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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繁盛之都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书

  

这个文件袋是新造的。

无论是因为文件丢失而有意搪塞,还是经纪公司托辞说“这是我们为了保持文件的质量而定期更换”,这都坐实了经纪公司代管过这份文件的事实。这个判断既已明确,我们便有足够前往经纪公司质问的底气。

然而,经纪公司在哪里呢?将这个问题抛给广桥美和子时,她也无法给我满意的回答。

“我的经纪公司办公场所最近刚在东京搬了个地方,他们也一直在忙,我和他们的联系只能通过电话。”

“电话询问永远无法给对方以亲临现场的压力。既然他们的位置在东京,恐怕我便无法亲临现场了。唯有广桥老师亲自前往东京拜会,才能让他们给出真正能让我们满意的答复吧。”

……

“于是,为什么去东京的还是我们?”电车上,我面色僵硬地问着千畳敷琉璃。

“广桥老师已经出面和我们两人的学校都做了交涉。以她在中年人心目中的名头,让学校里的一个学生请一天假帮忙做事,校长能不卖这个面子吗?广桥老师常年舞蹈,肢体关节老化得很严重,她已经很难出远门了。”千畳敷琉璃坐在电车的一旁向我讪讪地解释。她的偶像广桥老师出面邀请她来跑腿,她这个死忠和拥趸自然不会推辞;而电车对面坐着住吉与伊子女士,她作为我们的监护,以及知晓广桥美和子底细的参赞随行。

“我已经和经纪公司联系了,他们给我这样的答复:目前正因为办公场所搬迁而有不少工作需要处理,也不便在办公地点接待我们。他们建议把会面地点选在办公地点附近的一个餐厅,在那里对我们的问题进行答复。”

所以,我们的身份便成为了“广桥美和子的代表”。从土浦与霞浦赶赴东京也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便在电车上参详起到东京后即将进行的活动。

“按照列车时刻,到达东京应当是在中午十一点半左右。会面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我们的计划便是在所在的餐厅里吃中饭。当然,饭钱由全权代理广桥老师的住吉女士来出。我们的身份只是她的随员而已。”仿照广桥美和子的作风,我也学着在活动之前列一张策划案,并且时刻用笔在上面做着应有的修改。

“你可别这么说,虽然名义上的领队是住吉女士,但我们出发前不是说好了吗?她的定位只是名义上的主要会面者,并且提供信息和作为我们的监护;真正对话、决策和发问,广桥老师已经全权委托给你了吧?”

我无言以对。面对这个敢于相信并放权给我,并且名望素著的老演员,我是丝毫不敢打什么小九九堕了她在外面的名头。这样的决策权交给我,对我反而是一种压力。为了舒缓压力,我不得不将目光快速从方才引起话题的这一段移走,换到下一条。下一条的记载是“在足立区北千住站下车,会面地点就在车站旁边的信浓屋。”看到这里,我产生了下一个疑问:

“千畳敷小姐,我们之中有谁熟悉东京,尤其是足立区的地理吗?广桥老师在出发前向我们交代的原话只是‘去车站附近的信浓屋’。她有在各地巡回演出的经历,熟悉多个城市的地理,这句话便是站在她的视角而少了对我们的考虑吧。”

“没关系,嘉茂小姐。”千畳敷琉璃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可别小看我了。”

千畳敷琉璃虽说是土浦人,但她的舞蹈可是实打实地在东京的学校学的。东京虽然很大,但发达的地铁交通使得城市的一角到另一角并不为难。她告诉我说,自己所在的学校就在足立区附近的葛饰区,她完全有把握把我们带到指定地点。之前一次在筑波的带路,她虽然因为工事阻拦而显得有些失败,但方向到底是正确的。她这样说,我还是愿意将信心交给她。

到了东京足立区的北千住站,千畳敷琉璃领着我和住吉女士走出车站,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信浓屋的招牌便出现在眼前。足立区离真正的东京都中心还有些距离,但建筑物的密集和繁华已经远不是霞浦、土浦,甚至筑波能比。电车的到站时间相当准时,此时正是十一点半。坐在信浓屋定好的包厢里,透过窗户欣赏繁华都会的景色,着实令我这个乡下女子开了眼界。信浓屋是北千住车站边一家大餐馆,广桥老师和经纪公司将会面地点选在这里,着实能够反映出她这种知名女演员的格调。信浓屋本身的午餐并不算多么知名,味道和分量在我看来都不甚能满意。不过,现在不是能让我发表感想的场合。在这个寸土寸金的首都餐馆,无论送上什么,我这个乡下女子也只能食不甘味吧。眼下正是午餐高峰期,窗外的人流与车流非常密集:不少上班族便采取去临近餐饮店的方式解决午餐;而运送人们执行下午预定或前往各个去处的车辆更不在少。

吃过午饭,离会面的两点尚有一个多小时,住吉女士倚在包厢的一个靠背椅上午睡。我和千畳敷琉璃两个精神头尚好的年轻人则坐在了桌子两侧:此时,桌上的杯盘碗筷早已撤走,换上了会面用的素色桌布;椅子也被排成了便于会面的主客两方。我和她各坐在一边,我手里拿着东京的地图,正用足立区和葛饰区的各个地名来考她,检验她自称的“对这一片非常熟络”到底属不属实。

“与荒木田公园隔河相望的是哪一座大学?”

“帝京科学大学。”

“南千住车站铁道岔口处的寺院叫什么名字?”

“延命寺。”

几个问题问下来,千畳敷琉璃成功证明了自己。她不仅回答出我随机点出的地标,甚至对去往该地标的交通方式,道路的拥挤情况等等都了如指掌。在几轮问答后,她也反过来问起了我。我擅长的表演便是观察窗外的行人,对他们进行推断。在她的热切下,我和她又一起坐在主座上,向她指出某个特定的人“是去饭店还是回单位,是上班还是出差,是炒面面包派还是蜜瓜面包派”等等。在趣谑且毫无压力的对话中,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住吉女士的手机闹钟也响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和我们轮流到包厢外的盥洗室整理一番仪容过后,便已是下午两点差十分,正是等待对方代表到来的时候。

在这个国度,人们“守时”的观念非常浓厚,可能会早到片刻,但绝对不会晚到。尤其是这种双方会谈,若是一方的迟到让另一方等了太久,损失的印象分很可能直接就让一桩谈判告吹。我们此时作为知名演员广桥美和子的代表,尽管本人籍籍无名,但终究披上了一层有头有脸的外衣。但作为会面另一方的经纪公司代表,却迟迟没有露面。

“要不要打电话去催促一下啊?”我们三人坐在会谈席的主座上,望着对面久久无人落座的三张空椅,千畳敷琉璃心生不耐。

“现在不好说他们是否已经在行动。如果这时候打电话去催促,他们的代表没有出发倒还好;若是已经出发了还去质问这一节,失礼的还是我们。”一旁的住吉女士早已熟谙这般礼数。她扼要地解释了为何不能电话催促。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真的不好意思!”这时,忽然从包厢敞开的门走进来三个人。二男一女,都是二三十岁上下。他们额头上渗出若干汗水,显得是急匆匆地走了一阵才到。看见他们到场,住吉女士本坐在我们三人中间,于是便站起身,用手势示意他们入座。明显的年龄差使对方很直接地将她认作主持,于是三人中的领队便也站在了中间,我的面相看起来最为年轻,于是对面分来的便也是三人中最为无言的一个。

“没关系,没关系。”起身的住吉女士客套着,伸手示意对面的座位,让他们座下。

“我们从公司过来,原本也在这里和其他客户会过面的,所以我们自主按原来的经验,提前一刻钟出发,可没想到今天路上是这么拥挤,导致反而晚到了一刻钟,真是无言以对!”在入座前,领队的男性又是带着一行人鞠躬、解释后方才落身。

“那么,关于正式的话题。”我将手里那个新文件袋放在桌上,指着我用水检验后,拉出的墨水痕迹道。“这个文件袋并不像是三十年来用以保存文件的文件袋。真正的,属于广桥老师的文件到底去了哪里,还望各位见示。”

“请您谅解。我们公司一直对所服务的艺人的文件管理非常用心。公司创立四十余年来,也有不少艺人与我们的合作告一段落,从未发生过在文件移交之后,又重新说‘有一份文件丢失,是我们保管不善而导致’的事情。”

“这个文件袋是由贵公司移交给广桥老师的。但文件袋上的字迹分明是新近才书写上去,纸质也不像是历经了三十余年的岁月。这该作何解释呢?”

“我们对文件的保管非常用心,所有文件到一定时间便会更换保存媒介。这个文件袋应当是不久前新换的,在更换时,誊录上面的内容也是理所当然。”

“这也就更加坐实了不久前,贵公司确然在保管这些文件的事实。但我们的事实是,这些文件确然没有到广桥老师手里。我们看看这份文件袋上的内容,‘巡回演出策划案’,这是一份总纲加上各地巡演分别策划的合集,从我同伴带来的,那次演出的CD可以证实,巡演至少去过了十几个地方。这些策划案加起来总有相当的厚度,装进袋子里是会把袋子末端撑起一定角度。我们再看看这个袋子,便于捆扎把底端折起来的痕迹都没有消除,谈何在袋子里塞一大摞文件呢?如果真有一堆文件在袋子里,真正的状态应当是这样。”我将随手带来的一个作比较的文件袋拿出来,将里面相当数量的文件拿出,指着两个新旧差别显而易见的文件袋道:“这样的对比,还能认为这个文件袋里装过相当数量的文件吗?”

我既然是有备而来,对方会拿出什么说辞自也有一些推测。到目前为止,对方的应对都不出我预料。

“这样的话,我们欢迎各位驾临敝公司,亲自确认这些文件的下落。”他们的话语中透露出些许不快。

“那么我们很乐意随您前往贵公司拜会。”

“不好意思,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其他地方拜会,如果您愿意给我们满意的答复,我们很乐意继续对话;但如果我们无法令您满意,那只好恕我们失陪了。”对方话语间的施压之意很明显:他们不打算将自己公司的地址告诉我们,借此要挟我们必须接受他们给出的解释。并且,这次他们派出的也只是三个底层稍高模样的人,在会见“广桥美和子的代表”一节上已然在礼数上落了下乘。此时,住吉女士和千畳敷小姐都看着我,意思自然是“接下来由你决定”。我的决定当然很简单:

“千畳敷小姐,公司一行原本需要一刻钟路程赶到信浓屋,那么公司的范围最远到哪里?”

“最远到南千住车站。”

“然而他们迟到十五分钟,这时候能堵上十五分钟的路段是哪里?”

“千住东到墨堤通路。”

“那里的路段哪里是可供租用的写字楼?”

“水野千住商事大楼。”

“行了,我们这就动身。”有这位非常熟悉附近地理的千畳敷小姐在,算出一个经纪公司的地址又有何难事?显然,对方把刚才的那一招当成了己方的撒手锏,却没想到自己公司的地点能够在三言两语中被推断出来。他们不擅掩藏神色,至少掩藏得不统一。不同的反应,正宣告了我们的胜利。会面不过发生了一刻钟左右,两点半时分,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经纪公司直面将来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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