡尔斯如果被刺杀了,杯子就只是缺一个缺了一角但依然可以装水。我们需要他们彼此内斗不停才可以有机可乘。”

作为参谋的白发女孩让众人不知怎么反驳,虽然都懂得这个道理,却难免觉得有些夸张。

“刺杀小王子能获得好处的人又能有谁呢?我想我不用多说了。国王身体最近谣传越来越差,继承人迟早都会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选出来,如果只是一个继承人,那么新国王背后的支持者有足够凝聚力把我们扫荡一空。但如果有两个人选,他们彼此间的争斗可以让国王军停滞在某个状态下,让我们起码能喘口气。”

“简单来说就是机会,对吧?”塔鲁揉着脑袋问。

“当然了,你不懂吗?傻大个?”

莱恩讽刺着塔鲁,其他人都不作声色,等着他们司空见惯的事情发生。

在塔鲁要还嘴之前,格温德琳的下一句话让他噎了回去。

“好了!你们两个。别做无意义的争吵,莱恩你给我闭嘴!塔鲁,军备如何?”格温德琳严厉起来丝毫不逊色于男性,作为仅次于团长胡斯的二把手,这番魅力究竟从何时开始成熟,至今就算身边人也记不得。

“城内外的武器库可以武装小一千人,但质量参差不齐。除非胡斯说好的北方大国的王公贵族真的给我带来一大笔资金,要不然除了城里的主要据点外,其他地方我们压根打不过正规军。最关键的是需要一个集结地,集结到城里是不可能了,时时刻刻都有巡逻军保护城内,国王军保护城墙。集结到城外更别提了,这是最头疼的地方。”

不太擅长言语的巨汉塔鲁,说起他负责和喜欢的事务时,话就突然多了起来,让听的人都有些应接不暇。

“一定要找出贵族与王室之间的利益链,贸然袭击或刺杀,只会让他们意识到我们是个更大的威胁,而忘记内斗转过头来对付我们。”

莱恩想了想,还是觉得关键的情报比物资更重要,据点亦然。

“集结地我考虑过三处,一是王宫上方无人防守的雪地,要么就是城里一处巨型废弃仓库改建的隐蔽据点,实在不行到地下奴隶之家也行。这些都可以当做集结部队的地点,不过看样子要很久以后了,最近信鸽越来越少,城外据点很多都被端掉了,大部分人都在打游击,暂时不会进入城内,王室继位的冲突应该会让国王军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我们要在新王继位前解决一切。”

格温德琳试图解释不乐观的形式并非永久持续,起码她还很乐观,可别人却不这样认为。

气氛随着情报的清晰与传来的消息愈发的紧张,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他们所走的道路已经开始变得狭窄。

虽然通往最终目的地的距离越来越短,但却已经随着时间的变化而飘忽不定,照耀着他们的那道“光”也开始忽明忽暗,为了同一个目标或者不同的利益奋斗在一起的人们,此时变得悲哀与迷茫。

“散会吧,我去找胡斯说明一切。”莱恩讲。

“不,还是我来吧。”

格温德琳插了一句,说完低下头等待着众人缓缓离开。

没一会,包括塔鲁在内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屋子。

唯独莱恩最后一个走向大门时停了下来,看了看面对墙壁发呆的格温德琳,不知说什么好,在双方都明白的无声中暂时告别。

太阳团于是又四散成为“光”,等待下一次的聚集。

刚刚举行完比赛的城市并不如以往一般在喜庆中渡过未来一个星期,取而代之的是罕有的全城寂静。

比赛中死亡的参赛者总计八百七十六人,因比赛而意外死亡的人数达到了九百四十二人,前所未有的死亡数字,让全城乃至边境的小村庄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来自于巡逻军的半官方解释并未能平息民众的不满,本该负责城墙安全的国王军也成了众矢之的,历年参赛者死亡罕有超出五十人的比赛,如今却成了死亡率高达近九十的“处刑”。

对负责项目的贵族和军队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灾难,但对仍旧保持沉默的国王来讲,既非困难更非烦恼,世上还有更多让他不安的事。

王宫中,五十余岁的国王正独自一人坐在瀑布外的阳台上,披着祖传的黑鹅毛大衣,怀中搂着他祖父时便流传至今的大剑,右手掌心紧紧攥死某样东西,好似有个醒不来的长梦一般,任凭身后瀑布噼啪巨响,也没有从中苏醒。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她马上就回来了。”

梦中的呢喃时不时从老国王口中传出,年过半百的他老的却像六七十岁的人,秃掉的前额满是汗珠,覆盖了肩膀的长发与长须固然仍旧有如金色狮鬃一样包围着他,但衰老与疾病交加的虚弱感从骨子里折磨着他。

苏醒时的威严无比,与昏睡时呼唤颤抖着呼唤母亲的样子并不为外人所知,连他的亲生儿子们也不曾知晓,唯一了解并且熟悉这一幕的,便只有身为国王近侍的侍卫长霍吉尔,年幼时便持刃终日侍奉左右,如今一刻十余年后即便二十余岁也不曾松懈怠慢过片刻。

“霍吉尔?”

老国王西蒙苏醒了,他第一反应便是呼唤绝对信任的亲信。

“陛下,梦中还好?”霍吉尔一如既往地问,半蹲在西蒙身边递上一条冷毛巾。

“老样子,几十年了,都是那个梦。”西蒙国王握住了大剑的剑柄,当做拐杖支撑起自己半边身躯,接过冷毛巾后敷在脸上。

“也许该找穆纳医生来?或者城外残破神庙的解梦者?近来有个叫大巫爷的流浪占卜者在奴隶间很灵验,不少平民也慕名前去。”霍吉尔一低头,满头黑色微卷的漂亮长发也随之低垂过肩。

“奴隶?开什么玩笑,这些我都没兴趣,尤其不想见穆纳!他是个好医生,我喜欢他的为人。可看到他就想起他女儿,想起他女儿就想起格伦。烦恼是会连锁的,攀塔比赛以来有太多麻烦事让我烦了。有病硬撑一下很快就顶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和这国家都是如此。”

冷水冒进擦拭过的脸上,西蒙好像重新活了一次,时常日夜颠倒的他早已无法正常入睡,一觉醒来已经临近中午,面前便是处于活跃中的城市,各种噪音瞬间充斥于他耳中。

“也许陛下啊你该听听攀塔比赛里杀人魔的事。”霍吉尔递上来一盘蔬果,多是苦芥蓝与撒好黑芝麻的香蕉片。

“我有自己的情报渠道,福克西纳经手的恐怕只会报喜不报忧吧。”西蒙仍旧直视远方的草原。

“陛下?请用膳。”霍吉尔把盘子凑近了许多。

“哈哈哈哈,你还要盯着我吃什么?”西蒙突然没憋住笑出了声,手掌盖在眼前这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头顶,弄乱他头发以后仍旧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中。

“身为国王必须保持对外良好的公众形象,陛下上次吃东西是两天前了。”

霍吉尔一脸惊讶,过去这种事也常有,但随着西蒙的身体日渐衰弱,已经很少看到如此开朗的国王了。

“对外?一年到头有几个人看得到我,行政会议、巡礼还有跟年祭合并的生日宴会,没多少人真的在乎我的形象,我只要还没死,就算喘口气而已,戳在那都对某些人来说有威慑力。”西蒙左手扶起了霍吉尔。

“最近比赛的事......”霍吉尔清楚西蒙想跟他分享某些话题,却不知该不该提起近来城中热议的比赛。

“我明白,这些我都懂啊,霍吉尔。我最重视家人,没什么比我家人更重要,为了家人我可以牺牲一切,也许是因为我成长在平民之家吧,到头来自己最珍重的人成了我讨厌的那副模样,又能怎么样呢?他始终是你的家人,就算是国王,生活也要继续维持下去,好让这盘棋不至于连棋盘都被推翻,可如今仅仅是因为老了,就开始有人打你主意了。”西蒙国王心底有一大串的抱怨,平日里只有霍吉尔或管家布托洛听到过,这已经是他能找得到最信任的近臣了。

“巡逻军的队长拉赫马又在福克西纳与格伦殿下那走动了,他回信说格伦殿下对小王子可能遇刺的事情并不知情。”

“哦,是这样么。”

听到拉赫马的名字,西蒙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没有对拉赫马的情况表示任何疑问,几乎是全单招收,令霍吉尔都感到不解。

“问题在福克西纳么?也许该直接挑明告诉格伦殿下,”霍吉尔问。

“格伦还太年轻了,全城人都认为我要正式确立储君,大贵族肯定会想尽办法投注抱团,稍微不注意就会变成我曾祖父年轻时贵族叛乱的局面,过去三代人消灭了三个大家族,没想到曾经的盟友艾兰思会成为最后的敌人,得想办法持续分化他们,否则贵族内乱也吃不消。”

西蒙跟他唯一能商量的人做着好像是商量的事情,实际西蒙仅仅是想找个人说话而已,人的倾诉欲不过如此。

“布托洛先生那下属的情报机构说最近奴隶也开始蠢蠢欲动了,有不明人士在奴隶之间煽动他们再来一次大起义。”霍吉尔递上了另一份紫色封面的文书。

“八成是贵族们,自己养着奴隶,又靠着城内经济仰仗奴隶运营反过来要挟我。投入用来维护奴隶之家治安的军费都是国库出,缴纳的税收却全都要按比例逐层减少,想着法子骗军费和套拨给奴隶的救济金,一定要找机会一劳永逸摆脱奴隶。”国王望着城中主广场下方的某块黑色巨门,那是通往奴隶之家的入口,就在废弃歌剧院区域的东侧两三百米,附近到处尽是无人愿意涉足的荒地和废墟。

“我们没有借口。”霍吉尔不大认为这个观点可行。“而且,脱离了奴隶,城里经济会彻底垮掉,国内历史上前所未有。”

“借口已经送上门了,但方法未必总是同一种,有时候要选择会妥协。最好的选择是,格伦找个贵族女子结婚,在他们内部继续分化,小贵族大多不如大贵族们依赖奴隶经济,但没了奴隶的贵族也就没所谓大小了,有人不满意奴隶的消失,也肯定有人乐见其成。但现在唯一的问题你也知道,那小子完全反过来,拉拢大贵族,跟小贵族对立,竟然爱上平民女子,我说你能想象到么?霍吉尔,你也是出身王族,任谁都明白每个人都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对吧?”西蒙揉着脸,皱纹多了一倍。

“陛下,我只当了十二年王族,还没到婚嫁的年纪米勒都司就灭亡了,之后我一直是你的侍卫,我想我没资格评价男女之间那点事,穆纳医生的女儿肯定不是主要的威胁。”霍吉尔虽然说话相对旁人随意,不大需要在意国王的威严,但对于敏感话题也是尽可能的回避。

“你说得对,现在最让我头疼的是这个。”

西蒙话音刚落就打开了一直攥在右手手心的东西,那是一块破烂的羊皮布料,摊开后上面有着一块金色的染血太阳,另一面则画有某个金发男子的画像。

“胡斯·沙罗温。”

国王念出了心腹大患的名字,但心底又有所迟疑,似乎是对往日决定的悔恨,某个一时间的仁慈造就的错误隐隐在刺痛他的心底。

远离王宫的瀑布花园中,一个男人正在瀑布前洗刷染血的剑身,正面一个人影逐渐靠近,停在了瀑布另一侧。

“今天你们休息吗?夏洛特。”

“休息就不抓你了么?城里到处都是国王的眼线,我要是不干活怕是说不过去,你现在可是不少人嘴里的危险人物啊,胡斯。”

夏洛特将手半剑横了起来,对准瀑布里的影子用力一甩,因瀑布水汽凝结而成的水珠瞬间在剑身上蒸发,一阵微光过后,瀑布另一侧伸出的树枝忽然落下一大片来,惊得远处的路人也纷纷避开。

瀑布后的胡斯稍微谈出头里,他比夏洛特稍年轻一些,金色的长发硬的出奇,勉强才扎了一条短绳束发,其余多出的长发都分成一绺一绺,与夏洛特的发型正相反,胡斯没留一丝刘海,特意弄出来的背头让他看上去更加强势,配上一脸冷淡的表情,说他有“光狐”的外号,肯定不会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

不分四季的开领白衬衫,外面又套了一层浅灰色羊毛针织衫,扎紧裤脚套了靴子的直筒裤,说是个学者也没人有意见,只是锐气过重,平静中总带着不言明的怒意。

“看来你快练成斩纹了呢,全国第一个?”胡斯在瀑布后扭头望向左侧半空的树枝。

“斩纹不代表强弱,会用的人只是代表一定方面的技术更成熟了而已。”夏洛特不以为然。

听见夏洛特的话,瀑布后的胡斯拔出佩刃,一把金色细剑,绵软又极具韧性,空中挥舞起来有如金丝乱闪。

他在手里轻微挥动一番,被夏洛特打下的树枝在无形的气流中从地面被击飞,又一次挂回树梢间。

“城里没有比你我更强的人了,除了你也没人能抓住我了吧?”

胡斯敲响了金丝剑,发出敲打琴键后悦耳的乐器声。

“也是呢,谁让我们都有一个老师还一起长大,弟弟。”

对于有战意的胡斯,夏洛特到觉得一如既往地幼稚,过去他们没少打架,但总是能重归于好,随着年纪的增长,道路也愈加分歧,兄弟最终分道扬镳。

“班德和特兰还好吧?听说最近他参加了攀塔比赛,不但活下来还拿了冠军,能帮鱼骨头好一阵了。可我知道是有杀人魔混进去了,还有人要刺杀小王子?”

胡斯双手插在胸前,背靠瀑布旁的石柱上,往头顶的瀑布尽头望去,天空还是那般熟悉,总躲来躲去的他鲜少有机会抬头仔细看蓝色的晴空。

“都挺好的,比赛里特兰没有受伤,昨天刚去看他们。黑斯特瑞也好,还是瑟雅斯也罢,都觉得不要深究最好,你知道有个人发起疯来,可以什么都不管的。”

“黑斯特瑞那家伙还是那么聪明,好久没去探望他了。”提起黑斯特瑞时,胡斯总算能撑开愁眉,在夏洛特面前展开难得一见的笑眉。

“不问问瑟雅斯的事吗?”

冷不丁地,夏洛特就说出了一个让胡斯笑容立刻消失的话题。

然而,他没有得到答复,这时刚好有大量的瀑布水流意外打到石壁上,激起的巨响让他们震耳欲聋。

瀑布的声响似乎掩盖了夏洛特的话,他再问了一次依然没有得到答复。

“胡斯?”

夏洛特走了出来,瀑布内的纪念碑边只留有一封信,胡斯早已不见人影。

信的署名是胡斯·沙罗温,收件人则是瑟雅斯。

纸质略微发黄,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制作完成的作品,如今才找机会委托夏洛特将其转交,那让写信者牵挂的唯一一人。

写信的目的并非不可想见,但夏洛特很清楚其中的道理,拆开后略过几眼,说不出的难受劲全涌到了脸上,原封不动再装回去后,身后却有新的声音到来。

夏洛特回头看了看,最年幼的弟弟正气喘吁吁的拖着身子跑了过来。

“特兰?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吗?怎么找我的?”他问道。

作为一名伤员,兄长的口气让特兰也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巡逻军的朋友告诉我位置的,也别担心伤情,我这年纪伤口愈合出奇的快。不过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老姐肯定不会答应,多谢阿尔文放我出来。”特兰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弓着的身躯显示出仍然有徐徐阵痛令他挺不起腰背。

“现在你跟那家伙混的挺熟嘛。”夏洛特仍旧对阿尔文有所担忧。

“贵客嘛,就自然被安排在我的门房对面住了。”特兰答。

“抱歉。”

夏洛特突然低下头,不敢直视特兰接下来的表情。

“怎么了?”特兰也低下头看着夏洛特。

“我答应好保护你,结果还是被现实给拖累了。贵族要求守护地面的安全,没法违抗命令。”在更多的家人与特兰面前,夏洛特被迫选择了前者,他一向是这样的男人,但仍会在之后为此感到羞辱。

“是我自己惹的祸,怎么能让你为此感到不安?”特兰轻轻用力握拳敲在兄长的肩膀上。

“那塔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尽管特兰没有任何想法,夏洛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试图问下去得到一个答案。

“许多都记不得了,好像有那杀人魔蜈蚣,还有些事情,可我越回忆越想不起来,只能记得与小王子卡尔斯的一些事。”特兰摇摇头,用力思考着,结果却不尽人意。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搞清楚的,而且今天你也该回去了。”夏洛特说。

“那可不行,我是有目的而来。”

“目的?”

“有时候我很任性,而且经常帮不到瑟雅斯和班德,比赛让我意识到即使是拼命有时候也无法获胜,未来的我不可能光靠运气去解决事情。所以......”特兰的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你想要?”

夏洛特问。

特兰顿了一阵,脑袋低下来几秒,立刻又抬头望去。

“夏洛特!教我剑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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