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满墨汁的画笔轻轻地在画板上勾勒出绿色兽人粗犷的身体线条，最后再将眼睛用黑色涂满，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在大部分的同班同学正在按照老师摆放的花瓶进行素描时，提前完成课题，闲得无事彼零便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想象力，正在白色画板上随心所欲地描述着自己熟悉的游戏人物，War3的兽人步兵的正面形象。
——在小的时候，彼零的身上一直都被冠上一个天才的字眼。
学习优秀，在班里名列前茅，从来都是被当做教育玩物丧志的哥哥的正面教材。
十一岁那年，彼零在不经意间握起了画笔，仅仅三个月的练习时间，便画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磨山樱园风景图，拿下了市区举办的艺术大赛的优胜奖。
十三岁那年，以总分690分的成绩，考入了武汉市的重点高中——第三中学，并且选择了作为艺术生作为学业前进的方向。
十六岁那样，课外学习War3的游戏知识，练习操作水平和意识仅仅过了三年的时间，以一个学生的身份打败其他参赛选手，拿下了华中地区的冠军头衔，进了全国前四强的位置。
听着外面世界的称赞和艳羡，彼零从来没有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看过太多人的表情变化之快，彼零心中早已经具备了淡然面对任何处境的心理素质。
我的优点不是天才，我的优点是从失败中迅速反省，然后转入到「下一次如何才能成功」的行动力和思考方案，这才是真实的我。
但是哪怕在电竞周刊上被称为「感性0%，理性100%的强迫症玩家」，能够让彼零稍微有一点感情变化的人物也还是存在的。
就比如现在正位于彼零的斜对面方向，露出微妙表情的这个女孩子。将画笔搁置妥当后，她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将画纸从架板上抽出，带着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捉弄的态度走向了正在教授一名女学生绘画的阴影处理知识的备课老师。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不妙的苦意在彼零的心中悄然绽放。
「老师，我的作品画好了。可以观摩一下吗？」
「……哦。又是你啊，残念系同学。于是，这次又打算让老师看你画了什么杰作？」
跟老师搭上话后，女孩子露出了疑似善意的微笑。
「能够让老师叫我残念系同学，真是我的荣幸。」
「……不，我并不是在夸奖你啊。」
老师忍不住嘟囔了这么一句话。随后这个女孩子——沈戈橘，摊开了手中的画纸，递向了老师。
「总之，先请老师你过目吧。这次的作品，我可是挺有自信的。」
「是，是嘛……」
彼零注意着他们的行动和对话。老师满怀疑惑地将素描纸接到手里，打开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发生了崩坏。
「取名叫做，打碎了花瓶的女仆。怎么样，老师，被我的画技给吓到说不出话来了？」
戴着眼镜，已经年过三十的教师脸上浮现出了一层阴影。
「我说沈戈橘同学啊，为什么素描的课题你会用到彩色铅笔？」
「因为我觉得色彩很漂亮啊。素描什么的，太无聊了不是吗？」
「……这倒先不说。」
老师推了一下鼻梁上滑下的眼镜，将画纸大大地摊了出来。
「为什么你的背景色彩处理是红色？这个鲜红一片的画面，就跟你画上的女仆被花瓶砸死了一样啊。这个女仆的表情也是，为什么画得这么面目狰狞？」
「因为橙色的画笔我给不小心弄丢了。我啊，想要制造出一种夕阳下女仆打碎花瓶，害怕受到主人责骂的气氛。老师你也说过，有些背景色彩的处理，可以让画面更饱满不是吗？」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嗯。说过喔，在上油画课的时候。」
沈戈橘一脸自然地回答了老师的疑问，轻松化解了老师的责怪。面对沈戈橘的这番说辞，老师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而沈戈橘又拿回来了取名为「打碎了花瓶的女仆」的绘作，表情略显陶醉地说道。
「这是主人花了大价钱获得的艺术品，却被粗心大意的女仆打了个粉碎。女仆当然也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祸，才会是这么一副跪在地上，表情惊慌，玻璃碎片遍布全身的样子。不过，按照故事发展，女仆可能畏罪自杀，用玻璃割腕。不是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吗？所以老师，对我用红色渲染背景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总的来说，这幅画的完成度不是很高吗？」
「老师的课题是花瓶的素描来着啊……」
正在两人小声地交谈中，敞开的教室门发出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不好意思，彼零在这间教室里吗？」
门外站着一位女仆。
是个穿着白色头巾和荷边围裙的女孩子。而这个女孩子，刚刚出现在教室门口，便引来了大量学生的围观。老师刚刚看完「打碎了花瓶的女仆」这副有点血腥的绘画，一下子吓了一大跳，而边上的沈戈橘，则是垂下了眼睑，全身放出了打探的气味。
「没想到真的女仆大人登场了呢……」
沈戈橘的这句话藏在了风中，只有她听得清。而边上的同学，已经以一副迫不及待的状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张小鹀？！是本人吗？电竞周刊上的……」
「不会吧？是那个被当做专属大臣的张小鹀？怎么会来到这间教室？」
「刚刚说了要找彼零对吧？」
张小鹀和彼零，稍微喜欢打探消息的同班同学早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彼零打算沿袭哥哥的不败传说，结果被张小鹀给画上终结，彼零也止步于全国四强。
他们之间虽然互不熟悉，但一定有种棋逢敌手的感觉。
「……」
将兽人步兵的素描图加以修饰后，彼零扔下了画笔，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
张小鹀看到了彼零，对他点了一下头，随后摆出一副引路人的姿态。
「那么，这边有请，红雀先生找你有话要说。现在他在校长办公室等你，我带你过去。」
望着周围人的层层眼光，被打搅了清净的彼零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眼下弄成这么大的轰动，根本没办法平复下来现场的气氛，只能按部就班，看看张红雀故意跑到学校来，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在彼零跟着张小鹀走了后，沈戈橘来到了彼零的画板，将他画好的兽人步兵的素描图从架板上拿了下来。
*
「所以说，你这么擅作主张让我们很困扰啊，张红雀先生。」
布置精致的宽敞会话室中，有个秃顶，装束得体又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面露难色，正在大声谈论些什么。
在他前方的会议桌前，戴着红色围巾，全身上下散发出时髦气质的修长身材的男子——张红雀，以一副毫无礼仪的态度，大大咧咧地背部靠着桌子，右手做出眺望的手势。
他所观望的地方是第三中学的田径场。看到有几名生龙活虎的中学生正在篮球场打球，撞击和运动的声响清楚地传入耳中，张红雀不禁吹了声口哨。
「真好啊，学园生活。果然青春就得这样。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让身体充分地享受运动的**，再谈场酸甜暧昧的早恋……这才是只有学生才能享受得到的独一无二的权利啊。」
「……据我所知，不管是运动还是恋爱，都跟堂哥完全搭不上关系吧。」
回应张红雀自说自话的人物，是张红雀的叔叔——张华阳的女儿，张百灵，年纪17岁。
这位拥有紫色的妹妹头特征，总是把便携式手提电脑带在手边的女生，读完了高中后迅速辍学，将学业抛诸脑后，自主学习了编程语言，在父亲的蜂巢企业里面担任产品开发的技术人员。同时又被表哥连哄带骗，在Bird Group战队挂上了名字。
在表哥的影响和孤傲的自尊心的驱使下，张百灵的游戏水平得到飞一般的提越，和张小鹀并肩成为了张红雀的两位专属大臣。
张红雀在中国的七大区域都设立了BG战队的活动据点，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主打NE的职业选手。而在这些职业选手里面能算得上是上流人士的，便是得到张红雀信赖并且带着身边活动的张小鹀和张百灵，这两位正值风华正茂的女生。
听到张百灵揶揄自己，张红雀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堂妹你啊，真浪费。偶尔你就不会幻想一下吗？你看，有个高大帅气的男同学，然后正好是同一班级，两个人之间发生些你侬我侬的甜蜜故事……」
「完全不会。而且我最讨厌学校了。」
张百灵一手端平手提电脑，另一只手正在敲打键盘，浏览着某些事物。
「而且堂哥你不是也从来没恋爱过吗？年薪百万，异性经验零，还是十足的游戏白痴，23岁的大龄处男。据我所知，堂哥以前的朋友，可是连孩子都有了。在讨论我的恋爱事情之前，堂哥先自己找个女朋友怎么样？」
听到这话，张红雀忍不住击打了下桌子。
「那是因为那个笨狗大学的时候就和青梅竹马的女人勾搭在一起了……真是的，竟说些让我生气的话。」
张红雀知道堂妹口中的人是谁，不禁生气地皱起了眉头，有些颓废地嘁了一声。
陈广奕。主打ORC，已经退役了的职业选手。现如今在武汉上班，从大名鼎鼎的「左手会跳舞的男人」变成了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张红雀以前和陈广奕组过战队，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算融洽，但也算惺惺相惜。当时的张红雀主打NE，陈广奕主打ORC，两人把全身心投入在War3里，开创了许许多多NE和ORC能够使用的新颖战术和游戏技巧。
当时，战队的队长彼玖，战队的后勤小小，还有教练泠妍，每个人之间都意气相投。
这是张红雀当上职业选手时，第一次交到的知心朋友，那段五人的日常生活也是他回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当战队拿下全国冠军，获得了丰硕的成果后，时间便被定格在四人登上领奖台的那一幕。
彼玖受伤，陈广奕退出战队宣布结婚，小小要转型。
昔日的同伴从身边消失，从此留在张红雀手边能够触及到的东西，只有冰冷的键盘以及鼠标，以及屏幕里只能观赏的暗夜精灵的单位而已。
在彼玖受伤时，张红雀就有了不妙的糟糕念头。对队长彼玖手指受伤的事情张红雀提出了各种建议，什么得伤势痊愈后可以继续比赛，什么可以以战队教练的身份继续活跃下去……张红雀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战队不要解散，每个人都完好无损，在War3这个游戏和现实世界中保持住电竞神话的象征。
然而，现实总是来得比想象要残酷。
张红雀独自一人拿下了War3冠军，并且以这个身份在世人面前露相，创办了数不胜数的暗夜精灵玩家们的技术交流和练习的据点。张红雀本人，更是成为了暗夜精灵这一游戏里面的种族的象征。
地位的话，已经到了别人只能仰望的程度。金钱也不差，叔叔就是知名企业的股东，更别提自己身为知名电子选手而获得的丰厚收入了。
现在的张红雀，缺的是玩物。
讲得直白一点，就是能够对抗已经发展得如此壮大的暗夜精灵势力，主打其他种族的对手。
所以，张红雀才会不远万里，从韩国跑到武汉市的第三中学来。
这所第三中学，有张红雀想要挖掘，并想要培养的人存在。
「……啊，抱歉抱歉。因为我很久没见识到学校是个什么样子了，所以有点情绪激动，把你给疏忽了真是不好意思，校长。」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你提出的事情，我真的不能接受。」
秃顶的校长笔直地站立着，面部严峻地说道。
「让一个学生强制退学什么的，这所第三中学从开校以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彼零在学校的表现良好，生活作风也没有什么问题。强制让他退学什么的，我真的办不到。」
「是钱的问题吗？」
「和钱没有关系。」
张红雀眼神发亮地挑了一下眉，露出逼人的冷脸。校长也没有退缩，有理有据地继续说道。
「你不要把教育当做儿戏，张红雀先生。我并不是说学生就一定得完成义务教育，学生想要接受教育或是否，都是他自己的意愿，我们也没有权利干涉他。我觉得，张红雀先生你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别说听得懂了，我简直都要听得耳朵流脓了。」
张红雀转过身子，态度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一下子坐在了校长的办公椅上。
「反正就是那个了吧？你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打电子游戏的人对吧？」
这突如其来的言论让校长失了神，而后张红雀更是说话如高射炮一般，让人猝不及防。
「我可是商人的儿子。父亲从小的时候就教育我，人只有在不违背自身意愿的时候，才会愿意接受意外之财。我的话，本来可以提供资金，让你们学校的招生工作或是教学工作得到帮助。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地位。和我搭成共识的话，你会获得数不胜数的益处。但是你拒绝了我。放弃了好几十万的交易，为了心中那份怎么样都行的自尊心把我给拒绝了。我原本以为，校长你应该是个开明的大人，应该会站在我这一边。真是服了。」
张红雀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随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听好了，校长。我对你这所学校里将来会出现什么样的社会精英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也不会想要去阻挠。我也懒得去苦口婆心地说服你，改变你心中的那个跟糟老头一样的过时观念。我要说的只有一句。那孩子是我的猎物。然后阻拦我捕捉猎物的，会得到痛不欲生一般的感受……仅此而已。」
说到这，张红雀翘着脑袋对身后的张百灵说道。
「堂妹，目前能够联系到的新闻出版社有几家？」
「有十一家。其中三家拥有很高的人气，估计每天会在上面阅读信息的人不少于千万吧。」
在校长还没有理解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时，张红雀先前一步提示他说道。
「我这个堂妹啊，是个非常厉害的电脑高手。把全市所有的新闻报刊更换头条，刊登别的信息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靠近了校长的耳旁，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
「世界冠军在某校想要挖掘拥有潜力的学生进行培养，却被校长无情拒绝。你觉得这样的标题怎么样？」
「标题……你是想……」
「就是校长你想的那样。而且，那孩子去年打进了全国四强，这样的事实应该足够让报社大动笔墨了吧？到那个时候，世人又会怎么看你呢？你的学校里将来无聊朴素的上班族大有人在，但是拥有天赋可以成为国民偶像的可是只有一个。让这样的国民偶像变成无聊的上班族，校长你会变成大家口诛笔伐的罪人吧？」
「……说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会被……」
在校长的防线即将崩塌之际，张红雀说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言论。
「其实媒体这种东西真的很讨厌啊……什么事情都会被人争相辩论。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因为无聊的事情，搞得自己成为世人的焦点呢。这点对于朴实不喜欢出风头的校长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
话说到这里，再也没有了可以辩论的余地。校长终于略显窘迫地移开了视线。
「……我知道了。如果彼零有那个意向，我会立刻办理他的退学手续。不过，这是建立在他本人愿意退学的意向上的。」
「我知道，别那么紧张嘛。校长，你连脸色都变得那么难看了。」
仿佛是在讴歌自己的胜果似的，张红雀在校长的座位上十指相扣，放松了心情盯住门口。
「话说回来，小鹀鹀去的时间还真是久……」
在张红雀和张百灵两人光临校长办公室之前，就已经先派张小鹀到艺术班寻找彼零。
本来可以的话，张红雀还想直接收买校长以及校内的一些相关人员，将彼零卷入强制事件，从而胁迫彼零主动退学，踏上职业选手的征途——只不过考虑到彼零是队长彼玖的弟弟只好作罢。
不管怎么说，对方是过去队长的弟弟，没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而且，如果他也有那份以电竞为荣的心情的话，自己根本无需大动干戈。
——来试着超越我吧，彼零。
——超越我这个韩国月神来看看。用你那勤勤恳恳的技术，和那份想要讨回哥哥损失的复仇心。
脑海里浮想着奇妙的念头，张红雀在办公桌上垂下双手，露出了即将获得**的脸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房间充斥着异样的寂静感，唯有张百灵不时地敲击手提电脑时的金属声，校长的脸色也随着快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而变得越来越难看。
终于，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女低音。
「抱歉让你久等了，主人。彼零带过来了。」
身穿白色荷边的女仆装的少女，以及跟在她背后一脸冰山表情的蓝色西装外套的少年。看到这两人出来，张红雀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边张开双臂边冲着少年迎了上去。
「咿呀，真是久欠问候。zero，我想见你一面好久了。」
没有等少年反应过来，张红雀已经先前一步将少年揽住臂膀，将他连推带哄地拉出了校长办公室。
「这里说话不怎么方便，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我啊，可是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zero你讲一讲。难得我特意来武汉一趟，你会舍得挤出时间来陪我对吧？」
「……」
对于张红雀那突然的热情，彼零依旧用一副毫无波澜不惊的脸色去对待。在他们背后，校长和张小鹀用一副看不懂张红雀想干嘛的疑惑目光盯着张红雀，只有张百灵仿佛早就知道堂哥想要做些什么似的，态度有些不忿地合上了手提电脑。
*
「……真重。冬天的一大清早，就让人干苦力……」
星期六的休息时间，高二高三的学生需要补课，而高一的学生拥有自主在校分配时间的权利。只不过由于在第三中学读书的学生大多数都是住宿生，所以篮球场以及其他运动场所便成了学生们消遣时间的地点。
黎亚由于是走读生，和大多数学生都不一样。这个时间，他本来应该在有温暖空调的姑姑的家中写功课或者睡懒觉的。而现在，他正跟着朋友纸岐一起当起了搬运工。
黎亚即将加入的电竞部的活动地点位于汉阳区朝阳路的某个地下室。
因为要在学校的空置教室里举办校内电竞大赛，所以黎亚他们正在努力地将地下室的电脑器材——立体机箱、缆线、键盘鼠标一份份地搬运到第三中学的教室中去。电竞部的部长泠雅雅先前和教导主任打了招呼，所以通过学校门禁的时候没有被校警阻拦，反而得来了叔叔们的鼓励。
把电脑带进学校打电子游戏……以前这些在现实中都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得益于一名叫做彼零的学生的功劳，大人们对电子游戏的看法发生了轻微的改变。
「抱歉了，黎亚。让你刚进电竞部，就干这种苦差事。」
和黎亚并肩，双手抱着瓦楞纸箱的纸岐对黎亚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眼神。两人哈着热气，在学校的行人区行走着。
「正确。」
「欸？」
「我是说纸岐你的态度很正确。确实这对刚入部的新人我来说，真的很过分就是了，一上来就随便差遣人干活……」
黎亚用着让人不明所以的语调说着话。一旁的纸岐听得一脸茫然，随后黎亚突然使了个搞怪的眼色。
「所以纸岐你等下要请我喝东西吧？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这倒是没什么……」
纸岐默默地走着，冷不防地突然问道。
「前几天鄙人就打算请你，那个时候你又非得拒绝。虽然鄙人觉得哪样都无所谓。」
「那都是因为你一副女孩子的外貌。怎么可能和扮做女孩子的男性朋友出去，害羞也得有个限度啊。」
「那两个大男人一起出去你就不会抵触喔。你还真是奇怪，黎亚。」
两个人就这么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题一边走着。黎亚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向纸岐问道。
「说起来……那个叫做泠雅雅的女孩子……我都没看到。」
「你说部长啊。」
纸岐看到黎亚谈起了泠雅雅的话题，主动向黎亚袒露道。
「她说要晚一点过来。好像家里给她打了要紧的电话，她要忙一些私事。」
「私事？」
黎亚诧异地喃喃重复了一声，而纸岐解释道。
「部长的母亲是游戏战队的教练。平常忙于工作，很少关心部长。大概就是一些生活方面的琐事，跟部长闲聊浪费了一些时间。别担心，晚点她会过来跟我们汇合的。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这样啊。」
「总之我们先把电脑搬过去，把准备工作做好吧。」
在纸岐的这个行动号召下，黎亚带着对泠雅雅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的不安和期待，硬着发冷的空气前进着。
*
校内电竞大赛的前戏准备地还算顺利。
黎亚和纸岐把电脑搬运到教学楼的空置教室后，迅速地把游戏前的活动准备做好，将路标和宣传海报也在走廊和墙壁设立了起来，免费的挑战劵也被分发完毕。现在只要有个学生踏进高一的教学楼，便可以看到电竞部的热烈活动。
平常几乎很少接触到电子游戏的学生们，一下子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闲置教室布置了两台黑铁色的台式机器，对立放置。黎亚他们作为活动发起的举办方，需要担任试炼的守卫者身份。
挑战者需要使用一张挑战劵，便可参与活动，和主办方以1V1的方式进行War3对决。获胜者可以获得500元的现金和一些War3周边玩偶、水杯、海报、官方小说。已经聚集了一大片观众的教室，走廊上也尽是男学生的身影，当然也有少数女学生。他们都疯狂地呐喊着，希望活动尽快举行。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部长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大家稍安勿躁……」
黎亚一边安抚着簇拥者们的情绪，一边不安地望着打着电话的纸岐。
他们刚开始的计划，是让部长泠雅雅担任守住奖品的守卫者，毕竟泠雅雅中流砥柱的游戏水平放在那里。倘若真的有人可以击败泠雅雅，那么抛砖引玉的计划就会成功。
游戏高手一旦出现，就会被拉入电竞部，为华中地区的CEG比赛蓄力。
然而泠雅雅的缺席，让纸岐和黎亚紧张得焦头烂额。
「喂！怎么还没开始比赛啊，我这边可是等了有一个多小时啊！」
「抱歉……出了点意外，现在大赛的守卫者联系不上……大家请等待一会……」
黎亚只能用毫无力量的语言，拖延住泠雅雅出现的时间。而黎亚更多的行动，还是在询问纸岐有关部长的动静。
「怎么样？纸岐，部长的电话打通了？」
「……不行。从刚刚起，部长的电话就关机，根本联络不上她……」
「那怎么办啊？这么多的人都等着报名比赛……」
「到了危急关头，只能黎亚或者鄙人上了。」
黎亚和纸岐在学生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只能秘密地交头接耳。
「话说在前头，鄙人的游戏水平超烂。让鄙人担任守卫者，估计电竞部的活动经费会被全部输光。黎亚，你呢？」
「我啊……」
黎亚看着纸岐扔过来的问题，刚想把心中蓄谋已久的答案说出来，却又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不行，跟哥哥说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不到下午三点的话，我不可以轻易地说自己是个游戏高手。不然就没办法圆谎了。
黎亚心中快速地思索着，但是在回答之前，纸岐就先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鄙人都忘了，黎亚也是个War3新手。担任守卫者的话，大概也会把资金赔个精光吧。」
「……嗯。算是吧……」
黎亚犹豫不决地回答。
这个时候，要是哥哥提前在学校的厕所准备好，就可以解决现在的难题。
哥哥出色的游戏水平，肯定能解决眼前这些好事的挑战者们，到时候哥哥的表现也会被部长看好，从而有信心和支援去参加华中地区的CEG。
要是跟哥哥约定的时间，再早一点就好了。
黎亚烦恼地想着，同时说着「请大家再等一会儿！」的苍白的语言，安抚着众人的情绪。
这个焦急的时刻。
「真是够了！你要玩弄别人的耐心到什么时候啊，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大大咧咧地跨过黎亚他们设立的黄色封锁线，同时将手里的免费挑战劵撕成了一条一条。
新闯入的来人摆出一副找茬的嘴脸，用尖锐的嗓门压下了周围骚动的声音。
不速之客没有穿着和黎亚他们相同的蓝色西装外套，而是绿色的尼龙外套。浅红色的头发上戴着封闭式耳机。陪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画着浓浓眼妆和口红的女子。
这两个人并不是第三中学的学生，让黎亚一下疑惑了起来。
「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你们到底是……」
「你这个混账小鬼！把你侥幸赢了的对手的脸都忘了是吗！」
和黎亚颤抖着的声音不同，红发男子用着咄咄逼人的说话态度，向前一步靠近黎亚，眼神死死地盯着黎亚。
「侥幸……赢了……？」
黎亚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而黎亚懵懂的样子，更是激起了男人的怒火。
「你这小鬼，看来是真的把我的脸给忘了。那好，那我就来好好给你报上我的名号。」
红发男子推了一下红色眼镜，面露恨意地说道。
「我叫张伯劳。是BG战队的职业选手，游戏昵称是Butcher。怎么样，可以开始比赛了吗？」
张伯劳的这番话，在人群里炸开了锅。不时地有「职业选手？！」、「怎么回事？」的声音传了过来，而张伯劳直接朝人群大声嚷道。
「都给我闭嘴。我今天是来找这小鬼报仇的，用War3这款游戏。不相干的人就不要看热闹了，都给我散开！」
而后，张伯劳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黎亚身上。
「碰巧在网上看到了什么电竞大赛的活动……想着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跑过来看看，结果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惊喜……挑战劵的话，我要多少有多少……」
左手忽然像是变魔术似的，一下子拿出了八九张黎亚他们发放的挑战劵。
这名宣布自己是职业选手的男子，仿佛以此作为十足的底气似的，拍了一下桌子，脸都几乎凑到了黎亚脸上。
「你不会逃跑吧？玩人族的小鬼皇帝。我可都找上门来了要跟你干一架……不会你这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吧？如果你不愿意应战的话，就不要举办什么电竞大赛了，简直笑死人。」
说完这句话，张伯劳嘭地一声，踢翻了一张教室里的桌子。
看着大发雷霆的张伯劳，纸岐和黎亚两人吓得面面相觑。而两人的软弱，让张伯劳更是放肆得不行，怨恨的眼神露出了快要融化掉的狂热。
「今天我就来教育教育你。在暗夜精灵面前，你这个玩人族的小鬼，就是个垃圾这件事。」
*
「啊，在干着呢在干着呢。那个屠夫鸟。话说，堂堂一个职业选手，别去干涉小孩子之间的玩耍啊，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靠着三楼走廊的护栏上，张红雀观望着人群的骚动，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电竞部分发在校内的宣传海报。
读了海报上的内容，张红雀在人群里看到了张伯劳的身影，立刻就明白了双方之间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纠纷。
张红雀喋喋不休地说话同时，彼零也在观望着一楼被电竞部占据的空置教室的动静。那里人山人海，而在那其中，认识的张伯劳似乎正在为难着一名黑发的少年，黑发少年的朋友——金发茶色瞳眸的少年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虽然不明白事情经过，但是依那个张伯劳的脾气，肯定是他又在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蠢事跟别人产生了仇恨。前天他还粗鲁地找上门来挑衅。
心里默默地同情起那个黑发少年的同时，张红雀像是做出什么说明似的，对彼零说道。
「那个屠夫鸟是最近才加入BG战队的。本来我的目的大家都知道，在中国的七大地区都提拔出暗夜精灵的职业选手，把其他种族的敌人给杜绝掉。也可以说扮演筛子那样的农具吧。」
「……」
「不过呢。他本人似乎特别以暗夜精灵为荣，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暗夜精灵玩家里的鹰派。输给其他种族的敌人，是他绝对忍受不了的事情。去年啊，你不是赢了他，拿下了华中地区的冠军吗？」
这里彼零完全可以说一句「那又如何？」，只不过彼零仍然耐住了性子，没有接张红雀的话。
只不过张红雀也不介意彼零当个沉默的羔羊，自顾自地笑着说道。
「所以在BG战队开会的时候，我单独把他叫了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罚站了一个小时，作为输给其他种族的选手的惩罚。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跟我请示说，下次我绝对会把暗夜精灵的敌人杀个干干净净，请相信我，红雀大人什么的。噗嗤，哈哈哈。」
仿佛说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张红雀发出了笑声，彼零终于忍不住向张红雀说道。
「……我就是讨厌你的这种做法，张红雀。BG战队什么的，反正也只是你的棋子对吧？用来巩固你那冠军位置的棋子。这倒无所谓，你要利用别人干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但是别把我当傻子。」
这句话让张红雀忍不住回头看了彼零一眼，眼神也稍微眯了起来。
「……哦？我把zero当傻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别装傻了，张红雀。」
彼零挺起秀气的眉头，忍住想要揍上张红雀一拳的冲动说道。
「前天，你指使黑客黑进了武汉市内所有大型活动中心的电脑系统对吧？拜你所赐，我那失败的夺冠宣言，可是被所有武汉的市民当做笑话了啊。」
「啊……原来zero你说的是那件事。」
听彼零这么一说，张红雀这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说道。
「那不是我做的。话说我就是一个只会打电子游戏的大龄宅男而已。那个啊，是我堂妹做的，说是送给将来的对手的礼物。」
「堂妹？」
彼零因为这奇妙的称呼而皱起了眉头，张红雀立刻向他解释道。
「就是站在我们背后，手里端着手提电脑的那个女孩子。她可是很厉害喔，自学了电脑编程，当了公司的技术开发人员。后面被我骗进了电竞圈，当起了职业选手。」
彼零悄悄向后望去，果然有个留着紫色妹妹头发型的女生在不远处跟随着，认识的张小鹀也在场。看到这两人的真实存在，彼零不禁脸色变得阴沉了许多。
张红雀仿佛仿佛看出了彼零的心事，直言不讳地说道。
「zero，想讨回你哥哥的地位对吧？那就来打败我吧，打败我这个韩国月神。我啊，可是商人的儿子。身为冠军的我，不会随随便便，没有任何代价地就跟人交手。就让我好好期待一下吧，你是不是有那份打倒我所有的随从，和我直接交手的能力。」
说到这，张红雀眉开眼笑，换了一种玩笑的口气说道。
「不过呢，要是做不到你哥哥那样的绝对随机胜利，那赢了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对吧？你就好好努力，我在冠军的位置等你。对了，身为前辈的我，顺便给zero一个忠告好了。」
「忠告？」
彼零疑惑地看着张红雀，只见张红雀伸出了一根手指，有所提示地说道。
「zero你还是一个学生对吧？一个学生，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和一个职业选手对抗，更何况还是冠军。我的推荐是，zero你最好退学，加入一个电竞战队，这样你就有有效的练习时间了。不然，只靠学习之余的零碎时间，打败我可是天方夜谭喔。」
说完这句话，张红雀试图去拍了彼零的肩膀，而彼零直接握住了张红雀的手腕。
「……张红雀。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敌人，我只需要付出学习之余的时间来练习游戏技术，就足以打败你。退学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这样啊，zero。你抱着那样痴人说梦的自信……」
张红雀收回了手。稍微思索了一下，他打了一个响指。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zero你这么确信。本来的话，我还想你退学，来陪我好好玩耍一番的……那我回去了，以后再见，zero。」
用毫无拖泥带水的动作和彼零做了再见的手势后，张红雀微微欠身，沿着走廊打算下楼梯。看到张红雀和彼零之间谈话完毕，打算离开，张小鹀和张百灵随即跟了上去。
在张小鹀和彼零擦身而过时，彼零为了确认某个事情，向张小鹀喊道。
「你等一下！」
听到彼零的喊声，张小鹀回过头来，眼神充满了疑惑。而后走在前面的张红雀对张小鹀点了点头，示意了她一下。旁边的张百灵也对张小鹀说道。
「你就听听他打算和你说些什么吧。毕竟去年他是输在了你的手上，肯定是有话想和你说的。」
「……我明白了。」
看到两人直接走掉，也不打听和质疑的态度，张小鹀停住了脚步，随后来到了彼零的面前。
「你有话要跟我说？」
尽管对方是个女孩，彼零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想为了得到某个情报而询问道。
「为什么要帮那种家伙？」
不明白彼零问话含义的张小鹀皱起了眉头。
「……那种家伙？你是说红雀大人？」
「对。」
去年输给了张小鹀的彼零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张小鹀的技术很强。她将会是打败张红雀的最大一块屏障，不先了解一下对手的基本情报的话，彼零根本无从下手。
而张小鹀看到彼零那直率的眼神，她只是绽开了一个苦涩的表情。
「理由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我只能这么做，所以还请你什么都不要问。要是输给我不甘心的话，锻炼技术超越我就可以了。」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这么做的。」
没有和张小鹀多费口舌，彼零只是随便打探了一下。
张小鹀是福利院出身，然后活跃在张红雀的身边，这个情报昨天已经从电子屏幕的电竞节目上获悉。彼零想确认的，是张小鹀这个人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现在看来，张小鹀这块屏障，将会是以后最大的绊脚石。
在张小鹀和彼零结束了短暂的对话，张小鹀走下楼梯时，发现张百灵和张红雀都在拐角处静静地等待着她。
「怎么样？看来说服你的计划泡汤了嘛，zero。」
「……我倒不觉得他是在说服我。大概，只是他不甘心吧。职业选手都会有的，输给对方的那种难以释放的心情。」
「是嘛……输给对方难以释放的心情啊……」
张红雀嘴里呢喃着这句话，忽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干什么装得那么神秘莫测？反正堂哥这几年根本都没打过正规的比赛，都是小鹀鹀还有我替你拿到冠军的吧？败者的心情，堂哥根本不会懂。」
「你这可说错了，堂妹。我以前也输过比赛。这个世界可是有的，让我惨败，输得连方向都分不清的人……」
「那到底是谁啊？」
张百灵忍不住问道，而后张红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仅仅只有那个人，让我竭尽全力都是零比二惨败……那个人当初要是再幸运一点，说不定1999年拿到冠军的根本不是我们……」
「当时拿到冠军的是彼玖哥对吧？难道那个人比彼玖哥还厉害？」
「对啊。」
「那那个人现在在哪？你倒是说说看啊。」
看到堂妹根本不相信的表情，张红雀只好露出艰难的神情。
「已经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搞不好……」
看到张小鹀的脸色发生了变化，张红雀立刻转移话题说道。
「对了，小鹀鹀。学校生活怎么样？」
「……还行吧，挺有趣的。」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张小鹀本来沮丧的脸，一下子变得阳光了起来。
张红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你当着那么多的人主动弃权，让我获得冠军。这样的你，根本没办法自由地在公共场所出入。我和以前的教练交涉了好久，才终于获得了可以假冒她女儿的权利。你可要好好注意，别让自己的真实身份曝光，不然你会被媒体攻击得体无完肤的。」
「……我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程度，我会好好保密的。」
说到这，张小鹀忍不住多添加了一句话。
「而且，在学校我找到了自己可以正常交往的朋友，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非常开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小鹀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张红雀和张百灵都能感受得到，张小鹀她是很认真地在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张红雀看了张小鹀一眼，神情柔和了许多。
「……那个电竞部是你干的好事对吧？真是的。我也不勉强你了，赶紧回去拯救你那两个可怜的部员吧，我看他们被屠夫鸟吓得够呛的。对了……」
张红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没有度数的眼镜，将它戴在了张小鹀的耳朵上。
「伪装可要做好，之后的事就看你个人发挥了。可别让我失望啊，小鹀鹀。」
「……我明白，主人。」
对着张百灵以及张红雀，这两位来自蜂鸣企业的上流人士，出身福利院的张小鹀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随后，她拿起了装着靛蓝色西装外套的第三中学校服的手提袋。走下楼梯后，沿着走廊的尽头——女卫生间走去。
*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真是倒霉透顶。
黎亚望着眼前的这番情景，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只能不知所措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男子——自称张伯劳的职业选手，摆明了态度要跟黎亚用游戏决一胜负，态度也显得十分嚣张，黎亚根本避无可避。再说，黎亚的记忆里面，完全找不到和这名叫做张伯劳的男子产生冲突的印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黎亚？怎么那家伙像是来专门找你的？还有……玩人族的小鬼又是怎么一回事？」
「……可以的话我自己都想知道原因……我根本就不认识这男人啊……」
黎亚脸色发窘地朝纸岐解释，露出了无辜的眼神。纸岐在迅速地总览了一下总体情况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继而说道。
「……也就是说，这男人把你认错成别人了对吧？」
「我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纸岐的说话态度发生了变化。他似乎是想要勇敢地站出来，跟张伯劳好好理论一番。
既然是对方认错了人，就不要在这里胡闹……纸岐应该是抱着这样的心境，打算和张伯劳交谈，但是黎亚忽然想到了意外的可能性——说不定是双胞胎的哥哥埋下的祸根，急忙拉住了纸岐的手臂。
「算了吧，纸岐。这男人可是职业选手，性格那么孤傲，跟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是……这男人在破坏电竞部的比赛活动啊……」
「反正部长也没有来对吧？活动根本没办法正常举行，就让这男人嚣张下去吧。」
「黎亚……」
纸岐感受到黎亚字里行间的异样情绪，进退两难地看着黎亚。而这时，气氛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急促，张伯劳更是不耐烦地大声嚷嚷道。
「在那边讨论个什么劲……怎么样，到底是要比还是不比，赶紧给我选一个。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不敢比，那就认为你们弃权。我记得赢了比赛的人可以获得奖金什么的吧？抱歉我对这寒酸的钱一点兴趣都没有。要是你们输了，我就把你们的电脑砸个粉碎……反正一个游戏菜鸟，也不配打电子游戏对吧？」
「你……！」
「到底怎么样啊？小鬼，愿意站出来吗？」
「……」
那些电脑可都是部长泠雅雅价值不菲的宝物。听到张伯劳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黎亚简直都想此时此刻化身成哥哥，将这个狂妄自大的职业选手打个铩羽而归。
可是，职业选手。怎么可能赢得了这种角色啊。
黎亚不甘心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视了黎亚的沉默不语之后，张伯劳伸出了三根手指，用胁迫的讲话态度，在围观群众的面前说道。
「我再给你三秒钟的考虑时间，过了时间我就准备动手了。三……」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毫无紧张感的女声突然从人群的背后传来。
「是谁啊～是谁啊～居然说敢砸我的电脑……那些电脑可都是我的恋人。你要是想动手的话，就来和我比吧。」
鲜红色的头发用绿色的发带绑成单马尾，下半身则是靛蓝色的短裙。这个外表活泼的积极少女，从人群里堂而皇之地站了出来。
看到少女出来，纸岐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激动地喃喃自语。
「你终于登场了啊，部长。鄙人还以为你今天耍小孩子脾气，打算取消校内电竞大赛的活动呢。」
「怎么可能呢，一号。我们可是约好的对吧？这世界就没有我爽约的先例。再说，又是存钱又是请人画海报什么的，浪费了那么多的精力结果功亏一篑，我才不会做那么赔本的生意。」
不速之客——被纸岐称呼部长的少女，露出阳光的笑容。在张伯劳和黎亚一时间还没跟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泠雅雅就将手放在头发上，用豪爽的态度大大咧咧地说道。
「咿呀，抱歉让各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就是电竞部的部长泠雅雅。那么，拿到挑战劵的同学，就来和我比赛吧。话说在前头，别看我是个女孩子，War3这款游戏我可是实力超一流的喔。不怕自己输掉丢脸的人，请勇敢地上前一步！」
「哦哦！」
「部长终于出来了！厉害！」
在泠雅雅的发言完毕后，周围的人都散发出了高昂的气氛。黎亚看着第一次见面的电竞部部长，眼神闪闪发亮，说出了「好帅！」两个字。
纸岐看着已经变成了狂热粉丝的的朝夕相处的同伴，苦笑了一下。
电竞部的部长闪亮登场，自称职业选手的张伯劳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似的，之前狂傲的态度一下子收敛了许多。就在大家都以为张伯劳即将和这个电竞部部长要展开精彩的对决时，张伯劳却出人意料地只是盯着泠雅雅的脸看。
「你……」
「我？我怎么了？难道说你对我一见钟情？这可不行，因为我的恋人可只有War3啊。所以要提出约会还是交往什么的还是请你放弃吧。」
「少开玩笑了……！你……」
而这时，大家都注意到现场的异样气氛。泠雅雅的气场明显盖过了张伯劳，她说话流畅自如的样子，像极了把张伯劳当做小丑看待。
「我可没有在开玩笑喔。」
说着，泠雅雅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张伯劳，来到了黎亚他们自己架设完毕的电脑终端面前，开始抚摸起黑铁色的台式机箱来。
「你刚刚说了。我们输掉的话，就要把电脑全部砸烂对吧？无所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反正你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比赛的奖励，而是为了羞辱我电竞部的部员。完全OK喔，你赢了的话，这间教室，这些桌子椅子电脑显示屏还有礼物，你想怎么弄坏怎么砸碎都行……」
说到这，泠雅雅的话锋一转。
「只是我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你也应该付出相同的代价才行吧？怎么办好呢，对了。」
泠雅雅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输掉的话，就主动退队吧。离开BG战队，随便你去哪个战队都行。不过我估计到时候也不会有战队愿意收你吧？连一个小小的电竞部部长都赢不了，你那份职业选手的自尊可是在哭泣喔。」
「……」
看到泠雅雅说出这么针尖对麦芒的挑衅台词，纸岐和黎亚静悄悄地捂住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出人意料的，张伯劳用奇怪的眼神再度看了泠雅雅一眼后，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说道。
「……算了。我还没笨到那种以自己事业生涯当赌资的程度。今天就算了。」
张伯劳的战意被打消了之后，他就不发一言地带着他的跟班以及朋友离开了现场，留下了黎亚等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惊讶了好久，才终于从人群里爆发出了「厉害！把职业选手都吓走了哎！」的评价。
趁着自己的正面印象还没有来得及消散，泠雅雅对周围的学生们大声地说道。
「那么，我宣布电竞部的校内War3大赛正式开始！想要丰硕奖品的人，就拿着挑战劵，和我一较高低吧！」
「哦哦！」
「我第一个！我先来！」
在泠雅雅的一番话后，现场的气氛水涨船高，大家的热情在严寒的冬日变得如火一般炽热起来。纸岐和黎亚互相看了一眼后，便立即在泠雅雅的指示下，应接不暇地维持起了现场的秩序。
*
彼零回到教室之前，有个金色双马尾的少女身影先前一步等候在艺术班门口。她正百无聊赖地将一副素描图翻来覆去地欣赏着。
看到彼零回来后，少女——沈戈橘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欢迎你安全回来，彼零。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弄得有点失落呢。」
没有听懂这位同班同学，又是第三系熟人话中的含义，彼零茫然地愣在了原地。
「怎么一回事？发生了什么吗？」
「不，只是我脑海中不妙的猜想。」
沈戈橘一面看着彼零画着的素描图，一边解释说道。
「那个War3的现役冠军会主动跑上门来找你，肯定是带着希望你辍学的意图。所以在彼零出去之后，我担心得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就连忙拜托了老师出来找你——于是，情况怎么样？」
「……」
面对着那双率直盯着自己视线的眸子，彼零平静地回答道。
「我不会退学的，至少我要完成高中学业。而且，我不觉得打败张红雀，需要做到让我退学的程度……」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沈戈橘就已经涌上前来，握住了彼零的双手。
她那激动的态度，让平静的彼零感到有些不适。
「那就好。你哪里都不要去，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啊，要是没有彼零在身边陪着，什么恐怖的事情我都做得出来喔。」
「……这是在开玩笑吗？」
彼零刚问出口就感到了后悔。沈戈橘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她那坦白的语气，让人不禁感到了一丝凉意。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彼零，你可不要太小看我喔。」
「……」
「吓到了？没关系，只要彼零一直呆在我身边就好了嘛。这样的话，你想要靠打电子游戏，夺回你哥哥的荣誉这件事……我也可以尽我所能来帮助你。」
像是处于恋爱中的少女一样，沈戈橘柔情似水地说完这句话，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那么，一起接着上课吧，彼零。」
「……好。」
被沈戈橘拉扯着，彼零带着一丝似懂非懂的感觉，被拉扯进了艺术班。
谁都没有察觉到，沈戈橘嘴角上的那抹笑容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