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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未曾言说之事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书

  

佐佐木由佳嫁过门三年,加上恋爱期间与佐佐木正树的交往,她理当也该对这家人为何如此看重自己的姓氏有一些眉目。于是,我将在自家看到的,关于一个对姓氏十分执着的佐佐木家的故事转述给了岩井女士,并请她向佐佐木由佳求证。

“由佳说,嘉茂小姐的祖父经历的那个佐佐木家,已经可以肯定就是她嫁进去的佐佐木家。正树曾对她说,这本族谱就是一场水灾后开始传下来的,并且他们家在四十年前,的确是在经营佐佐木商行。”在第二天,岩井女士又一次来到我家,来意自然是询问她们的请托要以怎样的具体实践来兑现。

这样一来就确定了,佐佐木家对于姓氏的自豪与执着是有渊源的,并且延续至今、愈演愈烈。然而,经过这么两代人的传承,当初有些令人发笑的事实恐怕再也难以取信于后代,反倒是这种认同的意识根植于佐佐木家后代的观念当中。现在,我必须在无法言明真相的情况下使佐佐木由佳断绝与佐佐木家的联系。既然打定了“对方既不肯承认现实,我方便也不必事事讲真实”的盘算,我便再次向岩井女士发问,佐佐木由佳这边有没有什么正树的理亏之事?

“有倒是有,可是有些难以启齿……”岩井女士迟疑着,终究还是认为让自己女儿摆脱后半生的苦海,要比多让我一个外人知道家丑要重要。“这是由佳的家丑,请你不要告诉别人。由佳刚嫁进佐佐木家的那几天,原本应该两个人在一起厮守,但由佳却发现,正树却连那几天都不安分。

“正树的研究任务重,是个忙人,这一点我和由佳都能理解。新婚没两天,他就又要返回大学里继续工作,这我们也都明白。正树早上出门,研究工作持续到九点半,他要午夜十点到十一点才能到家,他们在婚前便已经住在一起,这是他长年的作息。可是婚后他上班的第二天,由佳却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她在正树的衣袋里发现了一片浅蓝色的衣料。由佳和正树一起生活了很久,她清楚自己和正树的所有衣服,这块布明显不属于任何一件。

“由于刚结婚,由佳的好奇心和行动力还很强,于是决定在第三天跟在正树后面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她知道正树所在的大学的正常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便在五点半埋伏在了路边一家能望见校门口的咖啡店里等候。

“六点半左右,由佳看到了正树,但他明显没有按照来时的路线返回,而是拐了个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由佳跟了下去,发现正树拐向了另一个小区。这个小区在我们深谷市的名声不太好,可以说是……嗯,净是些社会阴暗面,正树去了那里,由佳的第一反应便是怀疑他去摘野花。

“由佳战战兢兢地招呼了一辆摩的回家,向我说了这件事。现在想来,我那时说的话恐怕还是害了由佳。当时我心想,他们两人原本感情深厚,万一这是误会,对他们的将来也不好。于是我便开导由佳,做他人的媳妇要多一些理解和包容。由佳后来在正树的衣服里,却也没再发现什么别的痕迹。但她这些年来,始终没再管正树晚归到底是真的在工作还是拐去什么别的地方,心下总是不是滋味。现在,嘉茂小姐你问有没有正树理亏的地方,我想,他既然特意在晚上去那种名声不好的地方,除了理亏还能做什么事呢?”

“出于女性的占有欲,对夜不归家的丈夫产生摘野花的怀疑,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思维了。”我心下想着。“但这次的事发地点是个名声不好的地方,我一个人也不便单身前去查探。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得亲自和佐佐木正树见一面。”

“岩井女士,您关于佐佐木正树摘野花的怀疑是很合理的。不过在实证层面上,倒也不用非得从衣服上有没有痕迹来判断。”听着岩井女士的抱怨中流露出对佐佐木正树的不悦,我认为她的确是为可疑的摘野花行径而齿冷,于是便说出了这样一个办法:“摘野花也是要一定的经济实力的。野花待在那种名声不好的地方,不管怎样,也需要一笔来客带来的生活开支。由佳和他相处日久,支出花费都在一起;彼此的经济收入也该有个了解。换个说法吧,从经济层面看,佐佐木正树的收支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呢?”

“嘉茂小姐,很遗憾,由佳没有你这么聪明。她只知道正树从事研究员的工作,而据正树自己所说,这份工作的薪酬非常不稳。固定工资占比很小,大头是在每次接到任务后尽快完成,赚取研究经费的提成和工时延长的补助。这也就是正树为什么视工作为第一的理由。别说我了,就算是由佳自己,也无法肯定正树一个月的收入到底是多少。”

“那么,家庭的收支由谁来管理呢?而且,三年来,夫妻二人总需要一起出门添置衣服、家电等等生活必须的东西吧。从这些钱的使用决定上,也能看出正树先生对金钱的宽严观念。”

“金钱来源也是正树提供的。他们在相亲时还各自使用各自的收入,但婚后,正树便让由佳把还在做护士时的收入全部留给我或是做私房钱,两人的生活开支全部靠正树的收入。这样安排,由佳也不能说什么。于是,正树就在家中拥有极大的发言权。由佳平日里买菜、买散用的东西,一旦钱夹子见底了,由佳就会和正树讲,正树也会立刻补充现金,金钱上虽然没有迹象,但现在要从这里寻找正树的轨迹,却也不容易了。”

佐佐木由佳对身边人的管束还真是松弛啊——我心下这样暗想着。古今东西的侦探小说中,有不少是从“质疑身边人的出轨”作为故事的发端的。我回想着这些故事,从中寻找其他的,可以用于证明或证伪关于佐佐木正树的猜测的事例。

“一个人的收入状况也不一定非得从具体的金钱收支来体现。例如我们这么想,佐佐木正树平日里穿着什么衣服、和哪个阶级的人来往、平常花钱的方向等等,都可以作为收入状况的旁证。说些不好听的,摘野花也有它相对固定的行情,一个入职若干年的研究员,收入水平也可以通过打听走访了解一个大概的数值。”

我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如果佐佐木由佳愿意,她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打探出佐佐木正树真实的收入水平。然而,岩井和佐佐木由佳母女也是一脉相承,就像她教导自己女儿的那样,她们在内心深处,却并不像我这个外人这样可以不考虑任何感情地把事情想得彻底。眼前的委托人显然不希望把事情查得那样水落石出,岩井女士的话中,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依然不希望自己女儿的希望彻底破灭:

“嘉茂小姐,由佳这孩子非常老实,你说的这些,恐怕她平日里也都没有留心。就算我拿着这些问题去问她,她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回答的。”

“是我想得太偏激了,对不起。不过,既然岩井女士愿意告诉我这件本该藏在心底的隐事,就还是希望我能够证实正树先生确实做过对不起佐佐木小姐的事情吧。既然这样的话,我还有一个主意:您方才说,佐佐木女士在后来,一直也没有在衣服上发现之前蓝布片的痕迹,这是不是说明,佐佐木女士在之后,也留心过正树先生的衣服呢?”

“由佳在婚后成了全职的主妇,洗衣服自然是她的分内之事。她察觉到异常是由衣服而起,此后长期接触衣服,多留个心眼也是理所当然。至于嘉茂小姐你说到的,总结衣服的贵贱水平,我回去可以问一问由佳。”

原本我想说的是,如果留心的话,完全可以从衣服上的痕迹中,观察出一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在古今东西的侦探文学中,这样的例子有很多,例如福尔摩斯可以从华生衣服上溅上泥土的位置和泥土的土质,判断出华生之前是坐马车,甚至包括马车的起点和他坐在马车上的位置。换作现今的具体情况,要考较佐佐木正树去过哪些地方,可以参照的东西有衣服上的划痕、灰尘的种类、买衣服和换衣服的频率等等。但佐佐木由佳既然在这一条上如此木讷,那她是否能在洗衣服的时候想到这些呢?我不得而知。眼下,面对岩井女士的提问,我必须用另外一条策略加以回应:

“如果留心了正树先生的衣服,那么,这些衣服没有丝毫的痕迹,这又说明了什么呢?正树先生总归要穿着洗好的衣物前往各种各样的地方,而他每天加班,更是需要穿着这身衣服吃晚饭。倘若换洗的衣物中有那么些污渍、油斑,反而才是正常的吧。若像是佐佐木女士看到的那样,衣服上总是一点污渍也没有,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正树先生已经察觉到了佐佐木女士的怀疑,并且自己主动地避免任何可能的嫌疑呢?”

“可以说是有这种可能了。”岩井女士在低头沉思了一会之后,对我的说法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洗衣服就是为了洗脏衣服,像他这样每次拿回来一身干净衣服,还真是不太正常。”

“正树先生的衣着打扮,给人一个怎样的印象呢?您和佐佐木女士都见过他,从印象分的层面来评判正树先生的话,正树先生给人的印象是处于怎样一个收入阶层呢?”

“在由佳和他相处的时候,她说正树是个挺朴实的人,不会乱花钱,穿得也很平常。在来我们家提亲的时候倒是穿得挺正式,我曾经问他‘置办这样一件好衣服要花不少钱吧?’他的回答是:‘家里人也帮了我一把。’除此之外,我看到正树的时候,他的穿着给人的印象就是领着一份薪水的普通小职员。”

“这样啊,看来正树先生算是家中有不错的经济条件,个人却并没用大手大脚用钱的习惯。那么再看看那栋独立住宅,这是佐佐木家的地产,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吗?”

“那栋不吉利的房子是佐佐木家在深谷市里散置的地业,他们家原本开着商行,有经营的闲钱便购置地皮做些投资。后来商行关闭,这些地皮的资产却分到了各个后代手中。正树拿到的便是这一块,至于造房子的投入,据说也是他父母的资助。”

“正树先生的父母目前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正树目前住在他父母那边,具体我也没有常走动,并不太清楚。单凭我在相亲和婚宴时接触的那些印象看,说些不好听的,他们身上像是带有商人性子,感觉有些计较和势利。”

“嗯。”我点了点头,有一个猜测在我脑海中逐渐形成。不过,现在要说出它还为时过早,因为我还没有同事件的另外一位主人公——佐佐木正树见过面。而且,让我去观察,我也能对他是否有摘野花这个怀疑做出出于我自己的判断。

“基于以上的考虑,现在我有这样的一个请求:之前,正树先生不是向佐佐木女士提出过会面的请求吗?之前您用女儿心神不安定的理由婉拒了他,这个理由成立的时间不会很长,从正树先生的做法来看,他的心也不是完全地冷了下来。我想请求的是,在正树先生下一次向您求见佐佐木女士的时候,您先答应下来,然后安排一次预定的会面,那时请通知我,我可以用自己的观察力对正树先生做一些更细致的判断。不知您的意下如何?”

“行。”岩井女士默默点了点头。在她心中,究竟是哪一种情感更占上风呢?此时的我,依然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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