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背包,里面装着他工作必须的工具以及应对突**况的应急品。
而所谓的突**况,大多是指是偶尔会混杂进垃圾场的活体。
那些家伙或者是酗酒而不幸而从高层摔下底层的醉鬼,也有那些不小心被遗落街头的电磁脉冲单位打昏的路人。
应急品通常是一个小医疗箱,装着多少能够坚持到救援到达的物资。对于其他回收者来说,这是每个月能够从政府那里获得外快的方式。
每个月末回收者都可以以“救助物资已使用”为由,向上层申请新的物资,所以也算是一种额外的收入,或者说这就是底层劳动者们收入的一部分。因此——即使是撞见了真的需要救助的人,大多数人也不会出手相助。
在这里不去敲碎对方的脑袋,来挖掉有用的素材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但是癞子从来没有申请过新的物资,因为他“从来没有救到过人”所以“也没有必要申请新的物资”。多年没有更换,陈旧的应急箱已经锈迹斑斑。
对于这种愚蠢的言论,其他人自然是嗤之以鼻。
癞子的家离工作场所并不远,他早早地到达了工作地点,此时在垃圾场的人寥寥无几。而他并没有松懈下来,挽起了袖子,把背后的工具箱打开。脱下了布质的手套,露出了寒光闪闪的机械手臂。
为了不在接触辐射和腐蚀物时受到过多的伤害和妨碍,这样的肢体改造是有必要的。
他的左眼也经过了改造,能够分析出物质的金属成分,根据这些数据,癞子把眼前的回收物收集了起来,堆放在了工具箱边上。癞子把回收物一件一件放进了工具箱的分解炉中,等待分解完毕后,把精炼过后的铝粉收集在了一个小瓶子里面。通常有一百克的质量。
“唷,癞子,早啊。”
一个人向他打了声招呼。那是个高位截肢的年迈老人,他的双腿从大腿根部截断,变成了生锈的,只有几根简陋的导管和气泵的金属下肢。这样的身体在底层是很颓废的,几乎干不了重活。但是在癞子的记忆中,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老人。
大多数人癞子都不认识——由于他受损的大脑,那些只是见上几面或者很久不见的人,癞子都会逐渐忘却掉。如今癞子记忆中母亲的面孔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但是母亲的教诲,或者说命令他倒是记得很清楚。比如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六点回家,吃饭前要洗手,睡觉前要关灯,出门前记得拧紧脚踝的螺丝,每个月要去维修部监察肺部和人工消化系统。
因此他也记得母亲的教诲:即使是面对不认识的人,他也要露出和善的微笑。
“……又在傻笑什么呢……”和他打招呼的老头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堆在癞子身边的小瓶子,眼尖地看出了里面装着他的工作目标物。
“真巧啊,我今天的任务也是收集铝呢。”
他从地上拿起了小瓶子,拍了拍癞子的肩膀:“这几个就给我了吧?谢谢啦。”
癞子没有拒绝,也没有生气,只是依旧傻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个傻子。”
老头看到癞子滑稽的笑容,只是笑了一声,随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另外一片垃圾堆上。而癞子只是默默地回过头,继续自己的收集任务,勤勤恳恳地,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般,反复地把废料装进分解机,然后静静地看着它精炼出漂亮的铝,再高兴地装进瓶子里面。他就好像完全看不见偶尔有人偷偷从他身边拿走属于他的劳动成果,就好像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癞子并不讨厌工作,或者说——癞子什么都不讨厌。婴儿时期的毒气吸入损伤了许多的大脑部位,包括了前额叶。这让癞子变得温顺,几乎不会对什么东西感到反感。
当然癞子也有讨厌的东西——他讨厌别人撒谎。
儿时母亲没能按照约定照顾好他的宠物皮鳎(一只半机械鱼),某天他早上打招呼离开在傍晚回家之后,却发现小鱼翻开了肚皮,水箱摔的粉碎。
尽管母亲一再道歉,癞子也三天没有和她说过话。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装在他身上的机体过热警报器发出了尖叫声,癞子轻轻地摁掉了警报器,随后转身走到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站台上坐下,让双腿垂在平台外面,方便散热。
这时,那个早上和他打招呼的老人也跟了上来,似乎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虽然有一半的功劳属于癞子。而癞子并不介意,只是老老实实地挪了挪屁股,腾出一块空地。
老头坐在了癞子身边,两条细长的机械腿在看台下悬空着,晃了两下,似乎有一块螺丝钉掉了出去。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条腿就会完全废掉了吧。但是老人没有在意,而是从口袋里面取出了一块面包递给了癞子:“吃吗?”
癞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带上布质手套,接过薄薄的面包片,然后倒上些许动力油浸湿,结果面包在具有腐蚀性的动力油的浸泡下,很快就变得黑黑,似乎已经变质得不能再食用了。癞子呆呆地偏着头似乎不能理解这一切。
老人则摇头笑了起来,声音像是生锈的旧齿轮一样刺耳:“哈哈哈,得啦,当我多管闲事,你还是喝你的动力油吧。”
他打开了全息装置,切换到了新闻节目——事实上地下城的无线电频道少得可怜,在午餐的时候就只能看看新闻打发时间。
新闻中充斥着地上城的琐事,却似乎对地下城的人们漠不关心。
“地上城一个要员的女儿失踪”的新闻关注度排在了“地下城工厂爆炸已确认导致196人死亡”之前。虽然工厂事故在地下城是相当常见的事情,但是一个人的安危竟然比两百来人的生死更重要,这就让他非常不爽快。
“呸!这些自命不凡的废人。”老头对着画面中衣着靓丽的女新闻播报员吐了口唾沫,但是口水一下子就穿过了画面,最后飞到了癞子的杯子里面。
癞子盯着水杯中荡起涟漪的动力油,用左眼扫描了一下,在确认这口痰不会造成危害过后,默默地一口喝掉了。
“要我说啊,癞子,地上城的人都该下地狱去——凭什么他们生来就可以享受干净的水和空气,而我们却只能靠摧毁自己的肉体才能生存下去?那些地上城的家伙都做了什么?就这些人啊,每天就坐在摄像头面前傻笑,说几句没用的废话然后坐享其成;而我们却每天都在毒气和腐蚀液的包裹中过的水深火热——结果呢?我连修一条腿的点数都没有!”说着,老人拍了拍生锈的双腿,当当两声闷响,又飞出去了几个螺丝:“要说劳动量,我们可是他们的几十倍啊!”
癞子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老头拍了拍癞子的脑袋:“动动你的蠢脑筋——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癞子思考了很久,吞吞吐吐地回答到:“……努力工作……然后……去地上城。”
老头又拍了拍癞子的脑袋:“做什么梦呢你。你以为谁都和你爹一样,能够工作个几十年就有资格去地上城了?那可是30万的成就点数啊,你知道你今天一天的成就点数才多少吗?才2点啊,只能勉强换到供你运动苟活一天的资源而已。”
“你爹也是命好,恰好能在医院救活一个地上城的高官。嘿——像我们这些食物链底层的分解者者,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吃这些垃圾过日子了。”
老头砸了砸嘴,小心翼翼地确认四周,然后鬼鬼祟祟地说道:“除非和那些解放派一起造反——虽然所有想要叛变的崽子们,最后都在监狱里面被电成了焦炭……不过啊,要是我再年轻个一二十岁,没准儿会跟着那帮小屁孩儿一块儿闹闹革命。”
他叹了口气,咂了咂嘴,总算是停下来了自己的妄想。接着说:“我这辈子忙了累了,结果啥也没捞着,反而沦落得只能在这里捡垃圾,你说气不气——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癞子!就知道傻笑!”
老头抱怨着,但是看着癞子一脸傻笑,也自觉得没去,又拍了一下癞子的脑袋后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癞子不太明白老头的话,尽管他也很好奇那些没有改造肺部和电子眼的人们是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心生嫉妒。
等到身体的各个部件获得了充分的休息,癞子重新站了起来,脱下布质的手套,回到了工作场地。
这边的物质似乎铝的含量不是很高。于是癞子把视线投到了更暗更深的角落,几乎就要贴近排放口了。每天早上排放口都会汇聚着整个地下城的废物,那是一个巨大的管道。
癞子打开了左眼的夜视功能,借着绿荧光的屏幕,他一边踱步,一边探索着今天的任务目标。
——AL含量3%。
不行,太少了。
似乎是个没用的电子版。
看样子周围是没什么资源丰富的素材了。这样下去是没办法完成任务指标的。还得更深入一点才行。而癞子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不远处的一具物体上。
——AL含量……
O含量65%,C含量18%,H含量9.5%,N含量3.3%……
等等,这是什么?
左眼进行着个体扫描工程,并且向他发送着相当不平常的数据。而当癞子走近一看,才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这的确是一个人类。
——但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这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癞子的左眼扫过了对方的身体,他确认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实:这个人没有进行过身体改造。他感到很震惊,蹲下下身子,打算仔细查看一番。
“离我远一点!”
就在癞子把手伸向对方的时候,那个人却醒了过来,挥动着细瘦的胳膊弹开了癞子的手。但是由于肉体与金属物的碰撞,对方的表情难看了起来。
那是一位少女……吧。癞子不确定。
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少女。通常而言,地下城底部的孩子都会想尽办法离开底层。事实上这并不难,只要努力学习和工作,就能够在高层些的区域生活下去——当然,想要进入地上城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些与癞子同龄的年轻人,都早已离开了黑暗沉重的底层。
癞子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底层。即使如此他也明白就算是在别的区域——只要是活在地下城,想要完全不接受改造手术,保存完整的肉身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像少女这样纯粹的人,只有在无线电频道见到过——
是地上城的人们。
少女的手中牢牢地捏着一个铁瓶罐。脸上也覆盖着癞子没有用过的装置。不过别人一眼就能知道那是用来在充满毒气的地下城中呼吸所需要用到的过滤装置。
癞子并不懂,他也并不在意这一切。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少女,哑口无言。
癞子觉得少女很美。
哪里都很美,黑色柔顺的头发,纤细的脖子,水波荡漾的瞳孔,小臂与胳膊的折叠弧度,膝盖处的弯曲——真实的人体让癞子觉得很漂亮。他不知这是谁才能创造出的美物。
“你要干什么……”
少女被癞子一动不动的模样吓到了。她想要转身逃跑,但是她没有那个力气。
她太虚弱了,氧气瓶和过滤口罩中的成分已经寥寥无几。现在她每说一句话都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丑陋的人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图谋不轨。
癞子的左眼捕捉到了少女的生物信息,告知他,对方正处在危险之中。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突**况了。
虽然他是第一次碰上真正的突**况,但是母亲的教育和课程他没有忘记。
癞子按照说明打开了应急物资,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摆了出来。但是他刚把东西摆好,一旁的少女就立刻伸手,夺过了写有“O2(氧)”的瓶子,飞快地换掉了即将用光的气罐。
癞子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而少女除了闭上眼睛深深地享受呼吸之外,并没有做别的事情。
他挠了挠头,觉得接下来就该是联络救援了。于是癞子拿出了无线电通讯。
“……别……不要联系别人!”就在这时少女一把抓住了癞子的手腕。但是似乎坚硬的铁质四肢让她吓了一跳,于是她触电一般又松开了手,恐惧地恳求着癞子:“……求求你!”
癞子也愣住了。他第一次收到了来自别人的,并且和记忆中母亲的命令相反的要求。
为此他纠结了起来。
他看着少女的脸,思考了一会儿,打算第一次背叛和母亲的约定——因为母亲曾经也对他食言,这就算是扯平了吧。
癞子点了点头,放下了无线电通讯。
少女松了口气,但是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放松。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到。
癞子想了想,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头——自从母亲死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了。他已经忘记了。癞子只能摇了摇头。
少女见状叹了口气:“……我叫薇薇安。”
“……薇薇安……?”癞子木讷地重复了一遍。
“对。”薇薇安伸手抓住了癞子的肩膀,凝视着癞子的眼睛。
“我现在很痛苦……能帮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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