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不说了！虞姑娘又要出来弹奏了，咱们还是先听！”
“正是正是！”
关汉青凑了过去，却没想两人已经停止讨论，不由有些急切。
“两位兄台，请问那水底怪物在何处所见？”
正准备翘首以待虞美人的表演，一位公子听到关汉青的话疑惑的转过头来，入眼即是一张粗俗不受拘束的粗犷男人面庞，公子吓的后退了退。
“什、什么怪物！”
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掉了。
关汉青眉头一皱。
“刚两位所论不是汉水里的怪物一事？”
两位公子却不耐烦起来，不想与关汉青说这种事情，于是怀着鄙夷的目光看着一身破旧的关汉青“没有！没有此事！你、你刚刚听错了，还有，虞姑娘已经开始弹奏，竟有闲心问这种东西！真是粗俗之人！”
……
关汉青施施然回到最为，心里没有动什么火气，只是觉得窗外黑漆漆的江面显得不太平起来。
虞美人这次不再出现在众人眼前，而是躲藏在帷幕之后，透明的绣着梅花的屏风若隐若现她的身姿。
来了一位仪态大方的姑娘，坐于古筝之前，素手轻弹，在众人不明所以，这头牌的专场才刚刚开始，如何就换了人？
而众人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在弹奏出三个音符，在众人恍然这是在京都声名鹊起的戏曲大家汤显祖获得圣上赏识的大作《牡丹亭》时。屏风之后，虞美人缓缓动起身来。
关汉青一双三角目死死盯住江面，舱内众人惊呼，虞姑娘今日竟然翩翩起舞，虽然不能一睹真容，但从未起舞过的她此刻已让众多公子大少甚觉荣耀。
缓缓启动的画舫，在虞美人摇曳身姿之时已经离开岸边。舱内推杯换盏，因为饮酒而相识的‘好友’比比皆是，卖弄墨水的文人纷纷写诗作赋，以明月，以汉水，以晚风，以虞美人为题，好不雅致。
而附庸风雅的大家公子则是互相攀比，炫耀自己祖上出了那些人物，家族中或有光宗耀祖的人物在京都任职。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大家公子，特点届时，声音无比铿锵，试图用话中所言惹的美人欣赏。
虽然画舫上的姑娘皆是清倌人，但众人心里都清楚，只不过不能在画舫之上，以银两逼迫美人寻欢作乐而已，但是若是芳心暗许？两情相悦则是无忧无虑。
关汉青不喝这画舫之上，所谓‘烈酒’，实则淡如水，甚至还有甜味，茶壶倒是换了一壶又一壶，看的东家咬牙切齿，喝茶的钱看虞美人表演，若不是看这家伙五大三粗，真得给扔到汉水底下喂鱼。
筝声悦耳，而画舫之上的众人皆是大醉酩酊，烛火随着虞美人的身姿而摇摇晃晃，一下罗裙飞舞，一会因为弯腰而凸显了美人的姣好身段，众人目不转睛。
关汉青听着越来越激昂的筝声感觉不妙，虽然自己不懂音律，但是似乎有什么在扰乱自己的心神。
是隐秘而一种深入的试探。
而在场的酒客渐渐的面色红润，已经在虞美人的舞和筝声之中，变得有些失控。
这不对。
动作变得愈加浮夸，而大部分人的眼睛。
已经是闭上了。
关汉青沉默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伏在桌子之上，而一只手却紧紧地摸住自己的狭长木箱，隐隐有一线青色在流动。
场面不知在何时安静下来。
烛火已经熄灭，场面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隐隐约约酒醉的鼾声，像大雨停下之后，万籁俱静。
“好汉何不抬起头来？众人皆醉，可您只是饮茶不是吗？”
如同天籁的声音从远方遥遥传来，关汉青睁开自己的三角目。
抬起头来，紧紧按住自己的木箱。四周是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无数人头攒动，但是关汉青能感觉到的气息，只有一个地方。
“虞美人？”
虽然从头至尾，上船以来，这位头牌清倌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或许弹筝，或许起舞。但是关汉青就是觉得，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她。
“好汉可是行走人间，斩妖除魔的仙师？”
声音还在那个方向，却不见人影。
“斩妖除魔算是答对，仙师则不是。血刀门二代弟子而已。”
“血刀门？何方门派？”
声音有一丝迟疑，显然在思索，这个名字是否有哪位当世宗师，屹立于世。
“在有武当屹立的西玄州不值一提。”
关汉青如实以告，若不是因为武当，自己也不会毅然下山，凑这等热闹，开山立派深知自己修行未到，此一行，不过是取一桩投名状而已。
“喔？那……你何故多管闲事？”
摸清底细，对方显然不客气起来。
“哈哈哈，今日襄阳赏花节，谁都能来，为何我不能来？”
关汉青知道对方说自己多管闲事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心照不宣。
“那么……好汉就是要为我们姐妹献上一份不错的武修之人的阳气咯？”
声音不再那么像天籁，反而透露出一股刻意阴森森的感觉来，关汉青毫不畏惧，一脚踢开木箱，里面赫然露出一把足足一米长的大刀来，一丝青光流溢出来，刹那之间，舱内流光溢彩。
“那你们，自己来取！”
关汉青手持青刀，转瞬之间，风声大作。
身后一道身影扑来，关汉青不多言语，转身一刀，青光一闪，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着青光看去，地上一只硕大的鱼尾和依稀看得出人形的上身被一刀两半，血液在地板上横流。
“原来是儒艮！”
“这刀……你到底是什么人！”
远方的声音惊疑不定，正常来说，人间兵器，除非是圣贤遗物或者是灵气盎然的器具，不能伤害精怪分毫，而这刀非但没有退让，反而让自己人当场分尸，显然有些棘手。
——
汉水岸边，一位正在披蓑戴笠的渔夫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鱼篓叹了一口气。
身边蹲坐着一名系发髻的童子，百无聊赖的往江里扔着石子。
“啊啊啊，先生，那老鬼还没出来，咱们要等到是什么时候？”
“圣叹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老鬼在水中才是大麻烦，吾与江边钓之，愿者上钩，岂不是善缘一桩？”
姜圣叹却突然站起身来，看着江中，一艘画舫里青光大作。
“先生先生！那！那是什么！”
老人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稳坐钓鱼台。
“我给你起名圣叹是因为谨记圣人之言，不是让你大呼小叫，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下？”
此时老人的吊杆抖动了一下。
“哦哦哦哦！上钩了上钩了！”
姜圣叹冷眼看着此时激动起来的老人，叹息一声。
“咳咳……”
发觉自己失态的老人咳了一声，接着又坐了下来，将勾上的一尾红鲤放生之后道“这才是上钩的鱼儿啊。”
姜圣叹狐疑的看着这位在宗门之中从来不管多事，却需要经常下山寻找合适的门徒的老人。
“咱们这次不是来除那只汉水里千年的儒艮吗？”
“那关我屁事，咱们一不是武当，二不是终南山门，斩妖除魔什么时候是我们的事情了？”
姜圣叹这才知道自己又被这个没正经的老顽童给蒙骗了，顿时气恼的跺跺脚。
“先生！你早说你是下山来找弟子的就行了！干嘛要骗我？！”
老人有些心虚的看了大发雷霆的男孩子一眼。
“我这不是……不这么说你能下来吗？整日在宗门里修行，我不是看你太无聊了吗？诶诶诶，有话好好说，圣叹你干嘛去！”
老人将吊杆一扔，看着转身就走的姜圣叹。
“买龙脑酒！”
姜圣叹没好气。
“那不错，那不错~”
老人搓着手嬉皮笑脸，没有一点长辈风范，此时江面风云突变，以画舫为中心涌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江面翻涌，风声鹤唳。
老人赶紧小跑几步，来到高处，俯瞰江面。
“好戏啊好戏！”
——
关汉青手持青刀一路杀红了眼，将船上的儒艮杀了个七七八八，顿时舱内一片血海，桌子上的酒盏东倒西歪，椅子也坏的七七八八，一群躺在地上的乘兴而来的儒生公子和失去生机露出原型的儒艮早就分不清谁是谁。
于屏风之后，一脸惊疑不定的虞美人看着自己的同类一个个被关汉青斩杀，拿出了一个铃铛。
来到船尾，摇摇晃晃，朗声道“此事棘手，子孙虞鱼恭请老祖宗！”
良久，江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等我回去，拔了你的皮！”
虞鱼脸色苍白，踉跄几步，接着跪在床尾，不敢言语俯首。
江面涌起漩涡，风雨大作。
关汉青杀出一条血路来到床尾，看着正俯首的虞鱼，喘着粗气。
“怎么？打不过请家长了？就这点本事，还好意思学人家吸取阳气？”
借助赏花节凭借自己的名气，来吸引阳气充足的年轻人，本来就是这群儒艮的目的，此时被关汉青道破，虞鱼只是微微转过头，含恨瞪了一眼坏了这次任务的男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祖宗决定出马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老祖宗是个什么东西！”
关汉青也不管虞鱼，而是将青刀狠狠的插在船上，看着渐渐露出身形的元凶。
在乌云与雷电的相交辉映之下，漩涡的中心，出现一个苍老的妇人。
她踩着如同一片高墙的浪花席卷而来。
“阁下何人，竟坏我族渡劫大事！”
关汉青看着老妇人，露出一抹狠戾的笑容，手掌却紧紧地握住了手中这把自己祖传的青刀。
“老妖怪，你放心，我既不是武当弟子，也并非一叶寺圣僧，只是路见不平，拔刀除魔而已！”
老妇人哈哈大笑，面露不屑。
“连忘我之境都不及的废物也敢提拔刀除魔？！我定要生啖其肉，将你脖子划开，用你的鲜血，祭我族亡魂！”
老妇人乘浪而来，手持一道水流，狠狠掷向这艘画舫，虽只是一道水流，关汉青如临大敌。
这道水流伴随的风声，伴随的滴落的雨水，渐渐壮大，渐渐吸取了江上风云，涌成一柄尖锐的，巨大的长枪，直刺关汉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