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主任，就是这些了，请您打分吧。”
盖德把一本画册大小的书本从克里斯汀娜办公桌上稍稍挪开了一些，然后谦恭地站到一旁。
“嗯。”
克里斯汀娜应了一声，然后从办公桌的笔筒里拿出一支金黄色的羽毛笔，蘸了点红色的墨水，对盖德说道：
“不过你还真够精明的，对新成员的考验和留校任教申请并作一起来处理。”
“我只是觉得这样子比较节约时间，也可以减少主任您的工作量不是吗？”
“哼，说好听的也没用，如果我是那种威胁或者收买手段会有效果的人，也就不会被校长任命为教导主任了。”
“校长？不是代理校长先生？”
盖德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点。
“没错，是校长，荣德维尔唯一的校长。”
说这话的时候克里斯汀娜挺起了她的胸膛，表现得十分骄傲。
“请问校长是什么样子的？”
盖德希望尽量多地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这可以说是荣德维尔最大的秘密之一。
“这个校长不让我说，他的相关信息也都下了封口令。有兴趣你可以自己去找他，要么经过努力达到我这个位置，要么好好从你的图书馆里找到通往校长办公室的路。闲话少说，我现在给你的作品打分。”
主任的口风似乎很严。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留校任教作品的评分表单，一边往上面写着，一边对盖德说：
“在书本上固定魔法，包括四大主要元素以及相应的简单精神攻击，效果一般，但也没有太大纰漏，基本合格。魔法表现效果不好，这一点你真是做得有些随便了。”
克里斯汀娜用羽毛笔指了指盖德说道，盖德挠了挠鼻头。
“土元素的山峰没有植物就算了，连基本的纹理都不做，到处铁板一块。还有那个水，不放鱼和水草可以理解，不过你至少应该把浪花做好吧？就只做了水的声音。还有那个风系的，我承认这个想法不错，但你把两个元素之间的过渡搞的太生硬，风和水就一线之隔，这是一大败笔。最后的火元素，火苗飘舞效果做得还可以，不过火焰层次不清晰，整个场景都是一片红色，而且地面纹理也没做，你以为火焰能直接在地板上莫名燃烧吗？焦炭碎石什么的就算是做样子也应该做到位啊！连对魔法几乎一无所知的三个一年级学生都觉得你的世界太假，你觉得你过关的希望还大吗？这个不合格。”
说着，克里斯汀娜在纸上果断地写下不合格的评语，接着说道：
“魔法单一，没有高级法术参与，对于学生来说是及格水平，对于希望留校任教的门槛来说不合格。”
克里斯汀娜继续打着分，盖德现在已经有好几项不合格了，如果要得到留校任教的名额，也就是得到明年可以去坑害新生的机会，盖德的综合评分必须是优秀。
即使如此，盖德也不是很着急，因为它明白主任小姐的脾气，克里斯汀娜向来欲扬先抑，而且如果的确做得不好，她是不会说这么多话的，而是沉默地评分，然后把评分表递交回来，并且遗憾地说一句“你还需要继续努力。”
“因为是书本作为媒介，能够远程把别人的精神抽离肉体放入另一个世界，这点来说你干的不错，而且即使仅仅只是浅层的精神刺激，也能让他们在无意识间感到疼痛，评分良好。”
盖德的嘴角开始上翘了，没想到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是表扬的部分了。
“你做的世界的虽然简陋，不过我觉得很有意思，如果他们三个当时没有掉到火坑里，而是顺利进入了山洞里，最后会去哪里？”
盖德把画册轻轻推送到克里斯汀娜身前，画册里只有三张纸，一共四个大版面，盖德翻到第一页：
“他们会回到起点，如果他们继续往前走，会又一次看到那个铁钩的。”
“如果他们落入瀑布或者顺着山脚走呢？”
“莉雅在通道里听到的水声其实是上游的瀑布声，不是河流的声音，当时可能是他们比较慌乱，没有察觉。如果他们落入瀑布，最后会从上游飘下来。顺着山脚走也一样，会回到原点。”
“我就知道，以你的脾气是绝对不会制作什么出口的。你的这个世界很有意思，如果比喻一下的话就像个手镯。”
克里斯汀娜轻笑了几声，如果让其他学生看到她这时的神情，或许会全身发毛吧。
“您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像。他们就像是手镯上爬行的蚂蚁，可以绕大圈，依次通过四大元素的区域，也可以绕小圈，在一个元素里不停地兜圈子。”
“这方面可以给你良好。还有你那个实时监控的设计，两本书的互动做得很好。竟然可以在通过这本书来监视他们的行动，而且可以听到声音，这一点不容易，光凭这些我就给你优秀。不单如此，竟然还可以对那边的世界进行一定程度的操作，不停地往通道里放石头，在风系元素区里加吹横风，甚至在偷看了他们共振板的文字之后可以进行精确的情报操作进行回复。即使反馈效果和速度还有待加强，但这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克里斯汀娜给了盖德一个笑容，羽毛笔潇洒地写下了一个优秀。
“在想象力这边你毫无疑问是一流的，这个优秀你拿得实至名归。然后是总评……”
盖德突然有些紧张了。
“我给你合格。”
克里斯汀娜毫不犹豫地在纸张的最下方写下最后评分，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希望你不要难过，如果可以把我刚才说的那些地方改进一下，我觉得你至少是良好的等级。当然了如果下次是被修改过的同类作品，想象力方面我就只会给你合格了。”
虽然得到了这样的评价，但盖德竟然长舒一口气，一般这时候就该结束了，但克克里斯汀娜并没有把评价表单交给盖德，而是又在下方写了一行备注。
“虽然你没通过，但我欣赏你在这方面的才华，我批给你两年的留校权限。这两年里你可以继续提交任教申请，但期间不接受学校的福利，也就是说没有宿舍，没有食堂，但不剥夺你旧图书馆探险部部长的职位，毕竟那个归瑞莱克斯教授管。能否快乐在学校里活下去就看你自己了。拿着这张评价表给楼下制作徽章的那位老师，他会给你做一枚两年期限的临时徽章的。”
说着，克里斯汀娜把评价表单递给盖德。
“谢谢主任小姐。”
盖德双手接住，这样的结果和盖德意料中的差不多，只要能继续赢得在学校里留守的资格就已经达到了目的。
“问一句，”
克里斯汀娜把羽毛笔用一块专用的手帕擦干净，然后插回笔筒里。
“如果莉雅毫无保留地释放了火焰魔法会怎样？”
盖德咧嘴笑了笑，回答道：
“这只是精神世界而已，没有谁会在梦里使用了火焰术以后醒来发现房子被点着了的。至于结果嘛，大概是科尔和扫罗会出现终身的心理阴影吧。”
盖德皱着眉头顿了一顿，继续说：
“不过也正因为是一个纯正的精神世界，他们的能力大小是靠自己内心对于自己的认识来决定的，而一般人的认识通常会偏高。这也是科尔貌似要聪明些，而扫罗的运动神经要更发达些的缘由吧。这方面我也并不能说得很完善。至于那位魔力储嘛，说不定会把我好不容易画的山峰河流都蒸发，作烧成白纸状态吧。”
“看来我或许有些小看你这次提交的作品了，虽然外表简单，但能挖掘的东西挺多的。下一次如果还提交类似作品的话，想象力方面我给你良好。”
克里斯汀娜盯着最后一页里在火焰中睡成一排的逗逼三人组，继续问道：
“他们在那边睡着了能从你的世界里脱离吗？”
盖德想了想，说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制作的时候没想到这方面的可能。不过，我认为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他们是睡不着的。”
克里斯汀娜把办公桌上的画册推给盖德：
“最后一个问题，”
克里斯汀娜微微探出身子，视线越过眼镜上方望向盖德，用玩味的表情问道：
“那么，怎样才能离开呢？”
盖德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捧起画册。
“嘭！”
盖德突然把画册合了起来，露出一个微笑：
“这样。”
“慢点吃，没人抢的。”
盖德手拄着腮帮看着科尔和扫罗的吃相露出了苦笑。
当三人在图书馆中醒来之后，也打消了继续回收书籍然后大赚一笔的打算，直接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更加疲劳的精神往回走。刚走到能看到图书馆管理员的距离时，盖德也办完自己的事情来接莉雅扫罗和科尔了。
让三人坐在门边的椅子上之后，盖德向三人说了那本书是他的作业的事情。可以预见的，三人义愤填膺恨不得以死相拼。
盖德先是耐心解释了这是对于新人的考核，是每一个部门都必须经历的，也说明了危险性其实并没有那么高。但无论是擅长一根筋的莉雅，还是好狗咬人不撒口的科尔和扫罗，都没有消气的意思。一人一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盖德的这一次行为在他们口中竟然已经涉及到了三人的尊严，学校的人权，世界的和平。
好在盖德通过三人在书本世界里的言行，大概了解了安抚三人的特效方法。
这也让盖德有些感叹：尊严，人权，和平，三个重量级的词汇加一起最后竟然就值一顿饭。
扫罗和科尔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埋着头，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他们的吃相让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但最让人瞩目的是二人身前摞起如小山一般的空盘子。
“还有莉雅啊，虽然我和你们说不用客气，但能不这样吗？”
盖德看对面的二人毫无反应，转向身旁的莉雅如是说道。
莉雅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杯子，里面是漆黑的咖啡。而她前方的桌面上，虽然不像科尔和扫罗那样有堆积如山的空盘碟，但也有了好几个同样款式的咖啡杯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没吃完的精致点心。
“谁让盖德前辈你卖我们卖得如此潇洒写意呢？”
莉雅轻轻嘬饮了一口，闭着眼睛细细品味咖啡的苦涩和醇香。
“但我也很好地考虑了你们的安全了嘛，我制作的评分作品自然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这你们是已经知道的，而且我摆放书本的位置也是仔细思考过的。否则你们的第一次书本回收会如此顺利吗？”
盖德向莉雅解释着，坐对面的科尔和扫罗虽然嘴上一刻也不停歇，但他们射过来的阴冷视线告诉盖德，他们也在听。
“但你也应该提早告诉我们一声嘛。”
莉雅优雅地用餐叉切下一块蒙布朗蛋糕，送入嘴中。
“之前不是说了嘛，这是社团和部门对新人的考核，一般是不会提前通知的，看的就是你们这段时间学到了多少。”
莉雅喝干杯子里的咖啡，连同杯托一起放到餐具组成的森林中去。
“我觉得我还能再喝一杯。”
莉雅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客气和扭捏的成分。
“不是我不想让你们继续吃，但吃坏了肚子就麻烦了，这样的机会以后还有嘛。”
之前虽然也请三人吃过饭，但都是先用价廉的食物把科尔和扫罗喂饱，然后才点几分价格适中，味道拔群的菜色。至于莉雅嘛，贵族大小姐的矜持让盖德很喜欢。
“也是，那么能打包吗？”
“……，不行。”
以盖德那做事随便的脾气，差点就答应了。要不是科尔和扫罗清扫盘子的声音突然停止了，而且幽幽然有一股势在必得的高昂气势从他俩身上冒出来，或许盖德会做出让他足以后悔一生的事情。事后想想，盖德也是一阵后怕。
“盖德前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利用我们来完成你留校任教的伟业，当你为自己一人的梦想而前进的时候，我们正冒着生命危险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祭品，在你的目标达成的时候，我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吗？”
莉雅言辞犀利，如果不是嘴角的奶油，这样的一个气氛下盖德说不定还真会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太过下作。
盖德张了张嘴，但准备反驳的话语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变成了这样的句子：
“服务员。麻烦去塔列兰咖啡店再点一杯特调罗布斯塔，账目还是记在旧图书馆探险部部长的头上。”
盖德把自己的徽章递了出去，这里面的点券已经透支了，但因为部长的身份，有透支的权利。
莉雅的脸上这才稍微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盖德前辈，之前你一直口口声声说大家都要经过考验。那么你之前和我们说的你碰到的那个什么什么虫子也是你的前辈们给你的行人测试？”
盖德苦笑一声：
“是啊，所以说我给你们的任务已经很轻松了，当初我可是有生命危险的啊。”
“但你回收书本的地方是在安全区域里吧？我们可是在校长大人亲自布下的图书馆陷阱区域内回收高危书本呐！这能比吗？”
科尔咽干净嘴里的食物，挑出了盖德有意遮掩的事实。
“就是，而且你也是回收失误才导致的危险发生吧？”
扫罗也掺了一脚。
“当时我是一个人啊，你们可是一个小队吧？而且你们的失误不也是自己的失误导致的吗？”
盖德还在负隅顽抗。
“别的部门也是最近搞新人测试吗？”
“……”
盖德沉默了。
“？”
莉雅眨巴着眼睛以一个让人晚上可能会做恶梦的微笑盯着着盖德，静候回答。
“……不是。按规定，最早十二月中旬，最晚明年六月上旬。”
“是啊，我记得开学时发的手册上说明了这个时间安排是按照工作的危险程度来排的吧，虽然没有硬性规定，而且时间也是部长自己来定，但我记得我们的工作是学校非官方排名中第几危险来着？”
“……”
盖德依旧行使其沉默权。
“第一！”
“第一没商量！”
科尔扫罗和莉雅现在同仇敌忾。
“我记得上面还说了，测试前要尽告知义务，而似乎有人为了让自己的作品能更加出众，似乎什么都没说呢。”
盖德举起了双手：
“你们赢了，我不会再啰嗦了，你们随便吃吧，要什么继续点。”
三人相视而笑。
“黄金烤鸭麻烦再给一份。”
“串烧驼峰肉，两块就好，我先尝尝。”
“麻烦去对面的店里帮忙点一份特制提拉米苏。”
盖德虽然肉疼，但此刻依旧有些庆幸，当初因为讲解得比较粗略，完全没和他们说自己全程观看了三人的二货言行。同时也隐瞒了重要的一点：书本的魔法发动条件其实不是莉雅的手碰到了，而是完全在盖德的遥控下实现的。
尾声
除了盖德之外，三人五步一停，十步一歇，不扶着墙几乎站不起来。就连莉雅都舍弃了贵族的矜持和骄傲，在美食的诱惑下沦为了味蕾的囚徒。
天已经黑了，这一顿耗时两个多小时，吃掉了盖德数百点点券，现在大家正在回宿舍的路上。
在中央广场靠近水池的地方竖着一个木制的牌子，很多人围着。
“前面怎么了？”
扫罗小声问道，似乎只要嘴巴张大了，食物就会如打开盖子的香槟一样喷出来。
“死亡人员名单。”
盖德语气有些沉重。
“什么意思？”
科尔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荣德维尔的死亡率其实是比较吓人的，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唯一教授魔法的学院，你以为还会有这么多人来吗？”
“那这些就是这段时间死掉的人吗？”
莉雅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每年从12月15号开始，到次年6月15号放假，每个月公布一次。内容就是自上一次公布后到这一次公布前死亡的人员名单。”
“那么开学到现在，山个多月的名单一次性公布？按荣德维尔的死亡率来说，应该会很多人吧？”
“会多一些，但和其它时间公布的人员数量相比，差距不大。知道为什么吗？”
盖德也不等三人回答，直接说道：
“因为第一次公布名单时遇难的一般都是新生，而入学这一段时间对你们的保护力度都很大，同时因为课业繁重还有各种部门的工作，让你们无暇抽身去探索学校，所以一般不会有什么伤亡事件。而之所以在12月中旬公布，是因为这里会出现第一批死者，而第一批次的死亡原因……”
“新人测试？”
科尔已经猜到了盖德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
盖德给了肯定的答复。
三人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十分幸运的。
“还好我们没什么危险，那树藤只是随便缠一下，被狗咬了也不会死。”
扫罗一脸放松的微笑。
“不，其实危险是有的，否则新人测试将失去意义，这里不是托儿所。”
盖德一脸严肃：
“那个藤蔓到的确没有什么杀伤力，不过如果没有及时挣脱，会越缠越厚，最后被憋死。而那种黑狗，虽然攻击力一般，但它身上的黑雾其实是一种致命的病菌，可以通过血液往全身流转，经过的地方会在6个小时内溃烂。也就是说，整个人会在六小时里变成一堆烂肉，过程十分痛苦。”
“……”
“……”
“……”
令人难受的沉默。
“不要提这些事情了，总之你们都活着回来了。”
盖德为大家打气的话语似乎没能驱散他们心里的阴霾。
“来吧，我们看看那里牺牲的同学们，在为他们默哀的同时感受一下生命的可贵吧。”
三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还是跟着盖德挤进了人群。
名单上大概有一百个人，写着姓名和死亡原因。
稍微浏览了一阵子，扫罗突然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福斯特•布拉德——死亡原因，十字钟上坠落。
这个人是扫罗的室友，科尔和莉雅都有些不知所措，在他们的意识里从来没觉得自己身边会有人死于非命，从来没有想过死亡就盘亘在自己身边。
“十字钟……十字钟……”
但盖德的反应则让沉浸在悲痛中的扫罗三人大感奇怪。
一向面带微笑，性格洒脱，做事随意的盖德竟然有些慌乱了。
三人又将视线转向死亡名录，上面记载了5个人从十字钟上落下死亡。
这的确是一个耸人听闻的事件，但盖德的表现依旧有些过度了。面对三人担心与不解的眼神，盖德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抱歉，十字钟是我女朋友洛贝尔管理的，这学期她一共招收到5个新人。”
换句话说，十字钟那里的新人都死于意外了。
盖德没有理会三人的表情与眼神，继续说道：
“抱歉不能送你们回去了，我需要去洛贝尔那里一趟。”
盖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明年可能要被选为学校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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