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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帖 迟暮

话说那人

  

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呢?踏入五十大关?我在前世曾在手机上看过一篇文章。那文章题目是什么,是谁写的,有多少,我已经忘了。它提出一个观点:人变老的标志是总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我在这一世,从很久以前,就是靠回忆活着。部分是因为那所谓的孟婆汤和10086的权限控制,更多是因为自己一直逃避的内心,自暴自弃地活在空山里面。自欺欺人地认为龙梅死了,尘世已与我无关。我错了。我又一次遇见一个姑娘。初见时,我叫她姑娘,她死时还是姑娘。

惊人的重复。一样的结局。

我不打算逃避了。

龙梅去静养后,我一直很期盼龙梅的信。对我而言,信不仅仅只是一封承载了文字与感情的纸张,它更是救赎,告诉我我为何而战。

后来,龙梅死了。我就再也没读过,或是写过任何信。直到刚才我读了聂萤的信。她们两人是如此不同: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温婉如玉;一个爱不离口,一个把爱深埋。但她两人的结局却又如此相似。

我在回离乱江口的路途中碰到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牵着马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一动不动。见了我,她问道:“你是信使吗?”我摇了摇头。她没有再理我,只是继续痴痴地站在水里。

她在等信使的信。其实她在等人,等那个还没有归来的人。

小时候,有一个京城来的算命先生来到离乱江口,在一座破庙里摆摊算命。龙焠不信这个,他常说死生由命,富贵在天。我私下里偷偷地带龙梅龙泽两人去算。

“小友,”那个算命先生抬起头来,对我说,“把你的左手给我。”我伸出左手,他在上面摸索了一阵,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我那时才发现他是一个瞎子,无神地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怎么样?”

他犹豫了,最后还是回答道:“孤星入命。”

从此我就一直拿孤星入命为借口欺骗自己,失去什么,是命中注定,却从来没有把握住现在。

我现在一无所有,真是孤星入命。

“10086,你说爱是什么?”我看着渐渐沉入江面的夕阳,向10086提出疑问。

“……”

“你说我活过这么长的岁月,又有幸地被两个女子爱过,我还是不懂爱。”

“……”

“我两次失去幸福。一次是因为自己不敢,一次却是因为自己不愿!你说我是不是很窝囊?”

“……”

“龙梅死了,好歹我也跟她活过一段美好的岁月,彼此就只剩下一层没有捅破的纸。聂萤死了,我在她短短的一生中侵占了宝贵的三年,我根本不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为什么去复仇。我那样蛮不讲理,只给了她希望,没有给她现实。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

“10086有没有什么可以毒死我的东西?给我一份。没有的话,你动手吧。你说过,这世间,没有什么人可以杀死我,我自己也不行。你应该可以,10086。毕竟你是系统,拥有系统权限,连使我忘记都可以,那肯定拥有是我死去的方法。”

“叮~您有新的任务!寺院里的僧人为何说自己在赎罪?这背后有什么故事?请宿主调查。奖励:“

“10086!“我打断ta的任务提示,”这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无数人的背后又有无数的故事。一个一个去讲,是永远也讲不完的。无尽的人们,无尽的远方,与我有关。但是你觉得我会关心吗?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会关心他人的故事吗?我心已死,现在不过是拖着江十郎的身躯的行尸走肉。给我个痛快吧,求你了!“

“……我不该让你下山的。”10086的声音一下子变了,变成一个女子浸透酸楚的声线。

“但我……”

“你其实早就死了。是我一直在用权限吊你的命。你凭什么去死?感情挫折?你就是一懦夫!你的命tm早就不是你的!你必须给我好好活!”

“不。针不扎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被针扎的痛苦。”

“我爱你。”

“哈?”我懵了。ta不就是一个系统吗?

“为了我,活下去。算我求你了,好吗?”10086的声音变得极其焦急。

沉默。

“她们也是希望你好好活,不是吗?”

沉默。

过了好久,10086的声音才响起,这次已经换成机器音:“您……确定死亡?”

“确定。”回答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身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自由。前世今生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在我眼前呼啸而过。黑暗如潮水缓缓上浮。

“好舒服。”我喃喃道。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我可以依稀看见花海里有两个人。

我笑了,快步跑去。

朝代更替,岁月变迁。子须镇依旧存在。子须镇里有一个叫焦好的说书先生,年纪很大,性格古怪。但他的说书本领极其高超,常常是一席难求。他最擅长讲三个故事:龙泽皇帝征八荒、聂萤女侠复仇记、十郎携公主夜奔。有很多人问他后两个是不是他编的,焦好只是眯起眼睛笑笑,一言不发。

有时,焦好会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话。比如:“说书唱戏就那回事,弄假成真。才子配佳人是标准结尾,也是唯一的慰藉。”

有些事情会被人熟记:有些是因执政者的需要,有些是本身的精彩,还有些则是为了猎奇。还有更多事情被遗忘。记住的,漫长的时间会让它们扑朔迷离,让它们变作故事传说,让人怀疑是真是假,或是被人们忘记,丢弃在记忆深处,不再被人提起。这是焦好先生经常说的一句话。他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无疾而终,享年多少岁?没人知道。子须镇的人们还是一样地活,偶尔农闲时会提及焦好先生。后面,也没有人再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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