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少主，属下无能，没能找到沈小姐……”楚问天半跪在韩笑的面前，神色间带着诚惶诚恐与深深的自责，那深深的皱纹映在韩笑的眼中，显得有些刺眼。
韩笑迎着缓缓升起的朝阳，慢慢将视线往下移过去，他看见楚问天被刮破的衣服，看见楚问天脸颊上被树枝刮过的痕迹，一时间心中的焦急也淡却了些许。
“不要紧，她应该没事，暂时找不到她，可能也意味着她确实不想回到这里了吧，”韩笑苦笑着抛出一个猜想，摆了摆手，“她也不是孩子了，也不需要过于担心她。”
想起自己最后对沈若皖说出的话，他感到有些自责，低着头深深吸了口气。
“起来吧，要继续赶路了，问天，你做的很好，”韩笑实在不愿看见楚问天那一脸自我厌恶的神情，将他搀扶起来，“你应该将任剑侠安置妥当了吧。”
楚问天带着自我怪罪的神色慢慢站了起来，死死咬住嘴唇：“属下不敢逾越您的指令。”
韩笑略带严肃的表情瞬间平复下来，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好了，该继续出发了，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楚问天听到韩笑的宽恕，先是露出震惊的神情，随后低下头，看上去又要跪坐下来。
“别别别，你再这么循规蹈矩我可就生气了！”
虽然沈若皖仍未被找到的消息让韩笑心里略微有些失落，但日子总是要走下去的，再说，自己从一开始不就希望沈若皖不要跟着自己吗？毕竟这条道路很危险，也有着很多难以预料的艰难与险阻。
可越是往下想着，他心里就越是有些不安。
坐在车子上，听着外面的车轮声，感受着一阵阵的颠簸，他有些出神地想着莫名其妙的问题，手指搭在膝盖上不住地敲打着。
她这次出走可没带衣服，也可能没带钱财，完全是一气之下离去的，她接下来的日常生活可怎么办啊？
而且昨天晚上还中了毒，精神状况看上去也不太好，这样的她很容易出事啊！
而且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盗贼藏匿于山林之中，要是遇上了该怎么办啊？而且她现在根本没有带面纱，这样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别人察觉给绑起来吗？
韩笑就这么瞎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立马从马车上跳下去，跑回之前的那片树林，找到沈若皖的一丝踪迹。
“啧，你既然这么想去追她你就赶快行动啊，别坐在车上发牢骚！”默不作声坐在他对面的函效终于没忍住喊了出来，活生生把韩笑从遐想之中打醒回来。
韩笑看着满面无奈，带着些许恼火的函效，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刚才那些自问的问题，怎么听都像是老父亲担心女儿的心思，这让他顿时感到一阵无语。
“我可没担心她，我只是在想现在怎么还没到延昌城。”韩笑撇着嘴嘀咕了两句。
“得了吧，你刚才整张脸就跟纠缠着人家小姑娘的痴汉一样，也不知道是夸你多情好还是骂你矫情好。”函效白了一眼，一句话将韩笑堵得说不出话。
“哪有……我怎么会露出那张表情……”韩笑往后缩了缩身子，像是在抵赖。
况且本人一出场的时候可是高冷人设的，怎么现在人设崩塌成这种地步？
“不坦率的人到了最后肯定会后悔，你现在装作不动心，等到以后你跪着求她，她都估计不会理你了。”函效撂下最后一句话，再度闭目养神起来。
韩笑被对方这句话弄得是不知情何以堪，刚想要辩驳两句对方就闭上了眼睛，气得他只好对着函效竖中指来发泄内心的郁闷。
“什么叫装作不动心，谁要是能对那种家伙动心简直就不是人。”韩笑扁着嘴嘟囔了几声，看着窗外的树木飞驰而过，一时感到难以企及的空虚。
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韩笑连忙摇了摇头，红着脸将那个身影从自己的脑海之中抹去，毕竟自己明明刚刚说出了那些话，现在还是为这个家伙而担忧未免显得太过口是心非。
而且就算现在没找到对方，沈若皖这家伙估计也会去延昌城看一看吧。虽然性格古怪，很多地方也不太拘束，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想去大城市看一看，找点新奇的玩意，或是游花街之类的，对于沈若皖来说也不是什么毫无诱惑的事物。
延昌城……默念着这个名字，韩笑不由得仰起脸来。
延昌城离原来的罡风谷并不远，延昌城大体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城市。依着的山，便是那座高耸的巨门山，傍着的水，便是这绵延不绝从西部雪山之下流转而来的大江。
巨门山是一座东西走向的高山，将南北分割而开，北部有着高耸的高原与延绵的丘陵，南部是平坦而又肥沃的平原，黄金水道如同渔网在此交织，延昌城便是平原上的那颗明珠。
至于罡风谷，则在巨门山的东北部，那里如今已然荒废，只留下丛生的树木与灌木，再无原先七杀剑主统御之下的那份奇观。
“说到底，罡风谷被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又是何人将罡风谷毁灭的呢？”
韩笑再度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可不论怎么想，也不清楚究竟是何方拥有如此骇人的实力，能够将存在上百甚至上千年的罡风谷毁灭。
他想不起当年烈火焚天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满天的烈火与浓烟，以及那个人托付给自己最后的夙愿，交到自己手上的使命。
他的神色黯然了一些，每当回想起那灰暗的一天，他就有些哑言。
延昌城离罡风谷如此之近，说不定这里的人应该明白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对，倒不如说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半个武林都应该一清二楚，可，自己为何一点都不曾知晓？
到了延昌城之后，看来有必要去问一问当地的门派了。他这么思索着，又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楚问天，沉默地点了点头。
“问天，七杀剑交予那些江南的义士，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韩笑掀起帘子，迎着有些刺目的阳光，问出这个问题。
正在驾驶马车的楚问天显然被韩笑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但他也只是略微慌了神一下，随即重复了一下韩笑的问题，在沉默地继续驾驶车辆之前留下一句话。
“少主，你自己应该很明白吧，那把剑怎么能交给什么江湖义士？那可是紫薇星神给予罡风谷与七杀剑主的恩赐，岂能交给那些无能的鼠辈？”
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愤慨，楚问天的这句话让韩笑顿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自己当年所接受的委托，之前听来的那些消息都是虚假的吗？
似乎也感受到韩笑一言不发的怪状，楚问天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叹了口气。
“看来前任剑主给您留下的消息还是不够充分，您这才曲解了他的意思。那些人，是曾经罡风谷统御之下的下人，现在罡风谷荒废，他们也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他们只希望您赶快唤醒七杀剑的力量，重新将七杀剑的恩泽赋予他们罢了。看来，您是被什么人给诓骗了。”
想到那些前往天泽洞外面迎接自己的人，韩笑不由得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他正是因为听从了那些人的话语，受不了他们的哀求与软磨硬泡才出发前往江南的。
“不过也罢，他们使用不了七杀剑的力量，那力量只会让人们被焚烧殆尽，正是知道七杀剑的威力，他们才让您亲自押送七杀剑，因为他们害怕接触这把剑。”
韩笑听着楚问天讲事情的真相娓娓道来，顿时也有些感慨：
“他们害怕着七杀剑的力量，却又想要接触七杀剑的力量，还真是奇怪。不过为何罡风谷被灭，他们就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呢？听起来就像是他们原来的武功全都依仗罡风谷一般。”
楚问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深深地叹了口气。
韩笑知道，这是失望的叹气。他不由得窘迫地望着地上的车辙，像他这样一无所知的七杀剑主在历代的罡风谷之中也算是一个传奇。
“罡风谷和七杀剑就像是太阳，而这些武林人士不过是依赖着阳光向上生长的草木。太阳过于耀眼与炽热，草木自然会对烈日感到恐惧。但草木也离不开太阳，太阳黯淡，草木自然枯萎，这是很自然的现象。而且，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武功，有的只不过是契约而已。”
韩笑先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彻底呆住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武功？
怎么可能！他的呼吸瞬间沉重了不少，那个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世界，此时就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肥皂泡，被楚问天的手指轻轻一戳，就彻底带着幻想破灭了。
留下的只是阴暗而又现实的世界，韩笑呆呆地低下头，看见的是更加广阔但也更加神秘与扑朔迷离的世界。
“什么契约？”
他下意识念叨着，就像是初次面对阳光的老鼠畏惧着什么一般。
楚问天终于回过头来，那张本来就有些诡异的脸上挂着更加诡谲的笑脸。
“您认为是什么契约呢？历代七杀剑主都必然与某些存在有过契约，所有的这些武林人士也都与历代七杀剑主有过契约，您认为契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
楚问天突然间想起了沈轻珞的那张脸，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就像是将窗户纸戳开之后，看见了无数只朝自己伸过来的纤细长手。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他有些后悔沈若皖没有在这里，但也庆幸对方此时没有出现在此处，因为他很担心，若是沈若皖呆在自己的身边，楚问天会不会说出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所有的武林人士……都知道……”
“是的，他们都知道，倒不如说，他们不是什么修炼武功的壮士，”楚问天阴冷地翘起鼻子，像是在鄙夷着什么一样，“那是一堆毫无尊严的臭虫。”
“他们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而呼唤您和七杀剑引领他们，他们只想要您站在罡风谷的顶端，观星台之处，在那里将紫薇星神赐予您的星光再度恩泽大地！他们只想要力量，他们才不需要在乎人们的生命。”
韩笑听着楚问天的话语，背后冷汗直冒。
“够了，让我冷静一下……”
他将帘子重新遮住，捂住自己的脸，那张被遮住的脸上此时满是震惊与骇然。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此时坐在角落的函效，和坐在马车前的楚问天，都不由得露出有些意味深长的微笑。他们都仰起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暗自握紧了自己的手。
“原来如此……”
他们不约而同地低声呢喃着，鼻子发出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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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明明有时间写小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摸这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