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律者在拉屎,而我们负责擦屁股。这个低俗的笑话在天穹市守卫之间流传颇广,大家常常笑骂着出门巡逻,时不时用它自嘲。
难民救济站旁,持枪的卫兵三三两两,百无聊赖地看着食品发放过程。空之律者两个月前的觉醒令崩坏能高度活性化,各地因崩坏事件而流窜的难民纷纷涌入大都市寻求庇护。天穹市正是一个适合避难的场所。它富裕、生机勃勃,拥有强大的军备力量,还充斥着寻求刺激的富人和甘心卖命的穷人。难民来到此处,除了得到救济站分发的粮食和水之外,甚至能获得工作机会,前提是肯付出代价。
救济站前排着老长的队,衣不蔽体的难民一面在嘴前呵着气暖手,一面瑟瑟发抖地等待轮到自己领一碗玉米粥。
施粥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从桶里舀出一瓢黄色的汤水,漫不经心地倒进伸到眼前的碗中。他抬起眼皮看了看,领粥的是个小姑娘,在这越发寒冷的时节里一身短袖马褂和热裤,戴一顶鸭舌帽,帽檐拉得很低。虽然看不到鼻子以上的部分,但端正的下巴和嘴唇暗示她有一张不错的脸。这类有副好皮囊的难民女孩要么已经傍上了富人,要么就偷偷在地下街做皮肉生意,宁愿孤傲地在难民营流浪也不作贱自己,实在难能可贵。
“等等,”施粥人叫住她,正要转身的女孩停住了,“碗拿来。”他又舀起半勺粥,给女孩添进碗里。“你还在长身体,别饿着。”
谢谢。细如蚊蚋的声音从女孩嗓子里飘出,也不管施粥人听见没有,她快步离去了。
“下一位。”施粥人的声音远去,女孩边走边喝着还有点温度的粥。她尽拣无人的小巷钻,七拐八拐,很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粥凉了,也喝得差不多了,女孩丢掉一次性塑料碗,摸了摸肚子,仍然不满足。她没有办法,身无分文又无法联系亲朋好友,忍饥挨饿已经算好的,至少在天穹市,她还过得下去。她暂住在一栋即将被拆除的楼房里,房龄超过50年,裂痕肆意爬满了墙壁和天花板,乍看上去随时会倒塌。大大的“拆”字被写在圆圈里,鲜红地标识在外墙上。女孩静静路过它旁边,翻越路障,走进废屋中。
来到四楼的房间,屋子里还有几件家具,包括一张床和毛毯。女孩拿起毛毯,裹在身上快速摩擦几下,带来一时暖意。她披着毛毯坐在床沿,细听老鼠与野猫在楼里追逐的动静。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里去?
女孩对哲学固然没有兴趣,但她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三个问题答案。她曾有名字,然而那个名字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她的原型、她的克隆细胞提供者,她自己只被赋予了“K423”的代号——那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只是工具的简称。她借用,或者说盗用某个名字渡过17年,对自己的出身笃信不疑,直到数月前,世界才向她打开了真相的大门。
负责开门的人叫西琳。
空之律者西琳不在了。如果她在,反倒是好事。毕竟一切恶行都是西琳所为,身体的掌控权在西琳手上,要怪罪也有个对象。可惜西琳的消失并未让她死去,正如王位不见王的身影,徒然留下一张宝座,她是身不由己地坐上去的。
西琳留下的智慧和力量都为她所有,王下文武百官,帐下雄兵百万,唯独王位上的人是个懵懂少女,拿着无尽的财富和力量不知所措。同样留在她心里的,还有自己双手戕害师长、屠戮挚友、残杀无辜的记忆。她几乎把自己亲近的人杀了个干净,死的死、伤的伤,至今杳无音信。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得到她们平安的消息,可她不敢联络,生怕听到噩耗,亦或对自己的责难盖过了挂念,令她自觉不配再去关心。
“想吃……煮的饭。”她抓紧毯子边缘,坚硬的床板硌着屁股疼。圣芙蕾雅宿舍的温暖浮现在眼前,她怀念起饭菜里夹杂的那个人的香味。“老师、老师……”她又哭了,眼泪不住地溢出眼角,她再也闻不着那股酒臭。
终于,在热切的回忆中,饥寒交迫的生活战胜了理性,她决定出去觅食。这幅身体比以前更容易饿,需要大量食物填补深不见底的虚空,何况饱腹感也能稍稍缓解内心的虚无。
她来到快餐厅,熟悉的金色M字样招牌竖立在门口。
推开门,里面人头攒动,正是晚餐时间。她找个方便看见柜台的空位坐下,装作四处看风景。
“您好,您点的食物为您上齐了吗?”巡堂的服务生端着托盘问,在这个时间段,店里显然不欢迎白占坐的客人。
“呃,正要去点。”她随口搪塞,目光飘向柜台。
“好的,您要是有什么需要请叫我们。”服务生挂起训练有素的笑容走了,她撇着嘴咽下这口憋屈。
1551号顾客,请到柜台取餐。广播里叫唤,1551号顾客并未及时出现。于是她起身走出店外,透过玻璃橱窗盯着仍未被取走的餐点。“抱歉。”她背对人群,伸出手掌在胸前划了个圆。
柜台上的餐点突然消失,仿佛掉进了洞里,而女孩手中则多了一只沉甸甸的纸桶。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鸡肉烹制的各类快餐食品盛满了纸桶,一股廉价却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坏笑了一下,开始大快朵颐。
饱了。她满足地打着嗝,通过立交桥下,顺手将纸桶投入垃圾箱。桥下聚集了些叛逆期少年少女,同样戴着鸭舌帽,或拄滑板,或蹲或站,吞云吐雾,高谈阔论。他们见到女孩,以为是同伴,便吹口哨招呼,结果只换来一瞥白眼。他们背后的墙壁上喷有街头涂鸦,仔细一看竟然是空之律者的画像。
她不禁暗暗发笑。
据说还有推崇空之律者为神祇的宗教,平日也不乏装扮成空之律者模样蹭热度的网络主播。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信仰扭曲见怪不怪,反倒是街头涂鸦带来的危害更小。如果崩坏也只是一场巨大的娱乐做秀就好了,女孩抖抖银白色发辫,心底自嘲道。
夜**人,灯光下的街道尽管明亮,灯光外的地方却也更加幽邃。徘徊在阴影中的人,盯上了不自知的身影。
“主人,要追踪吗?”电子音透过麦克风传到男人耳中,男人答:“小心追踪,别被发现。”
“是。”伴随应答声,暗处的摄像头转向了女孩。一瞬间,她仿佛察觉到了,抬起头和屏幕外的人四目相对,然而只是几秒,女孩又拉下帽檐,继续低头走路。操作摄像头的人预测了一下女孩可能前往的路径,将路径上所有监控设备都调用起来,以监视女孩的行动为最优先任务。几经转折,女孩走入废楼的景象也被记录下来。
“主人,已经确认到目标的暂住地,要派个尾巴跟进去吗?”
“这些消息已经足够钓出大鱼了,保持周围的监控就好,一旦有动静马上告诉我。”男人切换到另一个加密频道,开始向上级报告:“……是的,已经找到了。按照计划,将公开散布少量信息……”
夜已深,暗流涌动。繁华不息的天穹市不会睡眠,女孩的梦境也并不平静。
她梦见故去的人,亲密的人,以及憎恶的人。她梦见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尽全身力气箍紧手指,弄得自己呼吸逐渐稀薄。我在拯救世界——她坚信杀掉手上的自己可以实现这个目标,于是越发用力,连自己脸都变得绀紫也没发觉。
咳!咳!她猛地惊醒,扶着床头起身,将肺里空气一吐为快。噩梦将她唤醒,给她以又一个难眠之夜。她环顾周身,发现床板已经被戳出好几个洞,源源不断的崩坏能正从身体中泄露。街区周边的崩坏能感应装置探测到高浓度崩坏能,立即尖叫起来,街区当即进入战备状态。
第一批赶来的飞行守卫机器人开始扫描废楼,迅速发现了无论如何遮挡也藏不住的高浓度崩坏能反应,以及位于反应中心的女孩。
“请不要惊慌,远离崩坏反应,守卫会尽快到来保护您的安全。”机器人开始播放自动录音,它把女孩当做受害者。女孩只好苦笑着跑出房间,一路向上,直到楼顶。机器人在楼外跟踪反应中心,也飞上楼顶,它的弹仓开启,准备投放对极小规模崩坏很有效的抑制剂。
两枚装满抑制剂的火箭弹发射了,打中楼顶,噗嗤地喷出一阵雾气,毫无作用,崩坏能浓度依然高到吓人。远处传来更为低沉的引擎声,战斗用机甲出现在街道上和半空中。不怕死的人举着手机拍摄的一幕激起了女孩的反感,她不希望自己暴露。她朝夜空挥挥手,半径百余米内的手机便全部报销。接着,她又向天穹瞭望,确认高空没有飞行机器人后一跺脚,将整栋废楼碾成平地。她做得干净利落,一点灰尘都没有激起,和捏扁一只牛奶盒一样轻巧,连同这块空间,把整栋废楼以及里面她曾接触过的一切压成纸一样薄,地面上仿佛突然多了一块平平整整的广场。而她自己,则趁机跃入眼前凭空出现的虚空洞口,在数十千米的高空重新打开洞口并钻出来。
高处不胜寒,有人曾诵这句词给她听。
她漂浮在皎洁的月光下默默发呆。今天不是满月,缺损的月轮洒下清辉,多半被云层遮了,剩下的也不足以与天穹市的霓虹灯抗衡。到了地上,能望见的仅有一弯月牙儿,星光之余,全然不见。
许久,城市里的骚动平息,她才回归地面。她选择降落在另一块城区,远离之前的住处。距离对她而言并无意义,她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也完全可以享受这座城市最奢华的生活。但正如训诫自己的那样,她认为自己不配,连赎罪都不配,毕竟她造的罪业,已经大到无法获得救赎。
她认为自己配得上的,只有一碗没放糖的玉米粥,以及时不时的偷鸡摸狗。
也许是刚才在高空受了凉,她觉得肚子不舒服,跑进公共卫生间解决了一下。恶臭萦绕在鼻腔,即使离开了卫生间,也让她感到恶心。路上巡逻的卫兵依然调侃着没品的笑话,她偶然听见了,恨得咬牙切齿。
她恨自己,也恨这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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