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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佐佐木氏的过往

霞浦高中推理纪事书

  

我在深谷市的故事至此便告一段落。佐佐木正树被那个团队带了出来,他的妻子由佳也回到了他身边。他有埋藏下的资本,离开深谷市,改头换面东山再起,也不过需要些时间罢了。

时光拉回到现在。我正坐在霞浦市自己家书斋的主座上,客座则是宇野奈惠、明石雅等几个我高中的同学兼友人。佐佐木家的这段故事,已被我整理为一份记录。她们正是这份记录的第一批读者。由于我是以事后诸葛亮的笔法在记录,以至主干之外的旁支,有些便交代得不是那么详尽。在阅读过后,读者们纷纷向我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渊子真是的,一篇记叙到底藏了多少故事啊。”这是宇野奈惠的抱怨。“起先还以为只是个解决日常烦恼的小故事,没想到底下是这么大一趟浑水。”

“起先我还能从故事里猜出嘉茂同学对故事中人的情感,可看了这篇记叙,我得收回这句话了。”这个发言来自明石雅。“初看,我以为嘉茂同学认同岩井女士而不认同她女儿,后来,感觉负面情绪移到了那个声名不好的小区和佐佐木正树身上,再后来,居然发现代表小区的那个男孩和正树先生也是好人形象。嘉茂同学到底是以怎样的情感在写故事,我是真猜不到了。”

“不过嘉茂同学,我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一旁的千鸟夏实问道。“这篇记叙看完,许多疑难都在最后有了交代。但是,深谷市的这个佐佐木家到底为何会对自己的姓氏怀有激烈的感情,我看到最后依然没有发现答案。”

“就是就是。”奈惠也在一旁帮腔。“这个问题,渊子你还在家里刻意找了祖父的笔记来解决问题。可到最后,还是没有说明佐佐木家为什么这样看重自己的姓氏。”

“的确,这个问题对解决岩井女士的委托并没有什么帮助,于是在记叙里,我仅仅是把它略作提及,也没管它最后是否得到解决。既然你们问到,不妨我们现在便来探讨这个问题。”我从主座上起身,将所有人一起带到了三楼。我从三楼原本的位置,再度把那篇祖父的记录翻了出来。

“大家请看,记录的确便到此为止,上面没再有什么更多的信息。要探寻佐佐木家为何对这个姓氏如此执着,我们还需要这样一份记录。”

在我祖父的记录旁边,我又摆上了一份文稿。这是菱崎丰佐先生带来的记录。在我解决这件事后,我也将经过报告给了菱崎老先生。他与岩井女士是老相识,对我能为他的老友排忧解难,他自然感恩戴德。出于对我的回报,他将自己与佐佐木家相识的故事告诉了我。我将这篇长信中的若干要素择取出来形成一份简短的记录,也就是现在给大家看的这篇。

“……四五年前,岩井女士邀请我参加她女儿的婚礼,于是我便去了趟深谷。她向我介绍了女儿嫁给了佐佐木家。我看向那些佐佐木家的亲朋好友,居然也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他是我的一个学生,当时在为佐佐木家做资产盘点。我们私下里谈了一下,他向我展示了他所负责清点的佐佐木家的资产。

“‘看,他们家家赀倒是真不少,这女孩子下半辈子应该会很幸福了。’

“‘不,老友,我从你同门,嘉茂尚史这小学究那里学了点看风水的门道,你看这商行,黑黢黢的大招牌,上面又是白惨惨的佐佐木三个大字,这得多瘆人啊?要我说,佐佐木这三个汉字笔画多,又是这么透白地挂在上面,换个笔画简单的,或是字少点的,这店招牌可要好上不少。’

“‘哎呦,老先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佐佐木家最忌讳别人对他们这姓氏说三道四,你说这姓氏好,他们都未必乐意,更别说您刚才这番贬抑了。这个商行,据说当年动工的时候,看风水的也说这名字不好,可这家人是宁可把造了坯子的房子打掉,换个结构以迎合店名的风水,都不愿意换个名字迎合结构的风水。’

“‘还有这么蹊跷的事情?你倒是说说看?’

“‘我了解的也不多,只依稀听到些这样的故事。’”

以下便是菱崎老先生转述他学生讲给他听的故事:

听说,这个佐佐木家的最上代,曾经陷入了穷困潦倒、身无分文的穷地。每天便像行尸走肉般带着块“帮工”的小木牌来到人流较多的人行道边,将木牌斜靠在人行道高过路面的水泥墩上,也就是出卖自己做苦力的贫苦生活了。像他这般的竞争者还有不少,大家都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同是天涯沦落人,彼此间倒也产生了较深的交情。

随信有一张图片,是杂志对老照片的翻拍,并且清晰度也用现代技术修得更高。这张图片用在过去的城市的文章中,取景便是一群出卖劳力的工人在街道旁闷座。他们每人都是身形瘦削,面色黝黑,衣着残破而脏污。照片里有的人低头不语,有的人点烟解闷,有的人仰天茫然,宛然是那个时代碌碌一生又毫无转机希望的人的各种心理形象。菱崎老先生在寄给我这张照片时,在边上附了说明:我的学生当时把这张照片给我看,并且指着一个低头的人说,这个就是佐佐木家的祖辈。这群人,也就是他所在的,靠卖力气糊口的那群人。

也不知是哪一天,群体中忽然有个人搭上了一条线,也就是找到了一个用工时间长,要的人又多,报酬还不算少的差使,这个差使便是去码头当装卸工。当时没有现在这般高效的运货小车,船只的物资装卸全得靠人拉肩扛。这个人搭上一条线,使这一帮难兄难弟能够长期占据一条运货渠道,给人搬运各种物资。他们这是都被带挈上过了一段好日子。基于这段经历,这个搭上线的好运儿便成了这伙人隐然的首领。有组织地给人帮工,效率和报酬自然比单干要强,于是大家更是死心塌地认他当老大。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却突然选择离开。这个人就是后来这户佐佐木家的祖辈,那时他还没改这个姓氏。他背着“忘恩负义”的骂名,离开了起先打拼的地方,来到深谷自己做起了材料生意。那个老大倒是很讲仁义,没再和他为难;但他手下,当年一起的几个性子暴躁的却非常不服气。他们借故与佐佐木家的祖辈为难,断他的销路,破坏他的材料,就是不让他有安生日子。在这种剑拔弩张持续了若干时日之后,他忽然把自己的姓改成了佐佐木,所有的营生也都用佐佐木冠名,并且任何时候时刻以自己这个姓氏的荣誉为第一位,这条祖训还保留到了现在。虽然我不清楚二者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他把自己摆在佐佐木的门楣之下后,所有的骚扰的确是戛然而止,之前的一切都显得和他再无瓜葛。

“‘这段故事还真是匪夷所思啊。我听得都开始怀疑它的真实性了。’”

时隔几年,菱崎老先生又把他听来的这段怀疑其真实性的故事转给了我。除了已将其读过数遍的我,在场的其他人同样和菱崎老先生有着相同的疑惑:改个姓氏与之前的断绝关系到底是怎样建立起联系的?众人的目光最后还是集中到了我身上。

“的确,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请先看我做个实验。”我拿起桌前的一个东西。这是我们很熟悉的简易打火机,通过砂轮摩擦加以点火,在街边小店以很便宜的价格便能买到。我按下按钮,喷口处便出现了一段火焰。这种打火机可以通过调整液态丁烷的喷出量改变火焰的大小。现在地处我家的库房,出于安全考虑,我将阀门开得很小,喷出的火焰也只有些许大小。

“这是个很正常的打火机,接下来我要对它进行一些改装。”我将打火机的风罩拆下来,用一根引火针插入打火机里的风管,然后用密封胶固定。在做完这些,重新把风罩装上之后,我对其他友人道:“同是在底层挣扎的穷苦人,突然便搭上了一条对他们仿佛恩旨的线。在二次元里,天上掉下的馅饼可以笑着去啃;但在现实生活里,我们是不是应该坚守至少的提防呢?”

“渊子的意思是?”

“换作是我,我绝对会怀疑‘这根线是怎么搭上的’。突然就有一份不愁报酬,能干许久,还不用你操心去抢的差事送上门,我非常怀疑这个人是另有企图。”

“企图什么?”

“卖力气靠天吃饭,他给众人施这个大恩情,众人定然感念于他,他再让人干什么事情,多半不会推辞。他们长期占据一条装卸货物的流水线,假设就是某码头的某个泊位吧,无论什么船都是他的人来装卸,那么,无论什么货,不也是一样吗?”

“嘉茂同学的意思是,这些人很可能被利用去做非法货物的运送?”到底是明石同学在其余人中思维最为敏捷,她稍加思索,便能明白我话中的意义。

“是的,这张照片就是一个证据。我看到照片里的人,用这样的打火机点烟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个人的用意了。”

“什么用意?”

“用打火机点烟,就像我刚才那样,普通地按下按钮打着火就行了,为何非要做成像我现在加工的打火机这样呢?”在交谈过一阵之后,打火机上的密封胶也已凝固。这时候,我再次按下打火机的按钮,只见这次的火焰竟浮在了喷火口上方数厘米之高,和之前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鬼火’或‘飘火’打火机的制作方法,虽然简单,但却非常无谓。难道这些靠天吃饭的人,会无聊到制作一支‘飘火’打火机来点烟刻意炫酷吗?所以,这种打火机出现在这种人手上,往往就意味着更严重的事情。”

我说了两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因为这个症结,所以他们才会有这种打火机,才会被某个人依赖和控制。唯独其中一个人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他不是参与者,并且在意识到危险之后,马上全身而退。这倒是与他的后人很相似呢:同样是参与到一个漩涡当中,又在意识到之后尽可能地做着自保。”

“可这和他改姓佐佐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在告诉那个管事的人,他已经知道他所做下的伎俩。如果他再表面上装大度,暗地指使人来与自己为难的话,他的丑事,就会被公开出去。”

“一个这么常见的姓就有这样的功效?”

“说到底,这还是成年世界的交涉了。就像我只能对那些长辈们介绍我的见解一样,真正采取行动,打交道,用我的方式是断然救不回佐佐木正树先生的。换句话说,大人世界的许多较量,都不需要真刀真枪地进行。”

“可渊子,佐佐木到底是为什么能吓到对方啊?”

我重新拆下了那个改装后的“飘火”打火机。“原因就是这个打火工具,它叫砂轮,写作假名的话,就是‘砂割き(ささき)’,而他为自己改姓‘佐々木(ささき)’,正是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时刻牢记这条从危机底下求生存的保命符。”

佐佐木家为何执着于自己姓氏的事情便是这样。尽管它在佐佐木正树挣脱束缚的大故事中算不上起推波助澜作用的关键,但却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佐佐木家一脉相承的危机应对手段。当宇野奈惠最后问起“现在的佐佐木家到底还知不知道这段背后的故事”时,我的回答倒是非常干脆:

“就算是我,也不会一开始就知道,那种‘飘火’打火机竟是被用作那种勾当的。”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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