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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预兆之谶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书

  

不久前,善于捕捉周边地区娱乐新闻的《霞浦日报》刊登出了这样一条轰动性的信息:关东地区知名的舞蹈演员广桥美和子在博客上发出了退出舞台的告示。她已是我祖父一辈的老演员,在舞台上奋斗了五十余年,从我的祖父到我,三代人都看过她的舞蹈演出。

而我现在,便是坐在电车中,心里默默地想着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筑波市——广桥美和子住址的所在地,也是我下一个委托的所在地。

这是一个不久前接到的委托:广桥美和子退出现役后,打算撰写一部回忆录总结自己数十年的演艺生涯。她既已退出舞台,经纪公司相应的秘书服务、生活打点等等配套工作也一应终止,她只能依靠家里人来完成这项工作。她现年其实也不大,六岁登台的她至今也还没到六十,但她着实是醉心于演艺事业,以至于无暇顾及自己的情感生活,导致到现在,她仍没有丈夫和儿女,只能靠一个年纪仿佛,已经在单位中内退的表妹来帮忙。

撰写回忆录需要不少资料,毕竟五十余年的故事不可能每一件都记忆犹新。在广桥美和子表演期间,她的生活由经纪公司代为管理,一些回忆资料,例如相片、录影带、感谢信等物品都交给他们收执。这些东西被放在一个个柜子里,在服务结束后一并移交给了广桥家。此次我所接到的委托是:帮助广桥美和子找到其中消失的一份文件。

“看来它很重要啊。”我在霞浦接待来访的住吉与伊子——就是那位协助广桥女士的表妹——时,她提出的要求让我有些匪夷所思。

“是的。我的表姐说,她兴起用回忆录总结一生的念头,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份资料背后的故事。我的表姐和您的祖父也是相识,他向我们推荐了他的孙女。加上又在道乐亭这个团体里听他们提起过你的名字,所以此次特地来拜访你,希望你能拨冗前来帮助。”

向祖父与父亲报告之后,他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好委托,既然广桥女士找上了我,自然由我去承担最为妥当。于是,我便在这个假日坐上了前往筑波的电车。尽管天下着大雨,但我这个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休息日可没有讨价还价的自由。既然说定了日子,于是我的行程,就由不得因为天气而打退堂鼓了。

从车站走上电车,一步步按部就班的程序在这雨天里也是一丝不苟:先是买票,再是收起雨伞或雨衣登上电车(土浦站的这条站台是露天的),电车开行了一阵,乘务员开始查票,在检查之后,列车平稳运行,时间便开始无聊起来。为了打发无聊,我用手机查了查广桥美和子的演出照片。历史无可置喙地证明,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广桥美和子不愧为艺术界的一株常青树。从经济复苏的六七十年代到新世纪的头十余年,照片质量从最早的黑白胶底,到现在的电子高清,有了质的飞跃;但照片上的她永远是衣着艳丽,表情动人,征服着一代又一代的舞台观众。

“对不起,打扰你一下。请问你在搜索的是广桥美和子吗?”电车上,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女性突然向我搭话。我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年纪和我仿佛,穿着一身入时的便装,一个非常彰显存在感的巨大花形发夹将前发架上眉梢。她正表情关切地看着我显示着搜索结果的手机屏幕,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是的,她的表演跨越了数代人,从我的祖父到我,家里的三代人都非常喜欢她的舞蹈。”

“那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已经退出舞台了?”

我就是为一桩和她退出现役有关的事件才动这趟身的嘛。我心下虽然这样想,但她的言辞并未表现出恶意,我自然也保持客气和谦抑。“诶,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我叫千畳敷琉璃,就是因为在电视上看到广桥老师的舞蹈之后,我才学起了舞蹈。这次广桥老师退出舞台,还在筑波举行了告别演出。我这次就是特地来筑波购买她这次告别演出的CD的。”

“哦,还制作了CD啊?在哪里能买到呢?”

“在科技城的兔之窟连锁店。你有兴趣一起去吗?”这种著名演员的,有纪念意义的演出,都会被出版商盯上,买断版权是很常见的事情。这就意味着,一些特定的CD只会出现在特定的店铺,粉丝往往需要关注经纪公司发布的信息,才能知道喜欢的艺人的收藏究竟要往何处购买。就像这位与我一起登车,坐在旁边的千畳敷,也是因为土浦和霞浦没有兔之窟连锁店,才使得她登车前往筑波。

“我也很有兴趣。不过我要先去办一件事,办完之后定然会去兔之窟连锁店。希望能在那里与你碰面。”

“诶,这哪里能行呢?”这位千畳敷小姐似乎是把我方才的话当成了托辞。“还有什么能比欣赏广桥老师的舞蹈更重要呢?”

因为我要去办的事就是拜访广桥美和子的家啊——为了不引起骚动,我还没有说出这句话的打算。千畳敷小姐仿佛早就对同龄人热衷新潮与流行深有体会,以至于看见我这个似乎是同好的人,便像是传教一般热情:“你只是从电视上欣赏过广桥老师,还没买过她的舞蹈CD吧?没关系,我这里就有一些参考。看看这近距离拍摄的动人舞姿,你一定会对CD产生热情的……”

她一边说,一边将斜挎在身侧的包拉到胸前。拉链拉开,里面立时传出硬塑料碰撞的响声。她将敞口对向我,一张张地往外掏:“看,这是东京奥运会纪念CD,这是从艺十周年的演出CD,这是纪念美空云雀的舞蹈CD,这是新世纪新舞蹈CD,这是……”她一张张摸出CD,但动作却陡然慢了下来。

“诶,怎么没有那张?”她忽地将CD全放回包里,又一张一张地翻找起来。越是翻找,她的脸色越是难看。直到最后,她将双手捂住嘴,手里的两张CD掉了下来,我便意识到,她似乎是掉了什么重要的CD。

“有一张CD不见了吗?”我伸手接住她无意间掉下的两张CD,看过去,这已经是两张成色很新的CD,封面上的广桥女士年纪已老。再看标题,我知道,这是01年《千与千寻》的新编舞和02年世界杯的足球新舞CD。

“是……我最珍贵的那张CD不见了……”

“是怎样的一张CD?它一直都在你的包里吗?”

“是广桥老师从艺五十年的纪念演出CD,只生产限量的两千套,后来反响很好又加量了五百套。都是有唯一编码的,我的号码是1184。我一直把它放在提包里,所有的CD都是按时间顺序整理的,可这张却在这时候不见了!”

“确认是丢失而不是顺序放错,在总数上确实少了一张吗?”

她又将剩下的CD点了一遍,点了点头:“出门时我带了12张CD,现在只有11张了。”

“最后一次确认它在,是什么时候呢?”

“就在上车后。我本打算买到告别演出CD后,在那里找寻和我志同道合的人举行一个交流会。所以我出门时可是带足了存货,可它现在,却不见了!”

“事情我明白了。在你上车坐下,确认CD之后,它都在你的提包里,提包上没有漏洞,并且直到方才都没有打开,这些你能确定吗?”

“其他我能确定,但提包在和你聊天之前也开过几次:一次是列车员查票,我拿出提包里的钱包找出车票;然后是我曾经拿出过手机看过时间。但这两样东西都和CD放在不同的隔层,应该不会把CD带出来吧?”

我看向四周。这是一趟茨城县内的短途电车,离开土浦后还未停靠,倒是很有利于寻找CD。车上的人流并不拥挤,只是堪堪填上座位的程度。这样稀疏的乘客密集度,用视线扫遍周围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结果却并不令人满意:CD盒有相当大小,理当很容易找到;但我的视线扫过一周,并未在电车里找到那个电梯盒。

“一定是有谁知道我这张CD的价值,趁我不注意把它拿走了……”千畳敷沮丧道。

“不用这样着急地悲观。”说老实话,这种老艺人的演出CD,是非常粉丝向的一件物品。换作是到了非广桥女士粉丝的人手中,这张CD也就是一张普通的CD。方才也说了,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中,喜欢这棵常青树的人的比例非常少。一个粉丝为了入手限定CD出此下策盯上另一个粉丝,这样的随机事件的概率令我无法相信它的发生。

那么,如果不是有意为之,那又该怎样解释CD的丢失呢?她有过两次打开包往外拿东西的动作,丢失无疑是发生在这两次动作时。要怎样的动作才会把CD带出来呢?

我明白了。

“千畳敷小姐,你的CD并没有丢。”

“没有丢?它在哪里?”

“等一个我们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现时,答案就会揭晓。”说完这句话,我自顾自地扔下了脸色不安中带着不解的千畳敷琉璃,一脸悠哉地将后背靠上了电车的坐垫。

不多时,电车广播下一站即将到站。面对慌张的千畳敷,我仿佛胜券在握一般,对着一位路过的乘务员道:“您好,请问能否打扰一下?”

“您有何吩咐?”

“您能否检查一下您的雨衣右手口袋,那里是否有一张CD?”

乘务员对我的要求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抖开了雨衣。伴随着几滴落在车厢内的水,雨衣抻直地落了下来。乘务员将手往口袋里一摸,面色倏地一变。而面色同样一变的千畳敷则显然又提振了精神。靠着对唯一编码的熟记,她很快拿回了这张丢失的CD?

“哎,真是太谢谢你了。你是怎么知道CD在那个地方的?”

“观察你向我展示CD的动作,加上你将提包的开口朝向我,我就对你在查票和看手机时的动作做了番猜测。你看手机时没有旁人,CD掉出来也会落在附近;只有在查票时掉落,落在乘务员身上而你没有察觉,才会被带出我们的视线范围。”

千畳敷琉璃拿出CD向我展示时,手里换了一张又一张,从没顾及CD是否完整地放进了提包里。在她将提包开口对向我时,我注意到了这点——她展示给我看的是CD,CD有十一张,显然有相当的空间和重量。这自然就把处于另一侧的钱包给压迫得比较紧。所以,她在取出钱包时,不可避免地要先拿出几张CD才方便取出。她又有个习惯,CD按时间顺序整理。从艺五十年是最新的那一张,我光是听名目便能确定。这一张放在离钱包最近的地方,因此在拿出车票时必然会拿起它。

千畳敷在手脚忙不过来时容易不自然地慌乱。她在发现CD丢失后急忙捂住嘴掩盖惊呼,手里的两张CD因此掉了下来。打开钱包取出车票也是需要两只手操作的动作,她若是此时手里还拿着一张CD,那么这张CD很有可能便是离钱包最近的从艺五十年CD,并且很有可能会从她手里掉出来。至于如何落进乘务员雨衣的口袋,这倒是很简单:在电车到站时,乘务员要站在车厢门口做好导引工作。土浦站台是露天的,又下着雨,因此他们当时便穿着雨衣。乘务员的制式雨衣宽大厚重,服装下摆离身体很远,所以CD盒掉进去也不会察觉。

“唉,真是太感谢你了,没有你,我可就再也见不到我的限定CD了。”

“请不要说得这样沮丧。器物经过一番曲折重归原主,这可是‘灵珠蒙尘,愈益其光’的吉兆呢。”我所接受的委托也是寻找失物的性质。我用这句话安慰千畳敷的同时,也希望能给自己讨个好彩头。

“这句话是谁说的啊?我没有听过,但感觉说得很好呢。”

“这是阴阳师嘉茂渊子的一句话哦。”

“嘉茂渊子,诶,你认识她吗?”

“你也认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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