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古羊眼中一片血红。
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眸子，看着面前神色已经化成了冷酷决意的少女，缓缓离开了他的环抱，抽出了插入自己心脏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臂。
“李古羊。我今日渡情关，青山已改，绿水干涸。”
少女再不是之前那个天真烂漫的顾白狐。
但是她的的确确是顾白狐。
李古羊胸中透着风，瞪大的眸子终于转变成了绝望，接而恍然大悟。
“知道了吗？李古羊，绝情谷中，没有谁是谁的垫脚石，也没有谁是谁的铺垫。你把我当成你渡情关的门槛，却没有想到，多年来都是我演绎不错吗？”
顾白狐眉角垂落的发丝在飞舞，划过她决意的眼眸和冰冷的气息。
事情的走向是对了，有一个人成为了渡情关的牺牲品。
而那个人是自己。
李古羊笑了笑，嘴角一咧，吐出一口鲜血。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可是谁有知道？
如在那场鹅毛大雪之中，自己没有掷出去却留在手心里化掉的雪球一般，这一次，他的的确确再最后一瞬感觉到了一线杀机。
从头至尾，
甚至是从几岁的孩童时期到今日，仅有的这么一线杀意。
他自信可以在少女穿透自己胸膛之前就让这个少女死的连尸骨都不剩。
却最后在手心化掉了那线气力。
转瞬即逝的杀意，与突然决定的牺牲。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李古羊到底想着什么。
嘴角挂着惨淡的笑容。
没有责怪，没有后悔，反而是释然了这一切的情况突变。
“今日……我顾白狐与你李古羊，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李古羊蠕动着嘴唇，想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却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飞溅在面对面的顾白狐身上，顾白狐不会在意，反正整只手都已经染上了李古羊的血液，何妨这一点？
“绝情谷真正本家绝学并非是绝情决，而是一纸休书。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
顾白狐看着缓缓在消逝着生机的李古羊，想起也是在这个地方，不过是皑皑大雪。
“我们最后要落得一死一生的下场，这也是肯定的事情。”
李古羊眼神空洞，他虽然双目看着顾白狐，心神早已飞跃到那天山，那天池，那北海，那枫桥。
“你李古羊是十岁跨入修心之境的天才，我只是跟在后面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我只能小心翼翼着，让你以为我一直在愚笨的付出真心，只有将整个自己一丝不留的交出去，才能获得今日这一线生机。”
“顾白狐。”
李古羊动了动嘴巴，试图以微弱的气息打断顾白狐的话语。
而顾白狐判断好了李古羊是彻底失去了反击的机会，不可能获得一线生机，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着而已，于是示意李古羊说下去。
“我想知道……咳咳。”
李古羊于秋风之中倔强矗立的身子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摇摇欲坠。
顾白狐眼神之中百转千回很是复杂，手臂动了一下，终究没有伸出那只曾经无数次拥抱过面前这个将死之人的手臂，握着拳头，紧紧靠住大腿。
而李古羊摇摇晃晃也终于没有使自己倒下去，发丝尽乱，束好的长发随风飞散。
一双回复澄澈的眸子满是血丝，也死死的盯住顾白狐。
顾白狐昂首挺立，不表现任何愧疚和心虚。
“我想知道，你顾白狐……有没有想过和我一起出谷，不入那内谷。”
原来死在这个人手下的时候，是真的会想问出这种问题。
不能避免，痴言怨语。
“从未有过。”
“啊……这样啊。”
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啊。
仰望青天，一行白鹭徘徊哀鸣。
李古羊一瞬之间，双目炯炯，如同神人，回光返照。
“顾白狐，十多年来的照顾，我李古羊今日一并归还，从此以后，山无棱，天地合，不敢与卿相会。此生已止，此后生生世世，斩断情缘，相逢如路人，就在今世，恩恩怨怨，一并了结！”
从李古羊的眉心里飞射出一道清鸣的金光，直射云霄。
这一刻，天地失色，对面的顾白狐紧咬嘴唇，脸色苍白，感觉两人之间的空气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李古羊朗声道“我辈修行人，皆可入青云。三生三世只求长生，不再问情。今日我李古羊，自断情思，斩断红线，就地兵解！” 九层青云之上，一位老人手里紧握着千百万根红色的丝线，影影绰绰的连接着世间千千万万男男女女。
有一根细线，猝然断裂。
老人紧闭的双目微微睁开，叹了一口气。
“世间自有痴儿。缘也，孽也。”
——
飞射而出的那倒金光化成无数柄光剑，环绕在李古羊的头顶。
顾白狐将嘴唇咬出了鲜血，脸上已经涕泗横流，模糊了美艳的面容。
却强忍着自己最后的理智，没有跨出一步，没有出声。
“顾白狐。以后，你修行大道平坦，再无阻碍。没有什么可送，我以这颗丹心赠你，乘风破浪，鹏程万里。”
顾白狐看着李古羊挂着温暖的笑容，没有一丝责怪，即使斩断两人之间生生世世互相纠葛的红线时，无比坚决。
接着光剑落下，光芒四射。
李古羊，就地兵解。
世间再无李古羊，只在地上留下了一颗红色玉石一般晶莹剔透的丹心。
终于顾白狐跪坐在地上，世界末日一般的崩溃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泪眼模糊着。
这个人间，再没有李古羊，再没有那个陪自己看大雪纷飞，陪自己踏过枫林断桥，陪自己看遍天山天水的那个男子。
“李古羊我对不起你！”
顾白狐从未想过自己要说出这句话，但是还是最后几乎掏空了气力呐喊出这句话来。
直到最后，顾白狐都认为李古羊会为了进入内谷拿到休书而杀掉自己，可是明明大概是同归于尽的场景，自己后心的那道强大的气息却猝然消失了，李古羊最后选择了牺牲自己。
接着斩断两人之间缠绕的红线，以正顾白狐的修行道路，从此畅通无碍，再无牵扯。
她很想抱住刚刚摇摇欲坠的李古羊，说出这句对不起。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进入内谷与李古羊双宿双飞。
她选择的背叛，其实却是唯一的选择。
顾白狐想起了什么似的，跪坐在地上的身子连滚带爬到担心旁，小心翼翼的捧住那颗李古羊的丹心。
温润如玉，
熟悉的气息，
微微闪烁着光芒，就像那双对视了十多年的眸子。
澄澈，一片丹心。
“啊！！”
顾白狐的发丝在随风飞舞，她扬着自己如同天鹅的脖子凄厉的喊叫。
“古羊……”
消失的人，不会回来。过去的事情，无法重复。
世间少了一个弱冠之年步入忘我之境的翘楚，多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女神仙。
——
李古羊射入空中的一抹金光飞入绝情谷，将一片花海染成赤红。
三生石碎成粉末。
长生树如枯木逢春。
公孙不离在阁楼之中睁开双眼，来到窗前看着谷中顿生的异象。
看着李古羊兵解的那个方向，隐隐有仙音在耳边缭绕。
接着公孙不离恍然大悟，取出了自己珍藏的烈酒，斟满酒杯。
然后拿着两个酒杯，一杯倾洒于地板之上。
“我绝情谷中皆是薄情之人，但你不是。”
“我敬你是个男人，敬你是个爷们！”
“我公孙不离，自认这一点比不上你李古羊，愧为人师。”
接着将酒杯一饮而尽，高举空杯，向着远方。
“绝情谷公孙不离，恭送李古羊！”
绝情谷中千人匍匐于地，敬仰于这抹红光，不敢言语，直到红光褪去。
而此时眉心生出一颗丹砂的顾白狐昂首入谷。
完全不同于出谷之前的天真烂漫，现在目光里都是冷傲，接近的人都要被这寒意冻伤三分。
公孙不离站在绝情谷中通往内谷的山道最上端，将手附在身后，带着赞赏与遗憾看着这个在一死一生无解之局里存活下来的少女。
百感交集神色复杂。
“按照规定，谷主，弟子顾白狐，来取一剑与休书。”
此时谷中红光已经褪去，回复平静，公孙不离看着天边不知想些什么，良久才转过头，看着低垂脑袋的顾白狐。
“此时心中作何感受。”
本来不该问出这个问题，作为谷主的公孙不离也从未这么问过，但是今日却开口了。
顾白狐身形没有一丝动摇，此时心中一片澄澈。
缓缓开口。
“弟子没有什么感受。不过杀一人，不过登堂入室而已。”
公孙不离微微点头，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少女，比起李古羊，顾白狐才算是真正能够摒弃一切潜心修炼的天才。
冷血而无情。
“心中可有遗憾？”
此刻，顾白狐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清澈。
“弟子，问心无愧。”
掷地有声。
公孙不离哈哈大笑。
“好一个问心无愧！顾白狐，今日，你步入内谷，为我第六代谷主公孙不离亲传弟子，取一剑，取休书。为我绝情谷的门楣，发扬光大。”
最终顾白狐取了一并剑身狭长，剑柄通红的长剑。
取名。
“红谷”。
PS：这不是与正片没有关系的小剧场，只是把这个世界，一些角色写的更为详细一点。绝情谷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