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Queen’s back！”
兴奋的喊声打破了巷子的死寂。
我朝巷子里望过去，某个二楼的窗户中探出了长着褐色卷发的少女的脑袋，但才过了几秒就被人拽回屋里。
The Queen？
面前的女性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几分钟里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从我们走进巷子开始，不断有人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这些男女老幼都笑着向女性致意，而女性也微微颔首回礼。所有人都像是警报解除一般从各自藏身的角落钻出，无声但有序地把巷子两旁的入口都打开，还有许多人挂起了各种各样的自制招牌，有理发店，杂货店，甚至还有小吃摊。几个十来岁的孩子蹦着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里窜出来，领头的男孩子抱着一个脏兮兮的足球，他们相互追逐着，然后迅速占领了一个车库入口的小空地。几分钟前还是一片死寂的巷子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和乐融融的小社区，虽说和这个城市的本来面貌有些出入。
我跟着女子沿巷子向东前进，居民们忙活着各自的事，没有人对我的存在抱有过多的好奇。没走多远，刚才探出头的褐色卷发少女哒哒哒迎面跑了过来。
“女王小姐！我想要一支枪！”少女身材纤瘦，却穿着肥大的连帽衫和破旧的牛仔裤。她大概只有十四五岁，有着小麦色的皮肤和灵动的大眼睛。
“丽塔，不可以把头伸到窗外，也不可以大喊大叫，会引来敌人。”银发的女王认真说教着，就像个姐姐在管教不听话的弟弟妹妹。
“知道了…”少女嘟起嘴。
“你说想要一支枪？”
“嗯！”少女又来了精神，“萨莎答应教我用枪了！”
“哦…”女王思忖片刻，从背上取下一支步枪，拆下弹夹确认空仓之后递给了少女。
“给我的吗！非常感谢您！”少女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步枪，然后下一秒就被步枪的重量坠得猝不及防向前一个趔趄。
“看吧，它还不承认你呢。我先帮你留着，等你能像拿扫帚一样拿着它的时候就归你了。”
少女一双大眼睛里的兴奋成了沮丧，默默走开了。
“您真是狡猾，明知道她用不了那样的枪。”身后传来另一个少女甜美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几步之外靠墙站着一个梳着马尾的金发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长相很可爱。她穿着像是军装一样的蓝绿色制服，围着白围巾，裙摆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小徽章。见我们转过身，她也向前一步。
“我只是不想她这么早就接触这些杀人工具，这种事我们来做就行了。”女王平淡地说。
“但是您一定也希望她早点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看来萨莎也经过了考虑。
“好吧。你赢了，萨莎。带她去仓库挑一支吧，但别给她弹药。就挑Glock18或者蝎子之类的。”
女王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知道她们现在好不好，要是…”萨莎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
“顺便把这些也放进仓库，麻烦你了。晚饭后通知能拿枪的各位集合。”女王装作没听见萨莎刚才的话，将带回来的**递给她。
少女应了一声，背上枪转身离开了。
女王把我领到一个铁门前，门上用油性笔歪歪扭扭地写着“Bobby’s Burger”。她敲了敲门，一个壮硕的黑人男子开了门。
“嘿！女王小姐！看来我们又有新朋友了！”
壮汉很兴奋，他只穿了短袖，但是硕大的身板还是几乎要把整个门口给挡上。我透过缝隙看了看里面：这个叫鲍比的哥们显然是把某个饭馆的后厨改造成了餐厅，把后门变成了正门。里面只有一张大方桌，四五个男女正边吃边聊。
“先放在你这，晚上萨莎会通知你们集合。”
“遵命！”鲍比滑稽地敬了个礼。
外来的冒险者和顽强乐观的废土居民，这个老套的组合让我很快就和屋里的人交上朋友，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我成了饭桌上的焦点，温暖的餐厅和热乎的食物让人很有分享欲，一时甚至忘记了就在今天白天我还命悬一线。可能这就是冒险者，每次都被吓个半死，但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有下一次。
“你是说，你和那些僵尸在一起住了一个星期？我的妈耶，我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假的。西蒙以前被走私贩扔进一堆烂掉的尸体里关了三天，这个故事还一直排在“后巷故事惊悚榜”第一位。现在看来至少他不需要在意死人的行为，也不用担心它们一言不合就扑过来咬人。”三十出头的白人女子欧丽薇雅嘴角还沾着啤酒沫，毫无顾忌地任由胸前硕大的物体抵着桌沿，和我的故事争抢着其余男士们的注意力。她提到的西蒙是个沉默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桌子的拐角嚼汉堡。
“夸张，夸张，我也不是一下子就跳进它们中间的。”我开始了毫不真诚的谦虚，这是我和来自东方的朋友学的，“我跟你们说，其实它们的行为看似狂暴杂乱，其实还是有规律的，只要你不去招惹那种两层楼高的……”
“行了哥们，我们以后还要在这混的。”鲍比委婉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显然他们不希望欧丽薇雅对巷子里其他男士的事迹全都失去兴趣。他将又一个盛着汉堡的盘子推到我面前，我乖乖用食物堵住了自己的嘴。
晚餐结束后鲍比送走了其他人，我们一边打扫战场一边闲聊，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巷子的事。
“这条巷子是因为女王而存在的。你知道，想在墙外活下去，没人帮忙可不行，所以人们都是一群一群地聚居在一起。而整个曼哈顿中下城唯一的聚落就是这条巷子了。”
“唯一的？”
“所有人都知道港口区，也就是中下城，是走私团伙的地盘，这些人把墙内的物资从海路运过来供给墙外的统治者们。普通人要想换来东西就得看你有什么了，劳动力，贵金属，或者肉体。只要稍微惹他们不高兴，你就会被剁成几块扔进河里，所以除了他们没什么人住在这。直到两年前这里都还是这样。”
“看来有人让他们见了世面。”
“哈，那就是我们的女王。听说她把他们全收拾了，这里的人们都是那之后聚拢起来的，她也就成了这巷子的“女王”。这条街现在住了几百号人，西蒙管着一群“友好的”走私者，每周都来给我们送物资，从食物到发电机零件。当然，我们也用收集到的东西来换。”鲍比说起这里的好日子很是激动，完全忘了手里还有一个擦到一半的盘子。
“听说？”这些事实令人惊叹，但我还是揪住鲍比话里的不确定因素试图刨根问底。
“我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住在这儿了。后来又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火拼，有来报仇的走私团伙，还有一些来抢地盘的帮派什么的，每次女王都带着我们把敌人打的屁滚尿流。”鲍比口沫横飞，说话已经带上了节奏，就差手舞足蹈了，“你知道吗，她战斗的时候甚至不需要武器。其实她有一支样子奇怪的冲锋枪，好像叫什么短剑，但是没人见她用过。还有萨莎，看上去就像是女王的可爱小跟班，但她绝对比你认识的大多数人都可靠，还是个神枪手。”
“今天见识了女王的实力。”我回忆起她迅捷的动作和凶狠的踢击，“也许她只是用不着开枪吧。”
“太可怕了，我是说太强大了，”鲍比注意到了手里的盘子，“还好她是个好人，而且还这么美。”
我在心里表示赞同。
“这里每一个人都被她救过性命，各种各样的，只要你能想到。”
“人们似乎都很喜欢这里，就好像这里是他们的家。”
“对于墙外的人来说，这里有吃有住还不用担心下一秒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足够被当成家了。”
“你们想过回到墙内吗？我是说……也许？”
“到了现在，已经不是法律上能不能的问题了。这里没有人问别人呆在这的意义，每个人都只是在面对自己的人生而已。对我这种蹲过大牢并且以为自己永远也出不来了的人来说，我喜欢自由。换作是你，你也会有那么一个理由的。”
咚咚咚。
“萨莎来叫我们了，走吧哥们。”汉堡店老板擦好最后一个盘子，顺手从椅子背上捞起一件夹克。
会议地点在女王所在的白色高层建筑的二楼，这里原本是一栋高档公寓，现在只剩半截，但是内部依然算得上很舒适。在场的有包括鲍比和西蒙在内的二十几名壮年男性。大家席地而坐，女王站在人们围成的半圆形的圆心处，萨莎站在她身旁。
“西蒙，我要向你道歉。你手下的人和他的妻子遇害了。我没能及时救出他们。”女王突然开口。
西蒙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这次的敌人不一样，他们在找‘这里’，”女王用右手指指脚下，“我知道这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也不想让他们在这为所欲为一通之后扬长而去。今天我没有做任何掩饰，我相信他们不会冒险在夜里采取行动，但最晚到明天他们就会发现自己人的尸体，找到我们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需要大家的帮助。”
她的语气很生硬，也许是不习惯说这样的话吧。
“女王小姐，您只需要给我们下指令就行了！”鲍比带头喊道，一旁的西蒙也点头。所有人都在等她下达指令。
“我需要十个人留下来和我一起消灭敌人。其余的人请和萨莎一起，在明天天亮前保护大家暂时撤退到皇后区的安全点。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冰冷。
“遵命！”众人异口同声。
萨莎上前一步：“这次的敌人属于某支‘废土佣兵’，没有重火力，轻武器相对先进；60人左右，人员训练水平良好，作战经验丰富，营地设在上城区西北。这是女王收集到的全部情报，请大家做好准备。”
男人们分头散去了。
我知道女王并没有将所有的细节都告诉大家。如果对方是在找这里没有的东西，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躲起来耐心等到他们离开，永远不用担心对方还会回来。让女王不惜和佣兵正面冲突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我一边思考一边在巷子里闲逛，偶然抬头发现来到了欧丽薇雅开的酒馆。门还开着，但里面空无一人，我就直接进去坐下了。
我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和女王刚才所说的几乎完全一致。这时我突然想起那个从胖子身上顺走的移动终端：女王很可能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内容，那么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八成就在里面。我拿出终端，简单的操作后屏幕中开始播放出画面，我将音量调高。
（滚动字幕）
目标曾一度被确认死亡，但上个月破解的一份内部档案显示，两年前安全承包商格里芬&克鲁格实际未能发现并回收目标遗体。结合无人机捕捉到的目标最后的画面和录音，我们相信目标有可能存活并藏匿于某处。请在三十天内尽可能于目标区域搜索目标，并将其回收或清除。下附资料。
目标（安全承包商格里芬&克鲁格所属S06区指挥官）最后的画面：
（硝烟弥漫的战场）
……
“我命令你带她们走。”
“我虽然是商品，但不是你的保姆机器人，请自己带她们走。”
“我说了多少次，你就是你，不是什么商品。我是这里的最后的指挥官了，保
护你们，还有你，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告诉我下一个集合点。”
“纽约，到曼哈顿去，@#￥&
%* 的安全屋。”
“希望那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安全屋。”
“真不留情面啊。”
“请不要让我等太久。”
“……遵命，女王陛下。”
视频到这就戛然而止了。画面应该是由无人机从半空中拍摄的，不算很清晰，但声音仍然可辨。视频中是一名穿着深红色制服的军官模样年轻男子，长相身材确实如白天的蒙面男所说和我有点相似，已经受了伤。而和男子对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条巷子的女王，她拿着一支我从未见过的怪异冲锋枪。
突然有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被吓得一个激灵。
“别怕，是我。”是女王的声音。
“啊，非常抱歉。”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窥探他人的隐私。
“东西是你缴获的，”女王摊了摊手，“况且也不是什么不能看的事情。”
“您的上司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还是个会让初来乍到又不合群的手下扮成猫女的家伙。”
也许意外的很适合你，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想，她在这里做的一切，所有一切的意义，我已经完全明白了。
“您是来喝酒的吗？”我礼貌地问道。
“我来给将要下地狱的家伙们准备鸡尾酒哦。要一起吗？”
“乐意之至，如果您说的是莫洛托夫鸡尾酒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