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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逃的国王

我与拿破仑

  

我与拿破仑

第1卷

第8章 出逃的国王

第8章

经过了暗无天日,漫长无比的1790年后,法国迎来了更加黑暗的1791年。那年6月的一天深夜,我被人从梦中唤醒,去见国民议会的一名代表。

“国王出逃了,先生。”那名苍白瘦削的小个子一露面便用与体型颇不成正比的大嗓门咆哮道。

我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so?”

代表前跨一步,抓住我的肩膀摇晃,铁钳般的手指越收越紧。“我不管你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总之马上集合你的部下去追。”

“遵命,先生。”我挣脱他的抓握,“可如果国王反抗呢?如果他不愿再受楚囚之辱,自杀了呢?”

“那就把国王的尸体带回来。”

我连夜集合了百余名骑兵,沿着小个子代表指示的路线疾驰。第二天中午,几个农民向我们提供了一些关于国王去向的线索,但我对他们的鸡更感兴趣,心想现在要是能有个烤鸡,再来瓶红酒该多好。我在下一个路过的村子得偿所愿,吃饱喝足后,又想要好好睡一觉了。如果不是另一波追兵的指挥官路过了这里,大吼大叫着让我马上出发,我就会错过到人生中的第一场战斗了。

无论如何,军人要以服从为天职。在责任心的鞭策下,我率部不知疲倦地跑了三天,于第四天深夜抵达了马恩河畔的马隆,在皎洁的月光下发现了几具农民的尸体。

“他们是被射杀的,长官。”一名骑兵下马察看后说。

我在尸体旁翻身下马,感到有些恶心。“他们死了多久。”

“看样子没多久。”

道路两旁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一阵杂沓的枪声,几名骑兵应声落马。随后,数不清的敌人在自四面八方涌出,发出嗜血野兽般的慑人战吼。他们全都骑着雄俊的战马,手中的马刀在月光下闪耀。其中一人径直朝楞在原地的我冲来,还好我的一名部下冲出去将他拦住,为我赢得了上马的时间。

我抽出佩刀,策马四顾,只见处处刀光剑影,人喊马嘶。这个时候,指挥官是必须勇敢起来,用镇定自若的声音发号施令的。

“弟兄们,撤。”

没人听到我细如蚊呐的声音,没人在意我颤抖着发出的命令。跌宕起伏的厮杀持续不休,时而有马跌倒翻滚,时而有人坠落在地,时而马刀掀起腥风血雨,时而滑膛枪喷出致命的火舌。我的坐骑被血腥和枪声吓疯了,不住嘶叫着抬起前腿,几欲发狂暴走。

一个声音开始在我脑中不断回响:想像一下,一个自小胸怀大志,天赋异禀的少年在军校苦后成为了一名出类拔萃的军官。后来他在第一场战斗中就被子弹射中心脏,含恨而死。他全部的努力也都成了一场空。那样不是太可悲,太不公平了吗?

所幸直到战斗结束,都没有一个敌人冲向我。周围遍布人和马的尸体,一看得胜无望,敌军便在黑暗的掩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有17人战死,对方也有8人殒命。

几名受伤的俘虏跪在被血染红的泥地上,他们的骑兵制服还在不住往外渗血。胜利给了我莫大的自信,我翻身下马,带着大难不死的喜悦心情走到俘虏面前。

“您的刀可真干净,长官。”一名历战无数的老军士用挖苦的语气说。

但我并不在意,用有着白银装饰的闪亮马刀戳指着俘虏的胸膛。“你们是什么人?兵力如何?为什么袭击我们?老实交代,否则休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俘虏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们有37人,是来……”说到一半,他便垂下脑袋,闭口不言了。

“才37人?”我有些愕然,“难怪我在整场战斗中找不到一个对手。我们这里可有着133名精锐龙骑兵。”

那名老军士再度开口,“是132名精锐龙骑兵和他们乳臭未干的长官。”

我有些不高兴了,眯眼看向这得寸进尺的老东西,“你叫什么名字,祖父军士。”

“我叫奥柏,长官,已经当了30年龙骑兵。”那人答道。

“你真该好好反思下自己当了30年龙骑兵却始终得不到升迁的原因。”我回道,随即又转向那名俘虏。“是什么让你们做出这样的疯狂之举,向我们发起进攻。”

“我们有夜袭的优势,在黑暗中,人数多寡意义不大。”

“原来如此。”我微笑着说,“你们的确是群悍不畏死的勇士,也有着黑暗的掩护和突袭的优势,却还是被我打得一败涂地。”

“够了,”奥柏粗暴地说,“别把我们当成刚出生的三岁小孩一样糊弄。”这个快呜呼的六旬老头叫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到底为什么袭击我们?”他举起血淋淋的马刀,“敢说一句谎话,我就挖出你的眼睛。”

俘虏没有答话。奥柏抓起对方的头发,滴血的利刃朝着俘虏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逼近。我感到后背一阵恶寒,想要喝止这不人道的举动,却不知怎地没有开口,只是僵在原地,静静地听着俘虏急促的呼吸声。

“国王……”当眼底清清楚楚地映下刀尖的倒影,受伤的俘虏喊道。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

“我们是来接应国王和王后的。”俘虏续道。

看来今晚终于要大功告成了。“你确定路易十六走的是这条路?”我问。

“按照计划确实是这条路,可是国王本该在两个小时前就到的,很可能出了意外。”

战斗才进行不到两个小时吗?我为什么会有打了一夜的错觉。“会不会是你们都在打瞌睡,国王的马车经过了都浑然不觉?”

“不可能,我们一直都非常警醒。”

“我一直相信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将马刀收回刀鞘。“奥柏军士,你暂代殉职的约翰少尉的职务,带着三分之一的士兵继续向前搜寻。”

老军士迟疑了一下,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他很快便点点头,领命出发。剩下的人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清理了血战后的一片狼藉,随即躲在黑暗中等待路易十六自投罗网。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副官将我摇醒时,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沿着曲折的道路疾驰而来。

“拦住他们。”我命令道。

龙骑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一百多支燃烧的火把犹如天上的群星一般在黑暗中迅速游移。我们冲入月光遍洒的小道,将并排飞驰的两辆马车逼停。车夫是个满头白霜的老头,但此刻那些白发加起来都不如他的脸色白。

“陛下,是您吗?”我响亮地问道。

事实证明我猜对了。老车夫扶着雍容华贵的路易十六步下马车。这位可怜的国王有些发福,穿着浅黄色的天鹅绒衬衫和蓝色马裤,但气质却显得高贵逼人。“请问哪位是你们的指挥官?”他平静地问。

“陛下,我有幸指挥这支队伍。”我从士兵手中抓过一支火把,照亮闪耀的肩章。“您得结束自己短暂的旅行,在我们的护送下返回巴黎。”

“不行,少校。”国王说,“我命令你让开。”

“您早就已经无权命令任何人了。”我说。

路易十六缓缓闭上眼睛,“这是你的机会啊!少校,放我们走,将来我重新掌权,绝不会忘记雪中送炭的朋友。”他睁开双眼,“相信我,我能给你的远比制宪会议能给你的要多。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你没有我日后也可能会一事无成。”

最后这句话让我有些不高兴。“您必须跟我们回去。”我斩钉截铁地答道,但不知怎地又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毕竟国王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够可悲的。“或者……还有一个更有尊严的选择。”

马刀闪着寒光缓缓出鞘,插在我和国王之间的泥地上。“自杀吧,陛下。”

那双高贵的眼睛再度睁大了。接着,路易十六苦笑了一下,迈步向前,用粗短的指头拢住抖动着的刀柄。

“不要。”一个女人跳下了马车,拖曳着华丽的长裙奔到国王身边。

玛丽皇后正如传闻中那样美丽。镶满宝石的蓝色裙服衬着她姣好的面容,在月光下闪亮,美丽的发丝垂至肩头,犹如泻下的金色瀑布,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辉。当她抬起头时,凄迷地望向我时。我几乎立时被那双忧郁的碧眼所淹没。

“求求你。”她凄楚地说,“不要为难陛下,放他走吧。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做什么都愿意!那就是这样的事和那样的事以及那样的事……该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猛拉缰绳,吃痛的马儿轻嘶了一声。“皇后陛下,我不想为难任何人,但军职在身。”

“救救你的国王吧!”皇后绝望地恳求,“我们回去后,那些人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这点她猜对了。我叹了口气。“在你的子民食不果腹,向你索要面包时,你却让他们吃蛋糕。”

“不,”她否认道,“我没有,我发誓没这么说过。”

我久久注视着她。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脑际。也许我真是疯了。“皇后陛下,请和我到马车里独处片刻。我有个礼物要送给您。”

我不待回答,便翻身下马,拉着她的袖子走进车厢,将浑身颤抖的国王留在原地。在昏暗的马车里,我将计划告诉了皇后。

随后,俘获了国王和皇后的队伍开始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但只走了两个小时,我便下令停下来宿营。

那是个非常非常漫长,非常非常安静的夜晚。群星于漆黑的天幕上闪烁着,犹如在黑天鹅绒上发亮的无数金砂。我靠在一棵树上,打磨着自己的军刀。钢铁刮擦着石头,发出缓慢悠长的声响。

刺耳的枪声突然惊醒了所有人,我的手指不经意间被军刀割伤,殷红的鲜血沿着锋刃流淌,滴落。

一名由我亲自部署的哨兵冲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国王……国王他……”

“慢点说。”

“国王他们驾着马车逃跑了。”哨兵呼呲呼呲地喘了半天气后,才说道。“……那几个俘虏也不见了,看管他们的士兵也被打晕了。”

我泰然自若地将军刀收入鞘中。“全体上马,快。谁敢最后一个爬上马背,我就亲自给他顿鞭子。”

最后一个上马的人是我。高大的军马载着我奔到队伍前端,两蹄腾空,对月长嘶。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辙在苍光照耀下清晰可见,沿着曲折蜿蜒的道路不断延伸。

“我不想追捕他们第三次了,国民议会的代表给了我就地处决国王的权力。”我对部下们说道,“追上他们以后,直接乱枪打死。”

说完我便策马向国王逃离的方向追去,将面面相觑的部下们留在了身后。

但他们很快便跟了上来。龙骑兵们旋风般掠过月光遍洒的小丘,军马的蹄下尘埃四起,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后退。载着国王的华丽马车很快便出现在前方。

就在我们距离马车不到50米时,一支滑膛枪从帘子里伸出,向着后面的追兵开了火。骑兵们立刻还击,枪声淹没了马蹄声,令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一次齐射足矣,马车陡然停住。骑兵们从两旁围了上去,却发现国王和皇后都不在车上。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那几个逃跑的俘虏全都身中数弹,倒在了血泊中。

国王和皇后成功逃脱了。

几天后,我率部返回来巴黎,垂头丧气地去面对上司巴拉斯的怒火。

“我派了五队追兵,让他们带回国王,结果他们却给我带回一个又一个的借口。”我还没开口,巴拉斯就气急败坏地嚷道,“说吧,马库斯,你的借口又是什么?”

该死,我本来已经想好了的,但现在说出来显然很不合适。“先生,我没有任何借口,失败了就是失败了。”

“你说的似乎颇为理直气壮啊!好像你刚刚收到了表彰在发表感言。”巴拉斯恶狠狠地说,“给我滚。”他指着门口,拉着嗓子叫道,气得差点说不出话。

回到驻地后,我依葫芦画瓢,把手下的几个军官也叫来训话。“真是奇耻大辱!几百名精锐龙骑兵,居然被一个胖子和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告诉你们的部下,别人问起这次任务时就说我们压根没见到国王的影子。谁要是管不住舌头让团队沦为笑柄,我一定要他好看。”

几个部下的脸倏地涨得通红,其中最年轻的军官向前跨出一步。他叫迪昂,也毕业于巴黎军官学校,算是我的学弟。但平心而论,他不怎么适合当军人,他太安静,太腼腆,甚至可以说太过温柔了。迪昂拿出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先生,这……是您让我写的作战报告。”

作战报告!对啊,我们虽然失败了,但并非一无所获。我接过那张纸,扫了两眼,有些不高兴。“太繁琐了。”

迪昂的眉毛往上扬了扬,“繁琐?”

“杀伤敌人8名,俘虏敌人3名。”我恼怒地扬了扬那张纸,读道,“还不够繁琐吗?给我改成斩获无数。”

“长官,斩……斩获……无数。”迪昂支吾道。

“没错,就这么写。”我思考了一下,“我部接到命令后,没有浪费一秒钟,立刻向国王出逃的方向追去,路上严加搜查了每个村庄,一度追到离国王不到三个小时的骑程内。然而我们在马隆遭到突袭,对方是一队忠于王室的骑兵,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经一夜血战,敌军伤亡惨重,遗尸累累,沿马恩河溃逃。但是我们的追击也被这队骑兵所迟滞,虽胜犹败,功亏一篑。”

迪昂的表情好像吃到了什么难吃的东西,“先生,我还是觉得事实……”

“事实与这相差无几,我不过稍加粉饰罢了。”我打断他,“你就照这样写,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到了晚上,我疲惫不堪地躺到床上,感觉仿佛陷入了泥潭。病态的睡眠很快袭来。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将我从乱梦中唤醒。

“该死的,谁啊?”我恼怒地咒道,“又是某某人在某个阴暗角落被残忍杀害了吗?”

然而当门打开时,站在外面的却是几名陌生的士兵,奥柏军士,不,是奥柏少尉了。他站在士兵中间,饱经风霜的脸上十分严峻。

“马库斯少校,请你跟我们走。”一名士兵平板地说,面无表情的脸好似石雕。

“现在,”我神经质地打了个寒战,感到冷汗从后背渗出,心脏狂跳不止,“凌晨三点,为什么?”

奥柏少尉深陷的眼睛对上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因为你放走了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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