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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梧铭往事

正道化魔

  

“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么?”

不知何处,某间进出足有四开门,且皆由上好的桃花心木打造而成的房间中,一位身穿锦袍的男子,正坐于其中的一张案桌之后,他十指交叉,支于颚下,冷然开口道。

“大体是没问题了,不过,还需等待时机来临。”

案桌的前方,一名全身尽裹于衣袍之中,连性别也无法分辨的黑衣人略作沉吟后,声音沉闷地回答道。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大人,尽管他们二人不是第一次相见了,但每一次见面,都让他对于对方的性格与品味,感到格外的费解。

那些个达官贵人,地主老爷们,哪个不是家中金碧辉煌,什么官窑瓷瓶,宝刀古剑,名人字画,都只是一般货色,连那翡翠白玉夜明宝珠,都是随处摆放,不当回事。小叶紫檀的桌椅板凳,梨花木的书架展柜,甚至于那平时用来歇息的床铺,都刻满了栩栩如生的雕花,镶进了流光溢彩的宝石,恨不得将自己的万贯家财尽数展示出来,其中的雍容华贵,珠光宝气,恐怕写上几万字,也无法言尽。

只是,眼前的这位大人却是实在非比寻常。这非比寻常,并非是说他比那些顶尖的官僚豪绅还要风靡奢侈,恰恰相反,这位大人的做派,以官僚的角度来说,当真是简朴到了极致。此处虽是他的会客厅堂,可放眼整个房间内,别说饰物摆件,古玩字画,甚至连面整理仪容的铜镜都不曾有。屋内此时,除了那一桌一椅一床一书柜,两盏置于桌角两侧的油灯,与一坐一站,心思各异的两个人之外,别无他物。

对于一位官员来讲,说好听点,这叫朴素,要是说难听点,这就叫粗陋也不为过。

“说起来,孙大人,你就没想过,为你这房间里添上些物件之类的么?”沉默片刻,黑袍人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出口问道。

锦袍男子的目光微微一寒,他冷冷的瞥了黑袍人一眼,面无表情的回道:“本官出身贫寒,过惯了清贫日子,对于奢靡之风,实在无福消受。”他顿了顿,语气显出些许厉然。“再说,这与你何干,做好你该做的便是,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不是大体无碍!”

“安心,安心,不会有意外的。若不放心,我这便去确认一下就是。”黑袍人闻言无奈的耸了耸肩,虽然一口一个大人叫着,但他的语气却颇为随意,并无几分尊敬之意。言毕,他旋即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有些愣然的望着黑袍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锦袍男子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沉默不语。良久,他突然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缓步走到了房间门口。望着门外皑皑白雪,天地一片萧杀的景象,他的脸一半隐藏在房间透出的阴影中,表情显得阴晴不定。轻轻的吐出一口白气,逐渐升腾,最终消散于房檐上挂着的,一块精致的牌匾前。在云雾间透出的微光的映射下,其上笔势龙飞凤舞,带着鎏金色彩的“城主府”三个大字,显得格外气势逼人。

锦袍男子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似乎陷入到一段久远的回忆当中,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团炙热而熊熊燃烧的火焰,与那双仿佛饱含着天地所有星辰日月,人间一切喜怒哀乐的绛紫色眼眸,正隐隐的泛着波光……

梧铭城西,无常客栈中。

“要说这梧铭城主的身份啊,可是大有来头。小生在江湖上朋友不少,也是偶然间才听说的这个传闻。”书生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表情。“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咱们还是得从他的过去出身慢慢谈起……”

“少在这卖关子了,赶紧把事儿说清楚!”新鲜的故事明显勾起了刘七刀的兴趣,他眼中一亮,坐姿重新恢复了懒散的模样,将手中的大刀随意的往地面一杵,刀身便直没入坚硬的青石板中半截,足可见此刀之锋锐。

被打断了话头,书生也不恼,只是随意的笑了笑,继续开口道:“这城主姓孙,原本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家境虽不算贫寒,可也算不上富贵,只是普普通通,做些香料和木材的贸易罢了。家中本是生有两男一女三个子嗣,可老大不幸在早年夭折,只留下一儿一女,也就是城主本人,与他的妹妹。”

“等等,若真是一个商贾出身的平民百姓,又怎能当上一城之主呢?”一道疑惑的声音从客栈二楼,不知何人口中传来。

“咳,稍安勿躁,把这故事听完便知。”书生挥了挥手,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孙城主幼年早熟,早早的便担起了家中生计的事业,帮助他的父亲四处跑商,而他又天生聪明伶俐,且巧舌如簧,在奔走各地的交易中,总能谋得不小的收益。其父相当满意,有心把他当作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这小妹也是相当争气,生得如花似玉不说,还颇为心灵手巧,跟着她的母亲学得一手过人的纺织手艺,家中父子跑商之余,也能靠贩卖布匹与织物,获得额外的收入,负担减轻了不少。于是,这一家子的通力合作之下,日子倒是逐渐红火,他们家也渐渐在当地变得小有名气。”

说到这,他轻轻挥动着折扇的手忽然一停,几乎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可,正所谓是‘片时欢笑且相亲,但明日阴晴未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安稳日子若是能一直过下去,他坐不坐得上城主这位置,还未尝可知。”

“几年后,某一日的清晨,孙城主照例赶着车马,驮运着货物,赶往附近的其他镇子做生意。自从他的年岁渐长,经验累积,他的父亲也不必每次出货都必须跟随在侧,偶尔闲赋在家休养,或是帮着贩卖家中母子二人的手工织物之类,也别有一番趣味所在。”

“那一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偶尔裹挟着微风,传来几分嫩翠与泥土的芬芳。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一派熙攘喧哗的热闹景象。此情此景,年轻的孙城主,心情自然也是格外舒畅,而生意也恰巧相当的兴隆。于是,原本计划日暮之前便收摊打道回府的他,一直到了黄昏,才忙不迭的驱车往家赶去。”

“可谁知,原本喜气洋洋的回到镇上,打算与家人分享这一天的美妙的少年,却震惊地发现,自家的院落与房屋,不知为何,竟腾起了冲天的火光!火势之大,映红了半边天,连整个小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疯了心似的冲入屋内,却被滚滚的热浪推出,还给燎伤了半边脸。待到周围的居民伸出援手,扑灭大火,原本熟悉的屋内,只剩下一片熏黑的断壁残垣,与四具遭遇早已无法分辨的焦糊尸体。至此,孙城主一家,除一人幸免外,尽数归西,真可谓是惨绝人寰呐—!”

故意拉长了句尾,书生眼帘微垂,甚至稍稍用衣袖抹了抹眼角,全场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他确实很善于讲故事,三言两语,配合语气与动作,和一些锦上添花的环境想象,将大部分人都带入了这段悲惨的经历中,动人心魄,发人深省。

“嗨呀!真是可怕!这样的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呀!”大堂内,一位身着樱色衣衫,梳着丸子头的少女,听后攥着粉拳,愤愤的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咬牙切齿。

“师妹,莫要多言!”身旁,一位面色冷厉的青年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呵斥道。

“身为我门弟子,要时刻注意礼数,这样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闻听此言,少女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地看了身旁已然转过头去的青年一眼,轻哼一声,悄悄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却也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可这世间之事,本就是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古语有云:‘天无绝人之路’,您猜如何?无家可归,失魂落魄,靠着原本仅剩不多的家底,做些小生意勉强维生的孙姓少年,在某一次为了调查灭门案件,在与官府的打交道,校验身份的过程中,竟然发觉其与当今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不查不知道,一经仔细查验,竟发现这少年,其真实身份,乃是当今朝中八王爷孙缜,在当年兵荒马乱征战的年间,遗落在外的旁系血亲!”

书生眨巴着双眼,轻舞着手中的扇子,似是要刻意强调他的每句发言一般。

“这一来二去,发现自己生活了十数年的家庭,竟并非原生之家的孙城主,在经历了一系列的认祖归宗的仪式流程后,便被接引到了孙缜孙大人的府邸生活。而后,不知是何原因,兴许是多年未见,关系疏远,又或者是二人之间理念不合,总而言之,本应得到更高待遇的他,最终便分封到了梧铭城这片不毛之地,做这一城之主了。”

言以至此,脸色忽然多云转晴的书生,微笑着将折扇一收,轻敲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宣告着这故事,便是到此为止了。

台下,刘七刀摇头晃脑的砸吧着嘴,脸上露出一抹意犹未尽的表情,看上去对于这故事相当满意。倒是一旁的闫姓老者,微皱着眉头,似乎从这陈年旧事当中,听出一丝莫名的意味来。短暂的沉默之后,客栈内的空气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不少武者风媒,甚至是普通的行商看客,都开始互相讨论着有关这梧铭城的情报,以及对于此次比武的看法云云,气氛一时间被完全炒热起来。

看着四周变得有些嘈杂的环境,那来自山海阁的青年季云,不禁满意的笑了笑。正所谓三思而后行,眼下的情况,正有助于他收集更多情报信息。他站起身来,抖了抖手中的纸伞,向着眼前的老者与刀客抱了抱拳,正欲开口告辞,回到原来的位置,偷听他人耳语的同时继续静观其变。

可,当他的眼神不经意间飘瞥见入口的方向,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之时,却是猛的双瞳紧缩,口中的敬语刚吐出了半个音节,就被生生卡在了喉咙当中。

“二位前辈,那小生,呃……那,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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