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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来自远方的小客人(1)

雪莲花

  

1.

深秋的雪佑村美不胜收。

在这座群山环绕的小村落中,自然与人类的分界线仿佛被神祗轻轻地抹去了,质朴的乡间小道上繁花似锦、绿叶茂密——外人来到这里,一定会误以为是踏入了正处盛夏的桃花源吧?

不过不要紧,这个时节,已经没有客人会来到这里了,盛夏般的动人景致是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困扰的。

其实有时,年轻的本地人也会疑惑,为什么在大雪来临之前,万物却丝毫没有凋零的迹象呢?而且,第二年的春天,绿色很快就会像随处可以呼吸到的空气一样再度充盈于雪佑村中,使这个人口不多的小村落再度变得生机勃勃。

这或许是大自然给予一直以来都通过“冬祭”来表达着自己敬畏之心的雪佑人的恩惠吧。

但是很显然,正在村落的大道上奔跑着的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是不会在意这些复杂的问题的。

“快点啊,小桃!”

“等等啊,笨蛋哥哥,跑那么快,我、我跟不上的啊——”

穿着朴素的两兄妹正向着目的地奋力地奔跑着,他们借由“思源桥”穿过了五光十色的清澈河水、张灯结彩的村落中心以及道路两边长满了齐腰杂草的小路,随后,他们终于如约来到了伙伴们的集合地——雪佑村的郊外,一块圆形的几乎没有杂草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有一颗大树,它犹如这片乐土的守护者一般,默默地注视着在自己身旁嬉戏打闹的孩子们。

“喂,我说,你们两个迟到了!”

领头的一个歪戴着帽子的大孩子不满地数落起了小桃和她的哥哥。

“没、没办法,自行车被骑走了,而且小桃跑步又慢……”

“诶——”被哥哥嘟囔了几句后,很少出现在同龄人面前的小桃不禁红着脸争辩起来,“我本来就不擅长跑步,还不是你不听我劝,没有早出发才导致的!”

“我……”

即将愈演愈烈的争吵忽然被一阵空气乱流吹散,同时,大树的树叶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刮下大片,它们纷纷落到了孩子们的头顶上。

不过,见此突发事件,孩子们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头戴着杂乱的树叶以及小虫,朝着乱流离去的方向欢呼了起来。

小桃和哥哥在这个瞬间也达成了和解。

“骑士!加油!小桃你也快喊啊!”

“嗯。骑士加油!”

孩子们的欢呼犹如点燃干柴的一把烈火,在空地周围农作的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抬起了他们的头,随后,笑容、欢呼进一步扩散。

周而复始,短短的几分钟里,整个雪佑村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已经把头抬了起来,向着天空,向着他们的英雄欢呼起来。

这是雪佑村村长也无法享受到的,无上的荣耀,而正享受着此番荣耀的人,“骑士”,却默默地戴起自己茶色的护目镜,全神贯注地翱翔于天空之中,云层之下。

人类没有翅膀,但是“德拉贡”可以飞翔。

流线性的、为振翅高飞而生的肌肉均匀地分布在棕色的身躯上,即使在“德拉贡”,这种拥有西洋龙外形的动物群体中也显得格外耀眼的金黄色眼神铸就了“骑士”唯一的爱骑,拉莫斯,的威名。

“拉莫斯,今天的训练可不要因为兴奋过度而受伤啊,时刻记得控制力道。”骑士仅凭一只手就紧紧地扣在了套着绳索的拉莫斯的颈部,而腾出的另一只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脖颈根部,这是“德拉贡”喜欢被人触摸的位置,同样也是只给予信赖的人类触碰的特殊位置。

拉莫斯用低沉的鼻息表示它接受了骑士的忠告,那股从拉莫斯鼻腔中冒出的白色气息即使在高空中依然清晰可见,这种呼吸的力道足以证明拉莫斯的年轻与强壮。

“好,那我们这就上咯!”确认了同伴良好的状态之后,骑士高呼着口令将另一只手也扣上了拉莫斯的脖颈处——而这个动作,正是“训练开始”的讯号。

“呜!”一声长鸣,拉莫斯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等待着主人的指令。

骑士挺起腰板自低空中毫无畏惧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自丹田中吼出了极有气势的一句指令。

“冲锋!”

呐喊回荡在群山之中,耳闻熟悉指令的德拉贡浑身一颤,体内潜在的力量瞬间积聚、爆发,刹那间,拉莫斯的身体就如同脱离枪管的子弹,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这股推力之源来自于它那高速震动的摺状尾巴。由尾巴卷起的空气压,经双肩的强韧翅膀作用后与空气特性相结合,完成了瞬间提速的动作。

但在在尖叫着的村民看来,德拉贡正伴随着呼啸的空气撞向面前的高山。

骑士!快逃!

眼前骑士就要在训练中发生意外,村民们的心脏纷纷提到了嗓子眼,无不为骑士还有自己“未来的安危”担忧。

尽管骑士完成过许多常人难以企及的高难度动作,但这次的开场动作也实在太危险了!

万众瞩目之下——悲剧最终没有发生。

只见飞行高度略低于云层的拉莫斯一个行云流水般的轻巧翻身,华丽而又不失功效地动用全身的肌肉令自己迅速减速,棕色的身影不仅因此避免了撞山的惨剧,而且,像是意犹未尽的表演者,骑士不断地下达着新的命令,训练有素的拉莫斯尽善尽美地回应着主人的期待,不慌不忙地在天际做出花式动作,期间,无论处于怎样的姿态,骑士都能合理地分配四肢的力量,紧紧地扣在德拉贡的脊背上,这样顶级的“德拉贡组合”即使是在雪佑村盛行德拉贡驯养的年代依然数一数二。

骑士的表演,亦或是他自己口中的训练,以一道彩虹状的仰飞动作作为终结。

几秒钟之后,雪佑村的各处都陆续传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与高昂的呼喊。

骑士驾驭着拉莫斯缓缓地向着村边的一个小山头飞去,后者在到达目的地后迫不及待地放松力气停落在了石块上进行休息。

“哇!太精彩了!无论看几遍都不厌!”空地上,一直发着呆的孩子们被孩子王的那一句话惊得如梦初醒,他们又蹦又跳,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这些动作,下次会给拍纪录片的叔叔们表演的吧!”

“怎么会,肯定是给客人们看的!”

“我觉得下次骑士哥哥会想出更刺激的动作的!”

“但是那样很危险啊……”

“骑士哥哥一定不会失败的!我们去找他玩吧!”

“不要啊,骑士哥哥应该已经很累了……”

“耶,出发啦!”

孩子们在一片杂乱的议论声中达成了共识,于是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下,孩子们簇拥着向远处的骑士跑去。

与孩子们的兴奋相比,大部分年长的村民都已经回归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虽然心中仍在回味骑士带给他们的感官刺激与精神享受,但大人们毕竟不能像小孩那样无忧无虑。

石堆中的骑士刚放下喝水的金属容器便察觉到了不远处的孩子们,个子矮小,年龄似乎并不比跑来的孩子们大多少的他心头一动,笑着抬起了手,向孩子们示意。

“呜,呜。”一旁的拉莫斯轻声喘着气,还在晃动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正学着主人的样向孩子们打招呼——“德拉贡”的智慧是雪佑村的村民有目共睹的,他们从来不怀疑德拉贡拥有比人类更深邃的思想和更宽广的视野。

虽说有些喧嚣,但这就是雪佑村在旅游淡季时的日常一景,德拉贡骑手为了今年的“冬祭”以及来年在旅游旺季时的空中表演竞赛而忙碌着,与日渐减少的农活相比,骑手们忙碌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与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相比,年纪只稍大一筹的骑士在同他们打完招呼之后,很快就陷入了沉思,激情过后永远是空虚,更何况是这个埋藏着危机的雪佑村,身为“希望”的代表,骑士稚嫩的肩膀上早已背负上了沉重的责任。

骑士摘下护目镜,一双清澈有神的双眼随即望向了天空——待会儿该干什么呢?就这样带着拉莫斯去休息了么?也好,这样顺从村子意志的一天就又能……

正当骑士望着柔和的阳光放松着自己思绪的时候,一声有史以来最具冲击力的尖叫声划破苍穹,横穿了整个雪佑村并持续回荡在群山之间。

“哇啊啊啊——!!”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捡起因为吃惊而落在地上的金属容器,骑士先是安抚了面前捂住耳朵颤抖着的孩子们,随后无奈地把目光投向了“声源”。

“声源”不是本地人,她穿得很时尚——黑色的贝雷帽、大号的绿色围巾、纯白的吊带裙、青绿色的打底衫、黑色裤袜以及黄色的长靴,无论哪一部分都不像是本村的女孩会去尝试的。

当瞥见瘫坐在地上,颤抖着双腿指着拉莫斯的女孩的面容时,骑士的眉毛不禁微挑了起来。

就算是经常与外地人打交道的骑士也吃惊于女孩子的清秀,精致的五官镶嵌在她娇小的面容上,显得很可爱,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对于身处青春期的骑士而言,冲击力已经足够了。

不过,对于骑士而言,悸动也只不过是一瞬间就会消失的飘渺之物而已,他身边怒气冲冲的拉莫斯很快就把他的注意力从地上的女孩身上转移了过去。

“怎么了,拉莫斯?”

被主人温柔地抚摸了之后,拉莫斯总算是变得安分了些,它敞开双翅(很显然,这又把那位外地女孩吓了一跳)嘴巴一张一合地低鸣着,用只有骑士才听得懂的语言与他交流着。

孩子们则齐刷刷地躲到了石头后面,静观局势的变化。

小桃哥哥用颤抖着的双手紧握着小桃的手,心想万一拉莫斯或外地人想欺负他妹妹的话,一定要第一时间保护到她。

反观小桃,她倒显得很冷静,时不时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她哥哥颤抖的双手。

“呵。”听完了拉莫斯的抱怨之后,骑士轻声笑了出来,棕色皮肤的巨兽似乎不太喜欢他主人轻佻的态度,用鼻息喷了骑士一脸。

“哈,我知道啦,拉莫斯,我不笑了。”

看着和眼前那巨大怪物友好相处的骑士,外地女孩慢慢地把左手抬了起来,然后指向了对方,大概天生就被植入了表演细胞的她动作就像是公堂上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证人。

“你、你不怕它?”

“我为什么要怕呢,它可是我重要又可靠的好伙伴,名字叫拉莫斯。”

拉莫斯好像也是条好面子的德拉贡,听到主人吹捧自己便一扫刚才的不满,亲昵地用脸磨蹭起骑士来。

“唔嗯,真的诶,虽然样子很可怕,但是温顺得像小狗一样……”女孩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慢慢地向拉莫斯走去。

“乖点。”骑士轻声向拉莫斯咬耳朵,虽然不喜欢被不认识的人触碰,但是自认高贵的拉莫斯还是接收了女孩毫不不讲究的抚摸。

体表上并没有硬毛和蓟皮,只是覆盖着锐利细长的鳞片,不过这已经足以让女孩把握分寸了,她在简单地触碰了拉莫斯一会儿之后便迅速逃离到了她心目中的安全距离。(其实是拉莫斯一振翅就能够到的地方)

“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德拉贡’?”女孩从背着的大包小包里摸出手机,开始用手指拨弄起了屏幕。

之前还在怀疑自己眼光的骑士这下可以确认了,这位年龄似乎稍大于自己的年轻女孩一定是来自都市的旅客——在没有网络的雪佑村,没人会用比座机更复杂的通讯设备。

“是的,它就是‘德拉贡’,我们这里才有的神奇动物。呵,客人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都市女生’么?”年纪轻轻的骑士诙谐地随口问道。

当然,这招致了遍览各种小说的小桃的恶评。

“骑士哥哥搭讪方法好逊……”

周围的男孩子们都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小桃,他们似乎把“搭讪”认为是和“宣战”相类似的词了。

“没想到,骑士哥哥为了受侮辱的拉莫斯,这么快就下战书了么……”

果然是这样啊。

唉,怎么可能会对这么可爱的姐姐下打手啊,所以说这些小鬼果然都是笨蛋啊。小桃无奈地叹了口气。

“什么‘都市女生’,我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我叫关悠悠!是来这里寻找雪莲花的!”前一秒还畏畏缩缩的女孩,关悠悠,下一秒忽然就变得神气活现起来,这个背着巨大背包、站在乱石丛中,挺胸扬头的女孩气势恢复得很快。

“稍微吓她一下吧。”觉得有趣的骑士轻声命令道。

真是乐意至极。如果拉莫斯拥有与人类一样的语言,它此时肯定会这么说。

悠悠得意洋洋的姿势还没有持续五秒,猛然张开双翅,龇牙咧嘴的拉莫斯就把悠悠吓回了脸色铁青的原型。

“什、什么嘛,才刚刚对德拉贡有了改观,它这是要干吗?”悠悠双手贴在双臂上,浑身颤抖,样子滑稽地抱怨道。

“其实拉莫斯只是想伸个懒腰吧,对吧,拉莫斯?”

“唔嗯。”低声咕嘟着的拉莫斯亲昵地磨蹭着主人,像是肯定了他刚才的话。

这一人一龙的双簧让扔在一边的悠悠显得很狼狈。

见客人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心地善良、于心不忍的骑士马上就开始自责起来,而这份“自责”很快就变为了口头上的道歉。

“真是对不起啊,关悠悠,让德拉贡吓着你了。”

“啊?哦,没事没事,呵,呵。”悠悠面对这意想不到的道歉,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摆摆手,表示刚才那下无伤大雅。

在一旁围观许久的孩子们终于忍不住了,在孩子王的带领下,这些小家伙们像是从地道里摸出来的红军小战士一样,齐刷刷地包围住了悠悠。

“姐姐好!”

“大姐姐你好漂亮!”

“姐姐,有好吃的么!”

孩子们肆无忌惮的“糖衣炮弹”瞬间攻略了喜欢小孩子的悠悠,她笑眯眯地一边摸着他们的头,一边从硕大的背包里取出了不少包装精美的糖果、小吃。

小孩本来就贪吃,何况还是从来没见过的城里货,收获颇丰的孩子们打打闹闹地争抢着、分食着,很快就全都兴奋地跑开了——小桃和她的哥哥除外,当然,前者只是硬生生地被后者留在这的,小桃的心思早就被那些孩子们带走的零食勾走了。

“嘿,你要么?”

一旁坐着休息的骑士忽然被悠悠搭话了,悠悠摇晃着乖巧的刘海,一脸善意地看着他,这让习惯独来独往的骑士有些不好意思。

“啊,不必啊,咳哼。”

“没事,拿着!正好剩下最后一块巧克力了嘛!”

“哦,嗯。”

递给骑士巧克力之后,悠悠卸下背包就随意地坐在了红着脸的骑士身旁(拉莫斯飞走了)“吧唧、吧唧”地啃起了巧克力。

“你名字叫什么?我看小孩们叫你‘骑士哥哥’,你不会就叫‘骑士’吧?”

“呵,”骑士一边品尝着巧克力,一边笑着说,“你也这么叫我吧。”

“不要。”原以为坦率的客人会很好说话,不料悠悠却皱起了眉头,“每个人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其中或多或少包含着父母的祝福,你如果不告诉我名字,那就说明你不孝顺。”

这是什么歪理啊!

看着舔着手指,振振有词发表着言论的关悠悠,一向淡然的骑士也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不过,既然是客人,而且四下也没别人的话……

“我叫……”

“骑士哥哥!”

原以为全都已经回家的孩子们却折回来了两个,高呼着骑士的是小桃的哥哥,阿铁,他的嗓门和他爷爷,罗村长,一样大。

“呵,你还是叫我骑士吧。”

“诶,别敷衍……”

“姐姐!”阿铁和妹妹小桃已经来到了他们俩跟前,他拍拍胸膛,对悠悠说道,“姐姐是客人吧!来我家住好了!”

“咦?为什么?”悠悠望着一脸殷切的阿铁,十分不解。

“我是村长的孙子啊,爷爷如果说如果在没什么客人会来的时节里碰到了外人,一定要请他们来我们家做客。”

“是这样么?”

悠悠把目光转向了看起来更安静、更可靠一些的妹妹身上,妹妹小桃谨慎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村长是好人,他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骑士吃完巧克力之后,起身欲离开,“不过……唔嗯,没什么,先走一步啦!”

“喂,把话讲清楚啊!还有你的名字——”

不顾小客人的呼喊,骑士撒腿就跑远了。

“什么呀,我行我素的家伙。”悠悠撅起嘴,两手搭在膝盖上,一副不满的表情。

“其实今天骑士已经说很多话了。”秉持着和平主义的阿铁马上打了圆场,“还有,大家都叫他骑士,没人知道他的姓名。”

“这样啊。”悠悠望着骑士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啊,算了,不管他了。

“带我去看看雪佑村吧,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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