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土伦城发起总攻的命令于14日下达到各个部队，今天已经16号了，法军目前还是零伤亡。
昨晚我又没睡好，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不过话说回来，指挥部的哪位军官不是面带倦容呢？他们围坐在起居室的松木长桌前，哈欠连天，把我都给传染了。
“我们对马尔格雷夫堡的炮击已经持续多久了？”杜戈米埃将军问，声音就和他的神色一样疲倦。
我看了一下表。“四十个小时，长官。”就是说我已经有两天没好好休息了，而且今晚一定也是个无眠之夜。
“记得在两个月前，这里的炮兵还形同虚设，火炮和弹药严重不足。”亚历山大接过话头。“可现在我们居然能让马尔格雷夫堡陷入一片火海，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我们的炮兵指挥官是拿破仑，我暗想。
“午夜三点开始进攻。”杜戈米埃将军命令道。“还有十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各自去准备吧。”
大家很快散去。外面的天色渐渐黯淡，将飞扬的三色旗染成了黑色。远处，火炮如雷霆般怒吼着，一排排燃烧弹尖啸着飞入英军阵地，在暮色中划出道道光痕。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自己的帐篷时，发现部下们正等在那里。这些家伙全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奥柏问。
“午夜三点。”我歪着头答道。“不过没我们什么事。杜戈米埃将军是个明智的指挥官，将我们编入了预备队。”不得不说，此举真是深得我心。
奥柏却显得大失所望。“英国人会在我们投入战斗前就垮掉的。”
瓦尔似乎也有同感。“我们的炮兵已经重创了敌人，突击部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胜利。可总指挥却将我们留在后方。”
“你们俩的想法很乐观，可我怎么越听越忐忑。”我走到椅子边坐下。“凡尔登战役里德军投入了上千门火炮狂轰滥炸，可真正发起进攻时还是几乎将血流尽。”
军官们交换着茫然的眼神，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算了，算了。”我靠向椅背，拉起斗篷的兜帽，遮住眼睛。“两个小时后出发前往集中地域，在那之前别再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我了。”
一声恐怖而深沉的巨响在夜色中隆隆回荡，盖过了杂沓的脚步声和军官们彼此交谈的声音。我猛地站起身，弄倒了身后的椅子。部下们纷纷看向我。
“刚刚那是炮声，还是雷声？”我用沙哑的声音问。
瓦尔掀开帷幕，一阵潮湿的冷风灌入，银烛台上的蜡烛摇曳着纷纷熄灭。分叉的闪电点亮夜空，令帐篷内充满了耀眼的银光。接着光线黯淡，周围只剩下重重黑影。
“好了，我知道是雷声了。”我扶起椅子，再度落座。“再见，各位。”
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开大帐，步入漆黑的雨幕中。
蒂拉为我送来晚餐：一整条鱼，上面涂满了酱汁，令人垂涎欲滴。
“天要亡我啊，蒂拉。”我沮丧地说。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
“下大雨了，我们的先头部队会陷入泥泞中，寸步难行。”我切下一块鱼肉。“他们的进攻失利后，就该预备队冲上去了。这场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天意助英不助法啊！”
“您未免太悲观了吧。”蒂拉似乎有些生气。“您应该到士兵中间看看，他们全都跃跃欲试，等着大展身手。”
“我也在跃跃欲试，准备对这条鱼大展身手。”我咬了口鱼肉，嚼了两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尽管它有刺。”
奥柏的脸出现在帐篷里，“指挥部刚刚传来了命令，进攻提前了。我们得立刻出发。”
不是吧！我才咬了一口。“知道了，我正好也等不及了。”
奥柏离开后，我很不情愿地放下刀叉，起身向外走去。
“在战场上，”蒂拉突然说，“您会不会因为可怜敌人，不忍痛下杀手。”
我回身望向她，烛光在她眼中闪耀。“当然不会。”我向前跨出几步，抓起餐刀刺进鱼腹。“在战场上，不为刀俎，即为鱼肉。”
层层雨幕中，一队队法军正有条不紊地开往马尔格雷夫堡。远远观之，那座恐怖的堡垒仿佛正屹立于大海的胸膛上，半边隐藏在黑暗中，半边被炮火点亮。杜戈米埃很快亲临前线，在渐渐转大的雨势中指挥战斗。
午夜一点，进攻终于开始了。法军步履蹒跚地越过湿滑的泥泞，向马尔格雷夫堡冲去。海风肆虐，大雨倾泻，英军的无情扫射让先头部队死伤惨重，三次进攻均已失败告终。
杜戈米埃将军自始自终都在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我扭头看着他被雨打湿的白发，迷惑不解。他没注意到我们落于下风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进攻？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亚历山大正在一名士兵的搀扶下向这边走来。我快步迎上去，几度险些滑倒在地。“伤得重吗？”
亚历山大抬眼看向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好。大雨使能见度下降，我们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20分钟损失400人。”
我没再理亚历山大，转身跑回总司令身边。“将军，这样下去不行，与其继续白白消耗兵力，不过等到天气好转再进攻。”
这位老将军放下望远镜，“马库斯上尉，你的剑磨得足够锋利吗？”
我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禁苦笑。“吾剑未尝不锋，将军。但是让战马在泥泞中作战，绝非明智之举。您是法国人，应该记得阿金库尔的教训吧？”
总司令皱起花白的眉毛。“你不是法国人？”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我这不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缓解下紧张的气氛吗？我这就卷袖子抄家伙去送人头。”
“什么话？”杜戈米埃将军说，“现在撤退才是不智之举，敌人会利用喘息之机来修复阵地。长达48小时的炮击也就失去了意义。现在只能将错就错，冒雨继续进攻，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压垮敌人。”他转向身边的副官。“让拿破仑少校也投入战斗。”
该死，我的安排落空了。
“好吧，将军。我无权质疑您的决定，但我保留自己的意见。”我抽出佩剑。“谁对谁错，让我们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