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震动，好似破布球一般，在那布满了颗粒的粗糙地面上滚动。
血迹只有些微——但却如同白纸上的油墨一般显眼。
按理说，两个相拥的身影，在那样的速度下冲破车窗，落在地上，是不可能拖不出，一片恍若地狱画卷的血迹的。
大巴已经落下了山崖，带着巨大的动能，类似硝烟的味道迟迟地来到，钻入少年的鼻腔。
“嘶……咳咳咳！”
终于——在好似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中，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停下了翻滚。
少年没有失去意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却被皮革摩擦地面的味道呛到，不由得狠狠地咳嗽出声。
但是，与他浑身都充斥着的颤抖不同，他的怀抱却丝毫没有紧绷，就连大一些的抖动都没有。
简直就像是婴儿的摇篮一般，轻柔而温暖。
他将并不强壮的臂弯稍稍松开，低下头看向怀中的人影。
——在灾难发生的那一秒，他当机立断，抱着自己的妹妹就是一个翻滚。
——冲破玻璃，冲破死亡的囚笼，冲破限制，冲破……人类的限制。
但是，眼前的少女，却用沾了灰尘的端正脸庞对着自己……眼睛，没有睁开。
“理莎……理莎！”
少年骇然，大喊着少女的名字。
靠近了妹妹的胸口……其实就算不用靠近，他也可以发现的。
——那已经消失的心跳。
——那隐藏在薄薄的眼皮底下的，涣散的双瞳。
——那无力中逐渐随着风拂过而丧失的体温。
少年不信邪地用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尝试着拯救这位濒临死亡的少女。
随着“咚咚”的声音，少年几乎可以看到少女恢复呼吸，脸色恢复红润的样子。
——但那只是错觉，现实中的少女依旧无力地躺倒在自己的怀中。
交织在少年心中的焦急，恐惧，无处发泄的憎恨……无数次地产生了莫名的幻觉，但美好的梦境却又被狠狠地打破。
【吃掉……】
过去了多久呢？
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
机械式地将一切都屏蔽，但少年的眼神中依旧逐渐地失去光泽。
【吃掉她……】
那纤细的四肢正逐渐变得僵硬——尽管少年用超乎常人想象的按摩方式，为四肢都注入了用以维持基本细胞活性的血液。
无论是对大脑的输氧，对心脏挑动的控制，乃至于少女五脏六腑中必须的营养……
少年的双手舞成几道残影，用世界上最好的医生都会目瞪口呆的方法，强硬地保持着这具身体“活着”的状态。
【吃掉她，跟她在一起……】
但是……纵使没有大的外伤，少女依旧没有醒来。
仿佛少年执拗地保持着这具身体“活着”的状态一般。
少女也如同“入定”一般，没有声息。
——用最基本的氧气消耗。
——用最少的营养。
——用最奢侈的，保存生命的“方式”……
少年的眼神已经充斥了死气——像是遇到邪神的渺小人类。
他知道……纵使是用这种方式，少女也回不来了。
少女在他做到这种程度都没有醒来的理由只有一个——脑部，维持生命的部分，坏掉了。
——在地面上滚动的时候，被震得烂掉了。
即使用上最好的医疗器械，醒来的几率也不到百分之一。
更不用说手工的维持生命了……每分，每秒，少女的生命都在以令人发指的速度流逝。
从少年的指尖，一丝一丝剥离……
【永远地！永远地！】
“闭嘴啊啊啊啊啊啊！！！！！”
并不是什么精神污染之类的……只是自己内心的占有欲在作怪而已。
——愚蠢幸福的幻觉也好，恍若癫狂的幻听也好……
不过是浮光掠影的偶然之事。
但叠加，重复，好似不可名言之物一般粘稠而充满了令人作呕却又诱惑难言的味道。
……………………
……………………
时间过了很久。
久到少年连自己什么时候放弃了都不知道。
依旧是那破旧的护栏，仔细看的话好似云烟的东西从山腰处盘绕着下沉。
“理莎……”
或者涣散或者空洞的双眼，两人精致的脸庞，与近乎破布的衣物……那是名为剧场幕布的后方的，没有人会注意到的，细小的不幸罢了。
——如果自己没有告白。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利用这该死的吊桥效应……
——如果没有摘下头盔……
少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俯下身去，在心爱的人的面前，距离脸庞的几寸……
他想给自己的恋情画上一个句号。
但不经意间，瞥到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停下了——仅仅一指的距离就能触碰的，原本在刚才就无数次为了人工呼吸而触碰过的嘴唇，却被少年生生止住。
精致，完美，充满和谐意味的柔软肌肤。
与妹妹充斥着擦伤，淤血和冰冷僵硬的躯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那种绝境里冲出，却没有丝毫伤口的躯体……
是的，祂是“怪物”——永远没有资格，与人类站在一条线上的怪物。
“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觉，从喉咙的深处，震动着，摩擦着发出了嘶鸣。
【想死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鸣逐渐变成响彻云霄的吼叫，盖过了那阴暗中的诱惑声音。
【我……成全你啊。】
……………………………………
那后来，少女毫无征兆地醒来了——好似搞笑漫画一般，没有任何后遗症地恢复了。
因为过于惊喜，少年的这段记忆有些模糊。
他唯一知道的是……
——我不会再摘下头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