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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隐示录

  

洛依丝是一切权的源头

违背洛依丝便等同于违背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早在远古的洪水淹没大地时我们便在星海下起誓:

我们没有信仰

没有情感

没有意图

不会欺诈

不会伪善

不会软弱

我们就是洛依丝

我们代表大多数

这次的梦境极为简短,但是意外闪烁过了一些极为震撼的画面。被洪水席卷的世界,扑面压来的漫天星辰,以及坚守在至高峰上指天立誓的仅存的人类。

感觉有些熟悉,是哪本奇幻小说的情节吗?

闹钟依旧在吵闹。七点零三分,已经不及多想了。

我翻身跳下床,直接略过了刷牙洗脸的流程,从桌子上抄起一片面包,拎着书包便向外奔去。

在寒流中边跺脚边等待川流不息的车流流过,在闪烁的红绿灯前被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困在马路中央,在十字路口望着分割天际的杂乱的电线。

距离上次和发卡女一同受困于果汁店已经过去一个半月,而那个家伙也终于在两周前学会了骑车,从此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都很难再看到她的身影。

短暂过头的秋季后面就是漫长的严冬。

一只离群的白鸽掠过高大的废弃教学楼,没入了长草衰败的荒原之中。

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低头准备默刚刚发下来的英语测试纸。

就在这时,英语老师宣布了收卷。

…………

熬过艰难的上午,我夹杂在喷涌出教室的人流中跑向食堂。在穿越过绿漆斑驳的走廊时我又看到了那个害的我吃了张黄单的涂鸦。说来奇怪,不知道那个元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使得年级主任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把它消除。

就这么停顿的一瞬间,我被路泽捕捉了。

“捉到野生李融一只!”

洪流中被一只纤细的胳膊拽了过去。

“不再是平头了嘛。”

“这句话昨天、前天、大前天以及之前的无数天里你已经反复说过了。”她二话不说给了我一拳。

没错,她给了我一拳。

说起来第一次和路泽相识竟然就是在食堂。

当我捧着我的鸭腿培根饭满食堂地转,然后悲惨地发现整个食堂只剩下了两个位置时我毅然选择了坐在留着平头脸颊侧斜着创可贴的路泽对面。

然后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路泽,路鸣泽去掉那个鸣就是了。”

我记得我当时下意识地问,“兄弟你的声带是不是发育的不太好……”

“啊,是么,”她很吃惊地说,“这点别人倒没提起过,只不过我的同学普遍说我比较像男孩子而已。”

“也就是说……”

“这里的**爆鱼不错哦,给你一块尝尝!”

面对路泽真诚的笑容和惊人的手速我的“初次和异性盘中共食经历”就这样被夺走了。

然后第二天午饭时她便找到我要求回请……

后来就发展成了每次吃饭都在一起。

如果一直是这样一个性别模糊的家伙也就算了,近期随着她的头发的留长(虽然脸上那块斜斜的邦迪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留着)我渐渐发现她其实是个颇为漂亮的女生。

这样一来我就逐渐感觉不能再这么毫无忌惮地相处下去了。

但是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开口的契机与合适的言辞。

《易》云“六十四卦之兑为泽卦,外秉刚强之象,内抱柔和之姿。”

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啊……

“路泽,你为什么要把头发留长呢?”

“因为没钱去理发喽。”

以上对话在这两个星期内几乎每天都会重复一遍。

“路泽,你为什么要把那块邦迪留着呢?”

“因为我懒得撕。”

以上对话在这两个星期内不间断地会重复几遍。

然后,常规对话结束之后,她又开始卖弄她那些自以为高超的耍人技巧。

“李融,问你一个小学生也答得上来的问题,答不出就是狗哦。”

“……”

“李融走在马路上,同时看到了一张百元大钞和一块肉骨头,为什么李融选择了肉骨头呢?”

总之就是这样了吧。

我每天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狗一次。

但是在人群的洪流中她却总是能带领我突围而出。

凭借她那纤细白皙的手臂和超强的预判能力。

所以在吃饭途中被她捕捉其实也是件蛮幸福的事情,至少不用再排那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以及尴尬地和陌生人合坐了。

如同剑鱼一般穿梭过拥挤的长廊,节奏感十足地弹过低头看不见台阶的楼梯,这时人群的大部分已经被甩在了背后。她放开我的手,我和她绕到教学楼的背面,在野草丛生的荒野中沿着熟悉的近路小跑。

“呐,李融,”她在这一系列过程中丝毫不见气喘,“你说炭烧猪蹄和罗汉烩面哪个比较好啊?”

“完全……没、没可比性!”我艰难地回答。

“你觉得猪蹄比较好吃么?”

“那、还…还用说!”

“哦?是么,是么,原来是这样啊。原本还想减肥来着,不过既然你这么推荐炭烧猪蹄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你的性格和长相同步率能高一点吗!?”

“诶?能好好说话啊……不过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哦。”

这时她转过头来狡黠地朝我轻笑,及耳的短发在冬阳中泛出茶色。我这时才再次注意到她的形象改变的确很大,已经完全失去了初见时的模样。

现在的她的笑容就算说是有一丝可爱也不为过吧。

而性格似乎也随着外表的改变而改变着。

这中间一定是存在着某个理由的吧……

那么,为什么呢?

“不对,不对,更加左边的那一块……哇,好多毛!那就给我下面的那块好了……”

丝毫不顾后面黑压压人群的抱怨,路泽顽固地和食堂阿姨周旋着。

这样看来,其实……也没有多大变化嘛。

我手捧一碗炒面在一旁等着。

背后的汤桶中不断冒着白色的热气,以及番茄与胡椒粉的甜香。

两边的窗户上结满了白霜,在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说起来在这种时节有个人陪伴也是件蛮开心的事。

“走了走了,”心满意足拿到足够分量的炭烧猪蹄的路泽向我挥舞着筷子。

她选了一个大厅正中间的位置。路泽就是这么一个人,一般别人在如此空旷的环境下会优先选取靠窗或者靠近边缘的安静的位置,但是她却一直喜欢被嘈杂的人们所包围。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独自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一脸平静与专心地吃着自己的食物。

“李融李融,猪有几个脚趾啊?”

“这种问题……唔……”我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回答她,“三个?”

“呀,已经全吃下去了,这种情况下求证不了了呢。”

“我也知道你进食一向神速,但是你难道不吐骨头吗!?”

“已经嚼成粗质黄沙状了……再拼起来看起来不容易呢。”

“粗质黄沙状已经形容得够形象了不要再捧在手心里给我看了……你是变态么喂!!”停留在咽喉口的面条几乎回流出来。

“是啊,好恶心。”她把猪骨渣倒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印有兔头的纸巾像模像样地擦着手。

“呐,李融,前天我打篮球打赢了三个男生,厉害吧?”

“这件事你昨天已经说过了,而且我不记得赵小树什么时候变成了三个人……”

我埋头在炒面之中,漫不经心地应答她随心所欲的话语。

说起来这样平淡而安逸的日子,其实也蛮幸福的。

如果能够长一点,长一点,再长一点的话。

“呐,李融,我先走了。”路泽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脸不情愿地说,“足球曾说吃好午饭要找我谈谈之类的……”

足球曾是学校里唯一一名足球教练,当然他这个绰号更多是源于他的体型,说起来五六年前也曾是野山镇体育届的风云人物,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会堕落到缩在一个高中当体育老师。

“你还没退部么?”我记得路泽这些天来一直在抱怨足球部的训练。

“快了吧,快了吧。”她拍了拍我的肩,从我背后离开了。

玻璃门被推开的一瞬寒风吹了进来,食堂天花板上洁白而单薄的吊扇轻轻转动着。

仿佛看到了这一幕后我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穿的毛茸茸的,而随着严冬的真正降临期末考也已近在眼前。

季节的变幻总是那么带有主观色彩。

我飞快吃完了炒面,把盘子交到虎视眈眈的食堂阿姨手中。

然后推开玻璃门,混在嘈杂的人群中接受寒流的拥抱。

薄薄的冬阳落在身上,勉强带来一丝暖意。

走在野山北的荒原上,到处都是肃杀与衰败的感觉,原本葱绿茂密的树丛与杂草都变得黯淡无光,远处那栋废弃的教学楼不断发出吼叫般的声响。

说起来野山北到底有多大,其实没有一个人确切知道。

学校的东、西、南都有围墙和校门,一般的学生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三面墙围成的角落里,所有的教学楼,食堂,操场,办公室都集中在这里。

只有北面没有围墙,满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那片荒原的中心伫立着一栋废弃的教学楼,高大得超过了目前使用的任何一栋,但是在长草和树林的掩映下往往会被人忽视为远景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构成点。

我之所以知道那栋废楼的高大,是因为在一月前的校运会上我和路泽溜号一起去近距离看过。关于那次探索荒原的动机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只记得原本以为近在眼前的大楼走了整整近一个小时才勉强接近,当时茂密的树林已经将天空完全遮住,而那栋沧桑的古楼近乎完全充斥了视野的巨大。

我应该是说了一句近似于“我们还是走吧”之类的话,但是路泽坚持再靠近一些去看个究竟。于是我们又向前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发现废弃大楼的入口处被粗大的锁链层层缠住,关于这一点我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总会心存疑虑,因为要阻止人进入建筑的方式有好多种,而这种奇怪的做法不仅不实用,且具有奇幻小说中所欲特意呈现出的神秘宗教色彩。

简而言之,我确定自己有那次经历,但怀疑某些细节被看过的小说所影响,出了一些错误。

但当我某次利用吃午饭闲聊之机旁敲侧击地询问路泽时,她印证了我的记忆。

“是啊,用红色的满是锈迹的粗大锁链。”她当时啃着猪蹄漫不经心地说道。

除了入口处被封堵,大楼所有的窗户都破裂了,爬山虎侵蚀了大半楼体,风直接从窗户口穿透整栋大楼,时常发出奇怪声响。

这时候四周已经很暗了,而且安静得可怕。路泽拉住我的袖子,说,“原来这么无聊啊,我们回去吧,我饿了……”

回来时的路程和去时一样显得模糊不清,只记得路泽一直拉着我小跑,然后不久就出了林子,看到满天霞光时我才知道时间并没有多晚。

我看了一眼表,算下来我们一共也就离开了三个小时。

可能是在紧张的情况下对于时间的流逝特别敏感,我一直觉得在里面至少呆了五六个小时。

不过在此刻想起来这些感觉都显得不太可靠……毕竟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时间总会使记忆充满谬误。

但是说起来依旧是一段奇怪的回忆呢……走在荒原小径上的我如此想到。

我沿着熟悉的近路朝教学楼走去。

天渐渐阴沉下来了。铅灰色的云垂在天际,给人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很不寻常,冬天一般是很少下雨的吧。

失去了阳光的庇护,感觉周围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这样的天气感觉很要命呢。我把双手缩在长袖里,加紧步子向教学区走去。

还好已经不远了,穿过那条夹道长满竹子的荒径,再向右转个弯就能从教学楼右侧的花坛中走出来了。

但是……等等!怎么会……忽然好暖。

怎么了……我抬头望向天际,云彩仿佛凝固的颜料微微泛黄,然后阳光忽然洒下,四周的景象一时恍惚,鲜润的油画般的色彩扑面而来……

这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是在做梦么?

我试着低头凝视地面,却发现目光难以真正聚焦。细碎的金子般的阳光在斑驳竹影间不断闪烁,风应该正吹着竹叶,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暖,简直有些灼热,但是又感到很平静……这是……夏日的午后的感觉?

我向前走去,心中没有不安也没有恐惧,仿佛被一种极其温柔的东西包围着,而我只想要不断地接近,接近,再接近那个东西。

于是我就这么走着,然后在洒满阳光的漫长的小径尽头看到了那个东西。

不,说是东西的话不太确切。虽然远远看去只是一把漂浮在半空的奇大无比的黑白双色伞,但其实还是有撑伞的人的吧……只是因为太矮了看不到而已。

是小孩么?为什么会有小孩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哪位教师的子女么?

我向前走着,他也慢慢朝我走来。

不对,是她。

黑白相间的伞缘下可以看见飘动着的淡绿色裙裾和粉红色童鞋。

她走得似乎很慢,又似乎很轻快,黑白色的伞不断转动着,双**互着跳跃。

周围的一切都依旧很恍惚,我无法确切判断自己和她的距离。

看起来是个活泼的孩子呢,我模模糊糊地这么想道……然后猝不及防地,我们就相遇了。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似乎闻到一种淡淡的花香。我突然觉得很想看看一下这孩子的容貌,但这时那宽大的伞缘正扫过我的手肘,已经快要错过。惊慌中我向左后方跨出一步。

“嗷!”

黑白色的伞向后晃动,露出一张痛苦的小女孩的脸。

诶?难道是——

我低头看去,这次视线变得清晰无比。

的确,我踩到了她的脚。

“!!!”

“啊啊啊!真的很抱歉!”我连忙向后跳开,洁白娇小的脚面上留下了格子状的灰印。

她用泛着泪花的深黑色双眼愤怒地仰视着我。

她的眼睛很奇特,是近乎纯净的黑,没有瞳孔也没有眸子,晦暗如长夜。

“你……怎么……”被她看着,我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就像站在快要倾倒的巨石的阴影中一样。

斑驳的阳光照在她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反射出象牙般的颜色。也许是短短的一秒,也许是一分钟,她突然收回目光,扭头走了。

阳光与竹影像一股水一样朝她的脚步流去。

随着她的离开,周围的“夏日”似乎开始消散。

我忽然感到了彻骨的爆炸般的寒冷。

仿佛在阳光灿烂的午后的熟睡中被人泼上一盆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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