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坐在地上的小春，愣愣的看向前方白衣女子的背影，眼神有些发直，显然是惊魂未定。直到一只纤细骨感的芊芊玉手，伸到她的脸前，她才如梦初醒的缓过神来。
“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虽然说着关心的话语，可女子的语气中依旧没有多少感情波动。
“嗯……嗯！”小春迟疑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下意识的将手搭上眼前的那只手掌，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温暖，反而冰冷刺骨，宛如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一般。
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单薄衣衫沾上的积雪，从一旁的小雪堆中找回自己的挑子，仔细的数了数其上的糖葫芦，发现一个没少，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过程中，那白衣女子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少女忙来忙去，一言不发。
将挑子重新搭在肩上，小春回过头去，看了看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她完全看不出对方此时所想，贸然道别离去，是否会引火上身？
“那，那个，谢谢您救了我，您还有什么……”
“你家，在什么地方。”
女子突然开口道，噎的小春吞回本想说出的半句话，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我家就在不远处，您……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说出自家的位置，而是用模糊的语句，试探性地问道。
“夜路凶险，我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小春微微一愣，端详起女子的表情，不似作假。事实上，她根本就没能从女子面无表情的脸上得到任何信息，这种判断更多只是出于直觉罢了。她本想婉言拒绝，可回想起方才的惊魂一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和她无仇无怨，再说，她要是想害我，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女子震慑全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小春如此暗想道。
想通了之后，她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好吧，那就先多谢您了！”
少女确实没有撒谎，从小巷一直到她家，二人也不过走了半炷香左右的时间而已。
站在熟悉的家门口，小春感到一阵安心之余，却也不由得感到一丝古怪。身边跟着这样一位来历神秘而又深不可测的大高手，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可这一路上，对方确实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事来，那蒙着的双眼，对行路没有丝毫影响，也没惹出任何麻烦。反倒是街巷阴暗的角落里，那些原本让她浑身不舒服的窥探目光，似乎因为白衣女子的存在，竟都悻悻的收了回去，不再构成威胁。
正在她有些思虑的空档，一旁的白衣女子仿佛完成了使命一般，冲着她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停留，便是一转身，好像就要离去的样子。
“等……等等！”
小春微微一愣，急忙出声叫住了对方。
那白衣女子闻言驻足，转过身来面向她，依旧是一言不发。
搓了搓手，小春的脸上有些尴尬，她只是下意识的叫出来，其实还没组织好语言嘞。踌躇片刻，她将肩膀上的挑子放下，从其上挑挑拣拣，抽出一条方才没有沾上尘土，还算干净的糖葫芦，递给了女子。
“谢……谢谢您救了我，可是我家里穷，实在无以为报，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尝尝这个。”
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迟疑片刻，她还是伸手接过，那只颤颤巍巍的小手拿着的糖葫芦。仔细端详，串子上扎着的山楂，各个饱满红彤，包裹着晶莹的糖浆，月光照射下，隐隐泛着微光，好似一颗颗价值连城的宝石一般，品相极佳。
她本是接过便要离去，可在对面的少女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她只得将糖葫芦凑近嘴边，用手托在下方，轻轻的咬上一口。顿时，一阵醉人的酸甜自她的口腔中爆发开来，微微咀嚼，甜味，顺着味蕾直达她的脑海。身体微微一颤，女子冷清的脸上闪过几分惊异，下意识的便又咬下一块。
即便只是普通的一根糖葫芦，这样的滋味，已经有多少年未能尝到了？
站在对面的小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女子的反应，生怕她有什么不满之处。不过，在看到女子的吃相与状态之后，她的脸上却是浮现起一抹笑容，心中的不安也随之消散了大半。看样子这位“高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相与的。
“大姐姐，很好吃吧？这可是小春平时，最喜欢吃的东西之一了。”
她笑嘻嘻的眯缝着眼，昂着头看向那白衣女子，语气也开始变得放松起来。
女子凑到嘴边的糖葫芦顿时微微一僵，她猛地看向小春，用手指了指自己，脸上难得的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在叫我？”
“是啊，这里也没有第三个人了吧，大姐姐你可真怪哎？”
沉默良久，似乎是在调节心情，女子脸上的讶异慢慢隐去，可却隐隐显出些许绯红之色。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称呼过了。”
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女子，小春有些兴奋的开口道：“大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该不会，就是那天上的仙女吧？”
“哎？”
听到这话，女子顿时就懵了，似乎从未被如此提问过。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有些慌慌张张地摆手，飞快的解释道：“不是不是，那怎么可能呢。”
“唉……不是嘛。”
女孩的语气微微有些失望，不过眼中却又马上泛起了星光。
“那，你一定就是一位大侠了吧！”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寒风拂过，吹动着二人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半晌，女子缓缓开口，她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无悲无喜地样子。
“不是，我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普通人罢了。”
“不，你肯定是！”女孩脱口而出的反驳道，言之凿凿，语气显得格外的肯定。
女子秀眉微颦，不知道小春何出此言。
“我听大人们说过，大侠就是“专管世间不平，心中自在清明”的人，以前看过的书上也写过，什么“飒沓如流星”“深藏功与名”之类的，记不太清了。不过，像大姐姐这样，在我受难的时候拔刀相助，救我一命，一直护送我回家，之后不仅不要报酬，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要离开，一副冷酷帅气的样子，这不就是所谓的大侠吗？”
小春毕竟才十岁出头，之前自然没有亲眼见过什么大侠，对于大侠的概念也是相当的主观与稚嫩。可她充满童趣的话语，却是听的女子身体微微颤抖，尤其是一开始那句“专管世间不平，心中自在清明”更是让她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恍惚间，一段久远的回忆如梦幻泡影般，浮现在眼前。
一个女子昂首傲立于群山之巅，俯瞰着其下的芸芸众生，拔出腰间的绝世宝剑，秀口一吐，放出豪放不羁的扬言。
“总有一日，我要荡尽这世间一切不平，还人们个朗朗清明！”
“……大姐姐，你怎么了？”
小春的声音响起，将女子的意识重新拉回如今这个雪夜。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在女孩充满疑惑的眼神中，慢慢蹲下身去，让自己的脸与她齐平。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女子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女孩的头。
“也许，真是如此吧。”
她的嘴角忽地勾起一丝微笑，这一笑，如同春花开放，冰雪初融，温柔和煦的宛若暖阳，仿佛能融化看到的人，内心的每一丝冰寒……
“快回家吧。”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这笑容却如同昙花一现，春去无踪，不留一丝痕迹。女子站起身来，冲她挥了挥手，淡淡地开口道，不等她有所回复，便迅速转身，拄着那根青竹手杖，一步步的，转眼便消失在不远处街巷的一个拐角。
小春呆呆地站在那里，望向女子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寒风。冻得她打了个激灵，她这才如梦初醒，扛起手中的挑子，快步向家门走去。只是，在踏入家门的前一刻，她又再度扭过头去，看着昏暗的街市，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恋恋不舍。
“大姐姐，我们……还会见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