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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悔棋大道

武当小师叔

  

第二日。

徐燕来提着书袋子来到武当山专为记名弟子开设的学堂。

教书先生是来自武当山下银瓶县的一位教书郎,是一个二十多岁才通过童试之后再没有在人才辈出的大越王朝响起半点水花的失意读书人。

一心读书,不修道也不习武的读书人何有书到中年连基本的生活也难以维持,受尽邻里嘲笑的他没有半点为自己争辩过,只是一个劲的看书,却也没有再去考取功名。

直到有一日,武当山传来招纳教书郎的消息。何有书将家产变卖,连夜上山。而邻里乡亲对何有书冷嘲热讽,七嘴八舌别到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桥洞子下的乞丐恐怕又要多一个咯。

后来银瓶县的人再没有见过这个在县里读了三十多年书的何有书,大家只当他是要么被赶下山,要么根本没有勇气去往武当山离开本地了,谁也没有认为过何有书会成为武当山的教书郎。

何有书不计较什么圣贤之道,也不在乎儒道之争,他什么都看,什么都读,也什么都教。所以学生们即便什么都问,何有书都能回答个大概,他的课堂基本没有学生迟到或逃课,久而久之获得了山上所有人的敬重,谁见了都会叫一声“先生”。

徐燕来看着整整齐齐的学堂,寻找着想看见又不想见到的身影,却没有出现。于是心里又浮起了一会失落一会欣慰的心情。

捧着书的何有书基本每天都是第一个到达学堂的人,何有书教他们,这叫做以身作则。于是谁也没在何有书的课堂上迟过到,虽然先生不会说什么,但是身为少年修行的孩子们心中的倔强却觉得会输人一等。

“有一个位子空了。”

何有书没有在问任何一个人问题,因为不在的人不会回答,而自己心里也知道是哪个没有来,他只是说了一下这个事实,在孩子们的心里却认为,先生这是在告诉自己,是哪一个孩子落下了脚步。

“先生,是宋九龄没到。”

说话的少年是乔知玄同门师弟马路遥的记名弟子秦公台,天资聪颖,早早步入修身之境,渐渐摸到了修心门槛,与徐燕来同为武当山小辈中的希望之星。

没有人会对宋九龄这个名字感到惊讶,虽然辈分上他们要叫一声宋九龄‘小师叔’但是除了徐燕来,没有人会这么叫宋九龄,在同龄甚至小一点的人眼中,就是一个天赋平平,不思进取的懒人,不会有人尊重,更谈不上尊称了。

“先生,小师叔闭关去了!”

徐燕来赶忙起身向何有书解释。

何有书眼中闪过一丝神采,接着陷入平静,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又闭关?我看宋九龄就是为了逃课吧,反正明天就出来,谁不知道他什么尿性?”

秦公台的话让所有人发出欢快的笑声,实际上在徐燕来说出宋九龄去闭关的时候他们就想发笑了,但是毕竟是在先生眼皮子底下,没人会这么做,秦公台的话让他们再没顾忌,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宋九龄的闭关,就是一个笑话。

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典范,

不,不能这么说,毕竟宋九龄根本连打鱼都没有过,天天晒网。

“秦公台你别一个口一个宋九龄!他是我们的小师叔!”

徐燕来气的小脸通红,与秦公台争执起来。

“燕来,宋九龄只是你的小师叔,可不是我们的喔。”

又一个孩子忍不住出声了。

“就是就是,可别代表我们。”

“谁想叫他小师叔啊?每天被你叫小师叔他也好意思。”

学堂里针对宋九龄的话层出不穷,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基本上每一次都在宋九龄传来闭关消息之后。

徐燕来一张小嘴没办法和一群孩子们争执,只能气的直跺脚。

“上课。”

何有书也没有看热闹的兴趣,仅仅一句话就让争执停息了下来,没有人会在课堂上忤逆何有书,不是何有书多么有威望,或者是气势磅礴,而是武当山有规定,不尊重师长者,立即逐出武当山,解释的余地都不会给。

徐燕来回到座位,看着空荡荡的那个位置,紧咬银牙心里想着“小师叔这次你可得晚点回来啊,起码要闭个七天吧?”

——

天柱峰顶,太和宫内。

身着青衫道袍的马路遥快步走入了大殿,看着自己的掌门师兄正在上座,闭目养神。没有见着平日都在殿内和乔知玄对弈的那个少年身影。

“师兄,一个人修的可是周公之道?”

乔知玄早就知道马路遥来到殿内,此时也不在自顾自的盘腿养神,站起身来,轻轻拂袖,扫去浊气。

抬眼看了这一位当代算是武当一块招牌的同门师弟,马路遥年纪不大,才四十有余便步入忘我之境,可能无需一个甲子,在武当将要迎来第二位天下无人之境的门徒。与自己的中规中矩比起来,可谓有天纵之才。可历来武当皆是如此,只有适合的人担任掌门,显然,潜心修道,不问俗世的马路遥不在此列,就算是秦公台也不过是马路遥的记名弟子,由自己一手代劳。

“我这还不是养生?盼着有朝一日能或者亲眼看见我武当的第二位天下无人。”

乔知玄自知天资不错,但比上马路遥这种天赋绝艳的天才根本不值一提,早就放弃了飞升求长生的所谓大道,一心操劳武当上下,不敢废弃上下十二代的一丝一毫。

“师兄可别乱说,长生大道,可遇不可求,我辈也只是瞻仰吕仙风采而已,不说这些,怎么没见小师弟与师兄对弈?”

马路遥摇摇头,修行之事到达自己这种地步,往前一步如登天,有所机遇或感悟或许能像吕仙那样,一日乘鹤忽有所得,投剑而飞升。但是再怎么口吐默念,静心修炼都是虚妄而已,反而是心急所不能往,反受其害。

乔知玄叹一口气。

“这不,又闭关去了。”

马路遥笑了起来,抚了抚自己并无褶皱的道袍。

“小师弟有心了。”

“有心个屁!那混小子,也不知咱师父吃错了什么药,非得把这熊孩子带回山上,修行倒没有长进,闭关闭的比谁都勤快。”

乔知玄当然也是知道自己就只能这么说说,除此之外没有办法,宋九龄要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下山赖在武当,自己也毫无办法,谁让这是师父仙逝之前带回来的,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师弟呢?

“师父不在妄论他老人家有违伦常喔。”

“别拿老夫子那一套唬我,再说了,说他老人家怎么了?大不了我死了之后,去见他再被敲几个竹竿,他到时候还能将自己赶下武当不成?”

马路遥放声大笑,走到乔知玄平常都会收拾好的棋盘边,从棋盒里捏出一枚黑子。

“那小子闭关也好,跟他下棋,走不了三手就要悔棋,纯粹让人恶心的。”

乔知玄看着马路遥的动作,想起平日跟自己对弈……不,那根本算不上对弈,宋九龄棋力跟十二岁的少年没有什么区别,不如说是还不如十二岁的少年,每每走出三手必定悔棋,每盘在自己未尽性之时,就投子认输,小孩心性暴露无遗。

马路遥想到了什么。

“师兄,咱们好久没有下过棋了,来一盘?”

乔知玄苦笑着摇摇头“咱们本来棋力就有差距,大部分都是你赢,我若侥幸胜得,也最多赢你一两目,这些日子我净跟那小子闹着玩了,恐怕棋力更不如以前,要是被你屠杀,那还是算了。”

而马路遥却已经将棋盘摆好,率先执白子落在棋盘右上角星位,看着乔知玄,只需一眼,默不作声。

乔知玄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能拂了拂袖子,在马路遥对面落座,拿起黑子,摇头苦笑。

仿佛只有一眨眼,却烧过两柱香的光景。

乔知玄看着棋盘上并不复杂的路数,有些恍然。

马路遥将手中的白子投入盒中,看着自己的掌门师兄,平静坦然。

“师兄,你赢了。”

乔知玄冥思苦想一路下来也不知道这个局面如何产生,好像落子如有神,自己陷入长考的境地也不是很多,开局的造势,中盘的厮杀,末盘的收官都如有神助,清晰不已。

“让我想想,这不对……路遥,你放水了?”

想来想去或许只有这个答案。

马路遥摇摇头“师兄,你回想全盘,我的路数一直都是原来那样,可有大错之处?”

乔知玄想想的确如此,没有特大的一眼看破的破绽,一如往常,而且知道自己这位师弟的心性,万不可能为了配合别人的体验而做出让步行为。

马路遥看着陷入苦思,而不得解的乔知玄。

“师兄,你棋力进步了。”

乔知玄怔了怔,接着否认“这不可能,我又没有去向哪位大家请教,怎么可能这样下过你。”

“但是你和小师弟下了许久的棋,几年过来,我已不如你。”

乔知玄听着马路遥的话里有话,更是感觉荒谬了“你说宋九龄?那不可能,和那小子下棋,没把我气死就算是好的了,和他下棋能有什么长进?”

“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棋力没有退步,但是师兄能轻易的下过我。这还算不上事实吗?”

马路遥站起身来,俯瞰天柱峰,青烟袅袅,彩云未归。

而山涧之间,已经听不到什么猿啼。

“太荒唐了。”

不知道乔知玄说的是这盘棋还是说的宋九龄,还是马路遥这番话。

“师兄认为他悔棋就是因为不会下棋小孩子顽劣吗?为什么不可能是他率性而为,下完之后用悔棋来告诉师兄,师兄的落子,哪一手出现了破绽。实际上师兄在小师弟悔棋之后,就能看得出来什么是自己认为对手会落的子,什么是自己这手真正暴露出来的破绽吧?”

乔知玄无言以对,沉默着来到马路遥身边,看着在脚底之下的峰峦和白云。

“没听到猿啼声吧,路遥你知道那些猴子去了哪里吗?”

马路遥当然不知道,摇头不语。

“都去了小蚊峰。”

“小蚊峰?何故?”

乔知玄突然想起那个少年,总是会在下完棋之后,捡起石子,砸向那群知道少年输棋特意来喝倒彩的山猿。乔知玄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在马路遥诧异的眼神里,将其投了下去。

接着拍了拍手掌,毫无一点掌门风范,更别说百姓眼里的活神仙了。

“咱们那位小师弟,就是在那儿闭关呢。”

不管提到谁,说去小蚊峰闭关都会觉得莫名的喜感,马路遥也是如此。

微笑着,将两手放在身前。

“有趣有趣。师兄,看来这一次,很久没人会跟你下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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