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现在在哪？有生命危险吗？”
“我们在核心控制室附近，不过有另外一条紧急通道可以逃生，只要没被恐怖分子率先截胡，逃生成功的几率巨大。”
詹宇冷静的语气不自觉地能带给人安全感，听她这么说，我稍稍放心，转而想到另外一件事。
“都被人打到老家了，科学院内部一定有内鬼！”我重重地锤击桌面，心中的愤恨被进一步放大，十几年来我一直麻木度日，直到此刻我的希望之光才好不容易诞生，这群混蛋非要在这种时候添乱！“老爷子的担忧果然不无道理，一到乱世，尤其从和平到乱，人类愈发得不可信。”
说话间，詹宇身边已经聚集起层层人员，她皱眉道：“我当然知道有内鬼！科学院这么多精英，谁不能上飞船都是一种遗憾，人心的恶之花早就被埋下种子。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你快调头，随便开往哪个方向都行，只要远离地球！这边有武装人员保护我们，我们的安危不用你担心。最关键的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他们控制你，否则一切努力就真的要毁之一旦了！”
“我知道！”
我清楚自己不该意气用事，更何况我留在这也只能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
“倩倩，一定要等我！”
“嗯！”
赵倩倩也早已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大是大非面前，我们都捏得住轻重。
没再多说，詹宇两人在武装人员的保护下立刻转移，离开了我的视线。通讯室已然空荡荡，我也赶紧吩咐起方舟，“方舟，原计划出现问题，我们不能再按照原先的轨道前行了，必须开启动力室改变速度方向。”
“警报！本次开启动力室将会再一次破坏诺亚方舟号的能源平衡！”
“别废话！不用多，把我这星期份额的全部用电都克扣下来够用了吧？只要改变下方向就行，远离地球后我们再进一步计划也不迟。”
方舟停止警报，诺亚方舟号开始肉眼可见转向，整个过程飞船几乎没有出现一丝颠簸，可见方舟有多节省能源。
“保重。”
我回望了一眼地球，视野中的那颗蔚蓝色行星正逐渐缩小。曾经这样的事也发生过一次，但此刻我的心境却远远不同于那时。
煎熬、痛苦、恋情、遗憾、希望，种种情感才能让我感觉活着，让我无欲无求千万年，我办不到。
老爷子说过的话只在我脑海中天人交战了片刻，我便有了决断。毕竟他只开启了第二宇宙速度，那就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他也不是百分百自信太阳系之外才是人类的归宿。事情还没绝望到那种地步，运气好的话，地球磁场消失后的人类依然能在废墟上建立起新的家园，那自然要比不知前途的宇宙漂泊靠谱得多。
更何况赵倩倩还在地球上。我一定要回到地球，就算地球不适合居住也无所谓，事在人为，我相信仅仅是地核熄灭，这种难关绝不可能让人类灭绝。
所以一定要等我回来！
“方舟，一星期后调回去往地球的方向。”
这星期我就要做好苦行僧的准备了，下次开启动力室也必须等到有份额克扣下星期用电能源的时候。不过在坚定的信念面前，这都不算什么。
确认地球彻底远去，我才收回视线。瞎操心也没用，偌大的联邦科学院，总不至于真被恐怖分子一锅端了，怕就怕流弹不长眼，误伤了谁。
想来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这次的恐怖袭击应该会让冬眠计划暂缓一段时间，不过离开之前我也没问清楚赵倩倩的冬眠时间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着急的事，但关心则乱，我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翻来覆去想关于赵倩倩的事。
以前在地球时总能看到不知哪来的老大爷，在树荫下挥着蒲扇，什么也不做，也能干躺在藤椅上一下午。年纪越大的人越喜欢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说起来我差不多四五十岁了，这辈子了缺少很多平常人的经历，但也算过得精彩离奇。不知何时起，我也喜欢上审视自己的过去，那些被美化加工后的记忆，往往比枯燥的现实更引人入胜。
我想起第一次跟赵倩倩搭话；想起那两张恶魔姐妹的剪纸；想起我通宵工作三天赵倩倩放在我办公桌上的那瓶热咖啡；想起从医院回来那天星空下的夜路；想起我们在科学院小公园里一起为未来感到迷茫；想起赵倩倩当上部长助理时的喜悦；想起第一次从科学院出去放风，赵倩倩对我问的那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想起在一家高档西餐厅我对赵倩倩的表白以失败告终；想起诺亚方舟号发射当日赵倩倩不在场，是她第一次对我失言；想起在太空最初的那段日子，我时不时与赵倩倩发信息，虽然失望于她沾染了生活柴米油盐的烟尘气，但仍然还会本能地再找上她，仅仅只是为了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我沉浸于一幕幕走马灯式的回放，难以自拔，即便不是每一幕都真的那么美好，但我仍然愿意钻研在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想象那时的赵倩倩是怎样的表情，穿着怎样的衣服，是否喷了香水，有没有在对我微笑。
我取出一本小说，借助生物能台灯缓缓翻页阅读，书的内容与脑海中的遐想不断交织重叠，我停停翻翻，消磨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诺亚方舟号出现了一丝不对劲的迹象。
“警报！警报！前方即将误入小行星带！”
“什么？”
我看见方舟的巨幕画出了雷达一般的路线。飞船的方向离开地球后便直往火星进发，本来倒也没什么，但是沿路上正好经过火星与木星轨道之间的小行星带，这片地区汇聚了太阳系百分之九十八的小行星，飞船想要驶过这片区域的难度堪比京城五环堵车。
“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躲开这片小行星带呀！”方舟的智能还是麻烦了些，它能识别出某些区域可能有危险，但无法做出规避危险的准确行为，这是人工智能的一大缺陷。
“小行星带除了受太阳引力作用之外，还受到木星引力影响，想要逃离这片区域，耗费的能源将对本飞船的能源永动系统造成致命打击。”
“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沉默片刻，幸好我早就做好回去地球的准备，如果诺亚方舟真因为这次规避小行星带而面临能源告竭，对于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你尽最大努力试一试，规避路线和能源动用量你自己做一个衡量，毕竟我连地球的驾照都没考到，开飞船的事只能交给你。”
“好，我会尝试在两者之间取一个平衡点。”
方舟一口答应。在操控机械我对他有股盲从的冲动，没有人能比人工智能在这方面做得更好，如果方舟都做不到的话，那我直接举白旗认命好了。
“正在尝试用喷气瞬间的惯性改变飞船方向——尝试失败——开启动力室百分之十的动力水平——尝试失败——预计在30秒内撞上迎面驶来的小型太空垃圾——开启动力室百分之二十五的动力水平——尝试成功——诺亚方舟号将会与木星擦肩而过，重回正轨。”
“唉，总算搞定了。”听到动力室开启了四分之一，我心疼地啧啧两声。
然而放下的心还没安稳两秒，异变又发生了！
“警报！警报！未知的小型天体脱离小行星带！将在三秒内撞向诺亚方舟号！”
方舟话音刚落，巨大的震颤让我的心跳猛地空了一拍，我差点从驾驶椅上被掀下来。宇宙飞船哪怕只是被撞破一个小窟窿，也足以让飞船里的一切生命体死亡！我后知后觉，惊慌失措地罩上宇航头盔，手里的动作磕磕绊绊，其实要是真的飞船破了个洞，我估计早没命了。
惊魂未定地干坐了几分钟，我终于回过神来，询问方舟道：“方、方舟！情况怎么样？”
“仍在排查状态中！预计飞船外壳受损面积占百分之十七，没有对内部结构造成任何损害，小型天体的莫氏硬度仅在方解石之下，在与诺亚方舟号撞击后便七零八碎，现在正和破碎材料一起环绕在飞船四周，回收飞船部件或许会遭到阻碍。”
“预计多久能修好？”
“一年至十年。但这只是外壳的维护项，现如今较严峻的问题在于，小型天体撞击到了飞船的动力系统，飞船是否能再次正常加速有待检查。”
“……”
我紧握拳头，心中的火提到了嗓子眼，却最终只是用力地叹息一声，“这都什么破事啊。”
太空如此危险，老爷子或许一开始就错了，在拥有真正成熟的宇航技术之前，人类只能留在地球上继续发展。天灾人祸，哪比得上宇宙一丝一毫未知的危险？在这片深渊之内，人类随时都可能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