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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3)

七角的罪咎

  

回到客厅时,诚见到夏隔着落地窗看着外面。没有说话,因为不想打破这氛围,诚把风筒放下后轻轻走到了夏的身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夏稍显孤寂的侧脸。极目远眺的目光,投向的是黑压压的豪雨倾下的天空。远方偶然的电光,时不时照了天空。可是却让乌云覆盖住天空的场景更为清楚。如此低的天空,在诚出生以来的日子里,记忆中还没几次。可是,就是面向这样的天空,夏的视线也显得可以贯穿。拥有穿过厚重阻隔星光乌云的夏的心,并不属于这里而是属于不属于这个星球的彼方。

诚这时感觉到的,是一种极端的距离感。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这个观念在心中慢慢扩散开来。宛如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身体的剪影,但却不够明晰。仿佛声音都无法传达,只能无用撞在上面而后反弹。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这么得脆弱?诚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毫无疑问,心像饼状统计图一样,被各种事物占据不同比重。其中,诚惊讶发现,夏占的比例是如此得大。

不知不觉间,夏组成了自己心灵的关键部件,失去它,整个饼状图将会瓦解。这种做法,太危险了,根本没有后路可言,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子呢?诚不断在心中这样默念着。

【怎么了吗?】

这时夏将目光移动诚的身上。可以贯穿乌云的目光就这样直直投射在自己上,仿佛内心都要被看透。诚尽力平静下心中的躁动,尔后用带有痛苦的温柔语气说。

【吹头发吧】

不顾夏还在窗边站着,诚被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像逃避似的感觉驱赶着。拿起风筒接通电源,诚按下开关,嗡嗡的噪音一下子就把其他声音排除在外。

【我坐哪里?】待诚确定完风筒的状况,夏向诚问道。坐哪里,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掐住了思绪。说道吹头发的话,不可能离得太远,而且考虑到实行的话,就只有那种位置了吧。

【坐这里?】有点犹豫,诚指了指自己两腿之间的沙发。夏在一时间没有回应,这短短的沉默中,诚感觉到血液涌上脸部,体感的感觉就像过了一个小时。

幸好,夏无言了一段时间后,就按诚所说的,坐在了诚**的沙发上。夏的感觉,海潮般向诚袭来。夏后脑上的每一根头发,这时都看的清清楚楚。洗发露的香味,舒适的体温,靠在自己身上柔软的触感,都切切实实地反映着自己对于夏存在的确信。

诚将温度和风力调到中档,随着叶片转动,空气流过筒状体的声音把电视中搞笑节目的声音掩盖下去,外面的雨声,胆小且羞涩地,退回窗户之外,静静窥视着屋里。

手指伸进发丝时,感觉到了丝绸的触感。轻轻缠住手指,盈满手指间的空隙。随着移动,诚渐渐感受到夏头部的形状。在这一瞬,诚的心颤动起来,因为感到自己触摸到了夏的灵魂。

嗡嗡的运行声,不就是此刻自己内心发出的杂音吗?竟然这么高涨,单调却又让人麻木。人一不小心,就会深深陷进其中。诚就在不经意间,就抱住了夏。环住夏的手,把夏拉向自己,让自己的胸膛完全贴在夏的后背上。

【诚?】

尽管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诚还是抱着夏,没有一丝放松。不会再让自己所珍惜的化作砂砾,眼睁睁看着它溜走。明知这样也不过是时间快慢的问题,但还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去挽留一些东西。

对诚的行为表示不解,夏在诚的怀中摇晃了下身体。诚这个时候才取回沉浸在思绪海洋中的意识。赶紧重新拿起不自觉放下的风筒。

【夏,我觉得我生病了】

小声地,诚不自觉喃喃道。只是,这声音并没有传入夏的耳中便被卷入风筒的叶片中被撕碎。一段时间后,待夏颀长的秀发干透后,诚关掉了风筒。呼啸的风声瞬时停息,此时已经习惯的耳朵,在这安静下来的一刻,是觉得周围是这么得宁静。慢慢地,窗外的雨声才重新进入耳中。

【好了】

诚边拔掉插头,边向怀中的夏说。

【嗯】

夏轻轻回应,站了起来——没有。夏依旧坐着,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可以陪我坐一会吗】

夏微微转过头,问道。

【啊...可以啊】

诚稍微感到有些惊讶,还好最后还是平静下来。诚重新坐回原位,而夏就这样把身体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挨在了诚的怀中。

神奇的是,诚这时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夏会这么做。没错,夏会这么做,会这样挨着自己身体,目光淡然看着并不属于自己的部分。

【诚喜欢下雨吗】

听到这个问题时,诚心中涌上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今天清晨的时候,结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然,诚不可能这么天真得把上午的结果代进去。不仅是人的不同,还有问题存在形像但有本质不同的差别。诚顺从自己的感受说道:

【只要不是雷暴雨就喜欢,当然,这也是要在身在家中的时候,外出的时候绝对不想碰到下雨天】

【是吗...我是无论怎么的都不喜欢】

夏仍然盯着窗外,透明雨滴拉着弯弯曲曲的轨迹,沿玻璃滑下。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喜欢,它们似柔实寒。哗啦哗啦的大雨不喜欢,它们无情冷漠】

夏小小声,就像在自言自语一样。诚没有插话,只是静静承受着夏的重量。诚看了看时钟,发现现在是晚上八点。时间是不早了,可雨势却慢慢大了起来。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刚才还没有的暴雨预警标志。搞笑节目的下方,出现了字幕,上面说今晚到明天早上,雨势还将会加大,请各位关好门窗之类的提醒。

屋顶的凹槽形成了无数的水柱,从屋檐直直地延伸到外面的走廊上。院子的地上隐约泛着光芒,反射着从各家各户透出来的灯光,这说明这个时候院子里已经积水了。

【雨,很大呢】

【嗯,很大,不喜欢】

咕噜——诚不禁吞了口口水,这时脑中又像那时那样,擅自把各个关键的要点自动组合起来。

【夏今晚住在这里吧,因为好像走不了】

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口中就自然而然流出了这句话。夏默默看着窗外,一阵子之后,才拿起电话,跟自己的母亲说明了状况。

诚从旁边可以细微听到夏和阿姨的对话内容,本听别人说话的内容是不道德的,但既夏不走开就直接打电话,就说明夏并不在意内容被诚听到。

【今晚就住在府上了】

夏合上电话,转过身体,对诚说。

【请当成自己的家不用客气。房间的话就睡我母亲的吧】

【嗯,那么我先去睡了...】

【咦,这么早就睡了吗?】

【不然还有什么东西做吗?】

【也不是一定要有什么东西做,只是觉得这么早睡时间有点可惜】

【但是像这样无意义地漫无目的做东西也不是浪费时间吗?】

夏的眼中透出疑惑,面对这样的无言的质问,诚尽力解释。

【人的生命长度,其实是取决于醒着的时间吧。因为一个人睡着的时候,思维是停滞的。做梦也许是一种思想活动的证明,可一旦和醒着的清晰的思想相比,不是显得有点模糊了吗。所以说——】

【我困了】

诚就要进入最高潮时,夏短短一句话就把诚的亢奋给一下子扑灭了。夏这时打了大大的哈欠,暂时眯了起来的眼睛挤出了点点的眼水。面对眼睛已经失去白天时锐度的夏,诚也不好意思说出还要勉强别人留下的话,况且,自己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要和夏说。纯粹的自私,纯粹的单方面要求延长在一起的时间而已。

【...嗯,晚安】

【晚安】

夏踏着轻柔的脚步声走出客厅,诚的目光也只是稍微追随一下后便移到了窗外,盯着庭院中被一阵阵风吹得花枝乱颤的树枝,发起呆来。突然窗外迸发出强烈的电光,没有丝毫的空隙,洪水般的声浪便夹在风中,轰隆隆像火车一样急速通过,木质的地板发出吱吱的声音,脚感到了震动。待雷声过去之后会,剩下的是会让人耳鸣的寂静。夏停在了客厅与走廊的交界处,手紧紧抓住门框,缓缓回过头说道。

【果然还是说些什么吧】

【...】

看着快步走回来的夏,诚一时间忘记了话语。这和印象中差很远,诚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的。明明刚才还用那种目空一切的眼神看着那时不时被电光照亮的天空,但现在却被仅仅的雷声给吓了回来,这和诚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自己对于夏的事情,了解的只有一小部分吧,即便现在是以她的男朋友自居。

夏“咚”地在诚的身旁坐下,用带有催促意味的眼神盯着诚。

【快点说些什么】

好像在掩饰自己的软弱,夏的语气显得有点强硬。

【就算你叫我说什么也...】

被突然这样要求,诚一时间憋不出什么话来。忍受不了诚思考的这一段沉默,夏接着说道:

【快说】

看着语气都变成命令式的夏,诚不禁着急流下汗来。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被夏这样催促过了?诚思维的角落冒出了这样的问题。在成为男女朋友之前,自己也会时不时被夏这样逼迫过。比如说买菠萝包什么的,还有买菠萝包什么的...

“碰”,身体受到了冲击,身旁的夏已经不耐烦地用头撞自己表示愤怒了。这很可爱的举动后隐藏着什么,诚当然是知道的。眼看夏的粉拳就要打过来,诚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夏和结名的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

【在诚眼中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嗯,不过觉得比起一般的朋友,夏和结名更像是敌人。两人都有各自的特性,都是因为各自所拥有的力量所以才坐在一个相同的类似于朋友的地位上】

【照诚这样说,我和结名的关系的核心更像是竞争吧。这样就是诚所认为的关系好吗?】

夏的瞳孔中露出些许的不解。

【其实我认为,所谓的关系好,并不限定于朋友,伙伴,或者是亲人这种相互包容的关系上。竞争这种有火药味的关系,我也认为是关系好的一种。不仅因为在此过程中会有一个同于朋友交往的理解过程,更是一种把对方当做是自己要超越目标的肯定。那在这方面上,竞争和朋友又有什么不同呢?况且,夏和结名的关系竞争只是一部分,在大部分时间里你们两个都不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吗?所以说我才会说夏和结名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这都是诚擅自的臆测吧。】

夏冒出的话塞住了诚的嘴,然后夏并没把诚被塞住的样子放在心上,说道:

【但如果这就是关系好的话,我会很高兴】

诚看着这样说道的夏,思想稍稍停顿了。在大脑重新运作起来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想法。

夏和结名的关系,应该不仅限于停留在竞争对手和朋友这样的表面上。在这两个都有超人力量的人身上,关系不会像表面那样宁静,在朋友和竞争对手这层对外的面具下,隐藏的是一种更加不安定也更加邪恶有破坏力的关系。只要这两人在某一事件上针锋相对的时候,压抑在两座火山之间地下的长年积累的压力便会在一瞬间释放出来。结果很可能就是七人所组成的七边形的崩溃。

把这个危险的想法藏在心底,诚像掩饰一样做出了和夏一样眼困的动作,接着,诚和夏走向各自的房间。不久,两人的意识便溶解在了此时开始减缓的暴雨的雨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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