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象，男，人类。五年前流浪到本市定居，因为父母作为烈士阵亡享有人类的高层抚恤，也因此得到盟战的入学资格。初入学各项能力出众，却因为私自改装武器引起爆炸，致使学园蒙受巨额损失。学园因此对其处分，将其从A班降至E班，并且剥夺其升阶资格……
“嗯，老俞，资料准备得非常周到，你可以退下去了。”
说着，四方季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眼前铺开的资料上，中年人恭敬地俯身退出了房间。金丝楠木门合起的声响，中断了这个空间里的声音。
“降到E班、无法升阶，这就是‘E的骗术师’的由来？”
身后的朝月终于出声，她来到这里之后太过安静，以至于四方季都快要忘了她的存在。
“嗯，这个称呼是人类私底下的，夕象的爆炸事件发生的时候是在周末，大多翼神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周末还留在学园做强化训练的人类知道。”
话落，四方季继续往下看，朝月也不再说话，整个房间又立刻归于寂静。顶上装饰华丽的吊灯却不显得明亮，昏黄的灯光衬着满屋的楠木红毯渗透出温软的色泽，而其中的人仿佛成了浸泡在这颜色中的油画。
桌面上的纸张被翻过一页又一页，记录的文字也从核心人物上分散开去，他曾经有过的家人、可能有过的恋人也尽述其中。朝月仿佛看到了摸着男孩蓬松头发的大手随后挥动远行，牵起大手的纤细五指悄悄递过来什么东西；她仿佛听到了少年对少女信心满满的告白，少女却说“对不起，我有点害怕”。
“他这么恨翼神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四方季突然囔囔，惊醒了朝月的想象，“他的父母虽说是军人、身在前线，戍守的地方却是相当安全的屯放物资的内城，翼神集中的核心地带。但就和血色学园祭一样，被告知安全的地带燃起了战火。那个时候他才刚懂事，本来他的父母还有一段照顾幼子的休假，却因为人手不足被……”
“不，夕象的父母是自发的吧。你看这里。”
朝月指出被四方季遗漏掉的那部分资料，上面的男人和女人还很年轻。
“但这种自发才是致命的吧，对夕象来说——他们相信翼神集中的安全地带，结果这种相信遭到了背叛。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个影响缩小化的血色学园祭，前线边缘的血色学园祭。”
朝月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资料的最后一行字也在她脑海里滚过。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什么对夕象的不满的话，现在的她却找不到任何反感他的理由——这并不是朝月和夕象的问题，而是翼神和人类的问题，是被信仰者和信徒的问题。
寂静的停滞恒久而又转瞬，但不管这段时间在他们眼里如何，它的终点都止在了中年人粗重呼吸声撞开门的那一刹那。
“老俞？什么事又回来了。”
“人类高层方面在找朝月，已经找到这附近了，看来是很要紧的事情。夕象刚刚在网路上发布了您在欢送会上‘挑衅’他的视频，如果这个时候朝月在我们这里，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并没有感到太多惊奇，朝月很快会意，向着四方季点点头，转身离开。老俞带着客人退场，四方季却接着打量眼面前的资料，直到访客到来。他不用抬头都知道对方的表情，那张永远只显示敦厚笑容的扑克脸。
扑克脸倒是也不见外，像个老朋友一样从四方季的视野里拿走一页资料，整个人仰躺进待客用的沙发，把资料悬在眼前，却不像真的想看——他的行为就和他的表情一样像一种表演。
“面对我这个审查官都不掩饰一下？”
“掩饰？你在说什么呢？翼神没有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那是只有道德基准不完善的人类才会有的劣端。”
四方季迅速地收拾起桌上的资料，顺手从扑克脸手里取走缺掉的那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的表演哪怕一眼。
“但愿如此。只怕道德基准完善的翼神，表演起来更加滴水不漏。或者你们的道德基准本身就是一种表演？”
扑克脸一仰身坐起来，睁开他那始终眯成缝的眼睛，里面赫然是一对冰冷的瞳孔，瞬间破坏了眯眼笑的敦厚表情。他直勾勾地盯着四方季看，但对方却过滤掉了他的目光，继续在房间里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艾克先生，希望您注意措辞，毕竟您也算是人类高层的代表。”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老俞手上端着托盘，里面是煮好的咖啡，香浓的气息慢慢浸透到空气中，改变了房间的整体氛围。艾克非常自觉地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从液面上典雅的颜色里品玩自己的笑容。
“高层？不不不，请不要这样称呼。人类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效仿翼神，取消掉所谓的高层了。这是一个完全自由民主的时代，我们只不过是‘众人’的代行者。只能手起刀落而无法决定杀谁的刽子手，能叫做高层吗？”
艾克转身踱步、摊开双手，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杯咖啡，任由杯子跌落地面、彻底粉碎——尚未动过的醇香成了一地的污渍。
“但是高层真的消失了吗？没有，翼神自身也明白吧——杀伐的权利只是从这批人手里落到了那批人手里，而这权利永远不会掌握在所谓的‘众人’手中。至于你……”艾克睁开他的冷眼，凑到四方季跟前，注视着他的眼睛，强行和他对视，“似乎就在那批人之列。”
“那又如何？”
两人目光交错，艾克却没在四方季眼里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连最起码的愤怒都没有，那种安之若素反而让他愤怒。
“的确不能如何。”
似乎打算离开了，艾克拿上自己担在沙发上的外套、推门出去，却在门后留下了傲慢的字眼。
“暂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