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我们这里伤亡惨重，急需增援！”
“那台哨戒机枪还没有修好吗？够了，别修了，赶紧把它拆下来！没用它的火力，我们没办法守住这里！”
“瘴气离我们更近了！我们待不了多久了！报告！再过不久我们就需要撤退了！”
“注意头顶的通风管道，感染体从上面冲下来了！”
“它们怎么会突然……啊！！！救……”
“求救、求救，B4路口被突破，我们必须……嗞……”
“B4，B4的警卫们，听到了吗？你们有太多无防护的人员，立刻撤退，放弃拿不走的装备，前往下一防线，听见了吗……喂，听见了吗？切……”
无线电中，嘈杂的噪音混合在一起。仿佛一曲波澜壮阔的英雄颂，却被毫无才能的指挥家硬生生地演成了荒诞的闹剧。
“又有一道防线失守了。”徐涛比前线的战士们看得更清楚。他不禁感慨，比起现场指挥作战，后勤调度工作简直就像是在休假。正因如此，徐涛才更加钦佩自己的警卫队长了。有了他的调度，警卫们就像一台能自行运作的战争机器。相较而言，徐涛自己倒像个作壁上观的无赖。
徐涛摇摇头，恨不得能举起折凳，朝一旁不省人事的暴乱者领袖头上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你的信众呢？看来他们不会现身了呢。”本来通知了他们来接自己的领袖，结果所谓的信众一个都没有现身。徐涛将刚拎起的折凳扔到一边，重新看向监视器。
“要是我当时也向曹断恶学点军事指挥的技巧就好了。戴松烛留下来的计划已经快要赶不上变化了。但我却……根本不知道怎样指挥……”
果然，没了警卫队长的指挥还是不行。
人类终究会疲惫，弹药迟早会耗尽，决心会被磨灭。但战斗却近乎永无止境，感染体亦不会。每当警卫消灭了一波感染体，下一波便会接踵而至。在人类意志消磨殆尽的最后，总会有一个感染体突破了重重阻碍，割断了警卫的脖子，亦或是摧毁了一台哨戒炮塔。劣势不断积累，防线终将崩溃。
徐涛在显示器下来回踱步，脚步在钢板上踩得当当直响。
“唉……维修小组、维修小组他们还没好吗？他们究竟在犹豫什么？”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可怕的灾难在每时每刻地侵蚀着空间。每分每秒，瘴气都在向着防线蔓延，逼迫战士们后退。无情的瘴气也迟早会将他们埋没。感染体将会扯碎他们的呼吸面罩，让他们痛苦地死去。
“为什么空气过滤系统还没修好！等……B7、B7的小队听到了吗？你们的侧翼暴露了，撤退！不准拖延！快快快！该死，为什么我没能及时发现！”
徐涛不小心将拳头砸在了键盘上，走廊间忽然回荡起了节庆时的欢乐音乐。
“我究竟在做什么……生死存亡的时刻，竟然还要像小孩一样恶作剧……”徐涛尴尬地关掉音乐，用力拍打自己的额头。
每一个撤退的决定都在考验着徐涛的意志。防线每次向后收缩，人类获胜的希望便又少了一分。
一股辜负人民期待的颓废感顿时席卷而来。自从航行伊始，不，是自从避难所里的仓库被毁起，这种颓废感就一直笼罩着他。一夜又一夜，曹断恶都会在噩梦中现身，不断地拷问他。能好好睡着的只有一天，因为那天他喝掉了唯一一瓶高浓度的烈酒。
他理解曹断恶的愤怒，他一定会报复自己，但倘若他的复仇计划只是针对自己该多好。这样至少民众不需要跟着他一起陪葬。
“曹断恶啊，曹断恶，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他竟能直击徐涛最恐惧的噩梦。
为了人民的信念，他必须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领袖姿态。不得不说，表演很成功，所以人们并不知道徐涛早已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从最根本的目标来看，他已经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安全地抵达目的地了。
他辜负了自己的理想，更辜负了人民的期待。
在舰船上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徐涛将几乎全部的工作都推给了戴松烛。而他自己呢？不过是在愧疚中东躲西藏，勉强度日罢了。而曹断恶的复仇正在一步步地走向现实。
难道自己将亲眼目睹人类穷途末路的结局？徐涛将手伸向口袋。颤抖的手，连拿一只酒瓶竟都无比困难。
“不、不对，我可是一点都不慌张呢……”徐涛启动作战服上原本用于平稳持枪的稳定器，假装手指没有丝毫的晃动。
他旋开手中的便携酒瓶，将火辣辣的液体灌入喉咙。徐涛很清楚酒精会影响自身的判断，但这却也同时是阻止精神崩溃的关键。不然他会无法直视眼前的惨状。
前往维修空气过滤装置的人员依旧杳无音信，甚至连最新进展的报告都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无线电出问题了？还是……
“不、不可能！维修小队，维修小队请注意！立刻回报状况！维修进展如何？”他焦急地接通无线电。也许……对，也许维修小队只是遇到麻烦，被耽搁了。就这么想，绝对没错的。
“……”静默一片。
“维修小队，维修小队收到了吗？”
“……”依旧是静默一片。
“徐监督长，这里是警卫队副队。”等到的不是维修小队成员。
“我……副队长，我收到了，请说。”
“其实……唉……作战服是能自动告知友军使用者的生命体征的，这你是知道的吧？启动PDA，自己瞅一眼吧……”
不，其实徐涛知道。他一直都没这么做的原因，恐怕只是在下意识地逃避现实吧。明明数字化让信息变得如此直截了当。
徐涛强逼着自己取出PDA，迟疑地操作着屏幕。
“执行搜索程序，正在搜索上述人员的生命体征。”不久，PDA回报了搜索的结果，“搜索结束，检测不到有效生命体征，上述作战人员确认死亡。”
“冷静、冷静，徐涛！”徐涛不断地深呼吸。
增派新的维修小组……对，我们需要立即增派！现在再不做，等防线全面崩溃时就为时已晚了。情势的严重性不容许任何的拖延。
“恐怕这已经不行了，监督长，能不能抗住下一轮进攻都是问题，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注意左边！该死！快把他拉过来……监督长，抱歉……”副队长何尝不想尽快解决这眼前的祸患呢？徐涛也没法责难他。
也许只是徐涛根本没看出来，他们早已错过了补救的最后时机。
参照瘴气的蔓延速度，不出半个小时，人类将会不得不退缩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这道最后的防线瓦解，等待人们的将会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即便每个能使用武器的人都已经上了前线？”
“没错。”
徐涛捂着自己的脸，颓坐在椅子上。如果不能及时修复空气过滤系统，那他们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区别？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在暴徒的面前再度现身的？
不，徐涛突然意识到，能执行修复任务的自由人员至少还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
徐涛突然笑了。
难道他不怕嗜血的感染体吗？当然不是。但为了身后的人民，他将无所畏惧。这也是他一直以来身体力行的。直面感染体的利爪，以及面不改色地与军方谈判，难道这两者有区别？
他站起身，命令在前线作战的副队长：“副队长，接下来战斗由你指挥。”
“啥……监督长，你这是要……”
“如果空气过滤系统没能得到及时修复，我们在劫难逃。总有人必须要完成维修小队没能结束的工作，明白吗？别担心我，好歹我年轻时也当过警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