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春田手里接过咖啡,从口袋中掏出一包巧克力,撕开,扔了进去。巧克力挣扎了几下,然后就沉了下去,与咖啡融为一体。春田将一把勺子递了过来,放在了我的杯子里,搅了搅,惊扰了随意飘散的热气。我拿起手中的杯子,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混杂着苦涩的巧克力,即使喝过了很多次,但我还是忍不住砸了砸舌。
将杯子放下,抬起头,看见的是春田有些疑惑的脸。
“fal啊,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黑咖啡和黑巧克力混在一起,不会觉得苦吗。”
我摇了摇头。
“不啊,不会的,只是觉得难以下咽罢了。”
我脱口而出,这自相矛盾的回答显然让春田很疑惑,她并不想继续问下去,摇了摇头,走开了。
我不禁再一次端详手中的咖啡,深不可测的黑色,倒映出了我的脸。我眨了眨眼,对着自己笑了笑。回想起了fn57她们第一次看到我的咖啡的时候,一个个露出的惊讶表情,我不由得撇了撇嘴。“这些没品位的家伙,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就大惊小怪的。”菲儿从我的肩膀上跳了下来,在桌子上直起身子,抬头看向我。我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头,这么多年的战斗过来,唯一能理解我的,只有菲儿呢。菲儿举起手,把手中不知道怎么从我口袋中掏出来的巧克力递给了我。祝我好运吧,今天又是作为人形拼命的一天啊。我从菲儿手里接过被我视为好运的巧克力,走向了我的驻地。
请不要笑,指挥官,迷信好运并不是幼稚。人在战场上呆的越久就越依赖运气,这是一个人告诉我的。指挥官,要听听他的故事吗。
“菲儿,到这里来。”
指挥官向我招了招手,不仅是我,菲儿也从我的肩上跳了下来,跑到了指挥官面前。
“请问,你叫的是哪个菲儿呢。”
我抬起头看向指挥官的脸,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俯下身子摸了摸我的头,从背后变戏法般拿出了一块黑色包装的东西。
“当。”
“这是什么东西?”
我疑惑的问。
“这是巧克力哦,旧时代留下来的好东西,你刚出场没多久,还不知道。找到这东西,意味着好运哦。”
我十分好奇,从指挥官的手里接过了着名叫巧克力的黑色的东西,放了一块进嘴里。苦涩瞬间从舌尖扩散开来,让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我刚要把它吐出去,却被指挥官捂住了嘴。
“别吐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浪费了呢。”
我挣脱开指挥官的手,不满的反驳他。
“这么苦的东西,怎么能咽的下去嘛。这哪会是能带来好运的东西啊。”
指挥官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我的反应,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别这样说啊,巧克力还是很好吃的啊,你在嘴里再含一会,它可是有着很浓的香气的哟。”
我半信半疑。
“那,那就姑且再信你一次。”
我忍着苦涩的感觉,在嘴里含着,香气逐渐从渗透到了鼻腔,每次吸鼻子,鼻腔里都满溢着油脂的香气。
“哇,是真的诶。”
我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小孩子般的惊叹。指挥官看到了我脸上夸张的表情,摸了摸我的头。
“还真是个小孩子啊。”
我一脸嫌弃的把指挥官的手推开。
“总是把我当小孩子来欺负我。”
指挥官尴尬地笑了两声,收回了手。
“是我忘了,你是为了战斗而生产的人形,抱歉,我不该把你当小孩的。”
指挥官转过身去,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总是感觉他的身影带着一丝落寞。
指挥官是一个让人无法估算年纪的人,眼角的伤疤和皱纹聚在一起,刻满了沧桑。但要是笑起来的话,那笑容却带有几分青涩,和羞怯。
他自诩有着高雅的品味,听着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歌,在自己的军服上,挂满各种各样的小饰品。我们都不认为他的品味有多高,却又不便指出,只好任由他自得其乐。日子平静而又缓慢的过去,我开始盼望着第一次作战。之前一直在和指挥官一起执行警戒和巡逻的任务,还没有真正的与铁血交战过。而且指挥官总是在执行任务时四处瞎逛,不时还会在废墟里翻找东西,尤其是巧克力这种旧世纪的东西,抬起头的时候,成就感写满了他的脸。巡逻并不像是巡逻,反而像是在领着我旅游一般。我有些不满,但一直不好意思提出来。而且,我实在不是很能说服自己指挥官是指挥官,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没事的时候总是在四处闲逛,经常会把我也带上。虽然这样也很好,但是我已经因此缺席了很多次训练了,尤其是同伴们在我被叫出去的时候投来的复杂的眼神,实在是让我有些愧疚。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被指挥官叫了出去。
我怀揣着心事,拿着枪不安的跟在指挥官后边,没有了往日的活泼。指挥官依然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不时的在路边的废墟旁停下来,翻找着东西。由于停的时间太久了,我直接撞到了指挥官的后背上。指挥官转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
“巡逻的时候一定要打起精神,fal,你还拿着枪呢。”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指挥官缓和了一下语气,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包巧克力递给了我。
“是不是太紧张了,来一块巧克力吧,我的父亲告诉我巧克力有舒缓心情的作用。”
我还是没有回答。
指挥官有些困惑。
“fal,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我无法再忍受下去这种尴尬的气氛,违心的话脱口而出。
“我要回去训练了。”
“哦,是这样啊。”
话语里的失落清晰可辨。
我转身就要向基地跑去,手却被指挥官拉住了。
“fal,答应我,不要喜欢上战争好吗。”
我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挣脱了他的手,反向跑回了基地,一路上都没有回头。
我问过那些曾经负伤过的同伴,受伤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们只是告诉我,并不会有多疼,而且,可以维修。我多少有些放心了,看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受伤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的事,至少,在我的想象中是这样的,因为我并没有受过伤。不过,指挥官倒是好像受过伤,他在走路时,总是一瘸一拐的。我总是在想象,一瘸一拐的指挥官在战场上是怎么战斗的,或者,还是他根本不会去战斗呢。我的预想是错的,大错特错。
我们被包围了,被铁血围在营地里面,或许只有鸟可以飞出去吧。绝望逐渐四散开来,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人都在等着指挥官下最后的命令,是等待支援,还是突围,杀出一条血路。但说实话,我们对突围这一选项,并没有多少把握,平时疏于训练的我们,可能都会死在突围的路上。
“我们不能在这坐以待毙,现在,就开始突围作战。”
指挥官拿出了自己的手枪,脸上失去了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畏惧的寒意。我从未见过这副表情的指挥官,稍微在原地愣了一下。
“fal,跟我来。”
指挥官在叫我。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叫你,fal,跟我来,把你平时训练学的东西都用上。”
我慌慌张张地跟上他,走出了指挥室。
突围开始了,寂静的夜空突然被一声枪响击碎,然后,各种各样的子弹和炮弹将天空划成一个个小块。我跟在指挥官后边,一点点的摸出营地。身后的同伴一个个消失了身影,恐惧,开始在我的心里翻涌。
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指挥官停住了脚步,手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握住我的手,放到我的手心里。
“别紧张,就差最后一点我们就逃出去了。”
手心里的巧克力并没有缓解我的紧张和恐惧,我很想问问指挥官,我的同伴们到底哪里去了,我们,还能不能逃出去。但我并没有勇气发问,只是把手里的巧克力,更加握紧了一些。
“该走了。”
指挥官一下子冲了出去,我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开几米远了。我抱着枪赶紧跟上,在快要跑到下一个掩体时,我跌倒在了地上。我无助的趴在地上,看着两边的子弹在我身旁飞过,等待着属于我的那一颗。
指挥官从掩体后边重新向我跑来,完全把纪律抛在了脑后。我赶紧拼命摆手,想让他回到掩体后边,在外边暴露的话,是很容易中弹的。他还是来到我我身边,准备掩护我撤退。我最担心的事情,一下子就发生了。子弹从他的身体穿过,红色液体瞬间喷涌而出。他捂着伤口,奋力把我拉起来,我赶紧架着他回到掩体后。
他靠在掩体上,脸上满是平静的微笑。鲜血从手的缝隙中喷涌而出,我慌了神,想要帮他止血。
“别忙活了,我不是人形,没法救回来了。快走吧。”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是在哭。
“为什么要回来救我,为什么要违反纪律。”
他拼命抬起那只没有被鲜血沾染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别哭了,好孩子,快走吧。士兵死在战场上,是很正常的。我只是把运气用光了,才会死在这里。”
他从口袋中摸出另一块巧克力,递给了我。
“这是最后一块了,我最后的好运,都全部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希望你的好运,能够比我的长一些,嗯,不对,要长很多,一直到战争结束。很多看起来很重要的事情都会被忘记,只要你不要忘了我就好。”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
纠结大大小小的胜利实在是没有品味的事,对我而言,一切都是由运气决定的。但我的好运已经并不属于我自己了,我发誓,如果有一个人,值得我的信任,我会把我的好运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哪怕最后的结局是死亡,我都无所畏惧。
Fal的故事讲完了,在我们两个之间,只留下了寂静。我看着坐在我旁边的fal,她正低着头看着自己杯子中的咖啡,就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一般,脸上十分平静。她突然拿起杯子,将最后的咖啡一饮而尽,重新向春田要了一杯红茶。轻啜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巧克力,递给了我。
“指挥官,今天的红茶味道还不错,那么,今天的巧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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