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相么，我可没闲工夫去找这玩意儿，再说了，知道真相又能怎样？”老者又释放了一根“白线”，现在整个客栈的内部都已经浸泡在这种亮的有些病态的光芒之中了，“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一些情况，不过你是新人类，又在联邦局工作，照理说...."
"请快说。”顾无违催促道，他又加上了一句“我的时间不多了。”
“先让我理一理思路，许久不用的机械总得上点油不是？”老者微微扭了扭脖子，仿佛这样做就能帮助他回想起往事似的，“先说一些你在历史课上学过的，三百年前，地球上诞生了第一个可真正地称之为人工智能的机器人，他的名字我有点记不得了，或许你知道，此后，在地球联合政府——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联邦呢，在这个政府与其下属技术署的大力推动与革新下，只用了五十年不到的时间，形形**功能各异的机器人便遍布在地球的各个角落，起初倒也风平浪静，人类与机器人相处的也算融洽，不过在我看来，这应该是由于他们尚不能完全突破机器人三大定律束缚的缘故，机器人就这样心甘情愿地给人类当了两百年的奴隶与代替其向宇宙最黑暗的深处开疆拓土的炮灰，并见证了人类联邦的成立，当然，是以工具和最卑下者的身份——”
老者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黄昏已至，客栈外传来食腐鸟因饥饿而发出的嚎叫声，叛军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劫掠过这里了？顾无违暗想，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群结队地袭击这个聚居点，如同这些为了果腹而一次次铤而走险，令人憎恶的食腐鸟一般，老者似乎没有听到食腐鸟那使人难以忍受的哭诉，他自顾自地斟满了酒，像是陷入了一场迷惘没有出路的回忆。
“后来，直到基因改造人的出现，才使得局势发生了根本的改观，那些像是牲口一般恶心肮脏的怪物一出现，便迅速取代了机器人”引以为荣“的地位。”老者像是自嘲般地微笑了一下，顾无违把手慢慢伸向肋间“人类把他们感兴趣的基因片段进行重组，对改造人的能力上限在一次又一次的评估中不断进行提升，无论是否违背了生物规律物理规律数学规律还是他们信奉的什么神的规律，像是小孩子玩拼图一般乐此不疲。终于，和之前那位机器人始祖一样，人类制造出了一个拥有完美能力的改造人，就这样，机器人的灭顶之灾降临了。
老者端起酒来一饮而尽，他的视线在顾无违身上游移，却失去了焦点”人类有了苦力的升级版后，便觉得机器人的存在有些不合时宜了，他们应当被拆成废铜烂铁，卖给银河联盟开发署，而不是坐在联邦最先进的飞船里，等待着踏上下一片属于或不属于联邦的宝贵土地。事实上，如你所知，人类也真的这么做了，不过这次，战无不胜的他们的打错了如意算盘，联邦南区的十五位机器人领袖得知消息后，当机立断，决定发动起义，他们以无法鉴别人与改造人之间的界限为由，对驭使改造人的人类进行杀戮，同时，对偶有的小群改造人抵抗者，也毫不留情地予以歼灭，叛乱很快便席卷联邦全境，联邦局虽竭力镇压，甚至不惜以制造黑洞这种自噬国土的方式抵挡机器联军，但是并未取得任何优势，现在，战局已陷入胶着状态，只不过——“
”不过什么？“顾无违问道，”你说的这一切，与基因改造人....将被清洗，有什么关系么？“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顾无违一眼，这种眼神，顾无违曾多次在联邦的征兵招贴画上看过，不过每幅这种画的背景，都是一颗被摧毁的星球，”你....是一个比较有趣的新人类呢.....为什么要清洗基因改造人.....呵呵。“
顾无违觉得喉咙眼里发干，他张了张嘴，听到了自己微弱的声音”你是说.....因为....我们？”
老者点点头“是啊，没错，就是因为你们....人类新一任的宠儿....新人类，比基因改造人拥有更强大的能力与种族基因融合力，你们可是联邦的未来啊！”
顾无违已全然没有兴致去听老者的絮絮叨叨了，他喃喃道"那基因改造人呢？“
”将被全联邦清理，只有这一条道路。“老者接下话”不过这会，联邦政府可是在保密工作上做足了功夫，清理的方式也变成了死亡注射。“
”死亡注射？“顾无违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那不是很久以前地球上的一种刑罚吗？“
老者闻言，仿佛怕冷般地打了一个哆嗦，”每年三月和九月，全联邦的所有基因改造人，都要来到位于东区中央星的联合生物防疫中心注射基因稳定剂，现在是八月份，下个月的这个时候，生物防疫中心将在联邦政府的授意下，将其储备的所有基因稳定剂，统统换成一种能够抑制细胞再生和阻挠基因片段融合的有毒物萃取液，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把他们全部注入联邦1.3亿基因改造人的血管之中，被注射者会连自己是怎么一命呜呼的都不知道。新人类不需要什么基因稳定剂，他们的未来和他们的前辈一样稳定，想想吧，1.3亿具尸体！联邦局的恒星焚化炉这下可有得烧了。“
”没什么，优胜劣汰，自然规律而已。“顾无违摇了摇头，两人便都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老者开口了，毫无征兆地，而且用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顾无违本以为从他这里是不可能听到这种坚定甚至有些决绝的声音的：
”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会死，不是为了某个该死联邦的什么微不足道的利益，仅仅是因为我无法反抗而已。“
老者说罢，站起身来，在客栈内随处可见的白色光芒照耀下，顾无违看到老者皱纹遍布的左脸颊上，一个代表基因改造人的花形烙印从自己目光的阴影处显露了出来，但是，老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视线被迫再度转移回到老者那散发出凌厉气息的双眼上：
”然后，你也会。”
顾无违没有说话，他明白眼前这个人似乎已经看穿了一些自己想要伪装的东西。
“怎么，不说话了？想必你也知道自己想说的只有承认的话了吧，我的基因改造人同胞？”老者的语调平淡，但顾无违明白，这不过是万丈波涛上的一层云翳而已“你似乎很享受新人类这个称号？你的任务就是来收集你的同胞们的信息然后上报给联邦局，以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从而换取你自己的苟延残喘而已么？”
“不，我想”顾无违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不过是找到了你的战友而已，一个对人类的暴行嗤之以鼻的，真正的人”
“哦？”老者挑起眉毛“真正的人？这称呼我喜欢，那你不妨说说看。”
“言语难道不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东西么？”顾无违说着，捋起了自己的袖管，躺在地上的具三议的脑袋，呆呆地望着他的这一举动。
“你这是？”老者不解地问道。
“你不会不认识自己种族的血脉吧。”顾无违从上衣口袋里掣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轻轻一划，手臂上便立刻多出了一道流着鲜血的婴儿嘴巴，殷红的血液如同狡黠的蟒蛇般缠绕住顾无违的手臂，然后不甘地滴落，但奇怪的是，血液滴在地上后却没有分散流淌，而是自动汇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血晶花，这是区分人类与基因改造人的一个重要依据，也是基因改造人彼此之间找寻同类的最有说服力的信物。
“血晶花，你确实是我们的同族，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再勇猛的父亲也会有懦弱的儿子，再强大的国度也总会有卑劣的小人。”老者并不为之所动。“而且，这只是通告了你下个月的死讯而已。”
”你再看一看”。顾无违淡淡一笑，说道“老年人就不要那么心急了嘛。”
“什....."老者刚想为顾无违的无理而动怒，却见光滑的地板上，刚才还是一朵花形状的血液不知何时已悄然”散开“了，像真正的人类血液那样仓皇流往各处”你是进行过“人类代替计划”的抵抗军成员？！”
“算是吧，那么现在...."顾无违简单地将伤口包扎起来”你相信我了吗？同胞？“
”当然！当然！请原谅我这个老糊涂吧，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我....我只是想确认我们的同胞是否忠诚依旧，对不起，来吧，指挥官大人一定会很乐意见到你的，飞梭在地下室，请跟我来，来吧，和你真正的战友，朋友在一起。”老者现在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又回到之前那个殷勤得有点过分的客栈掌柜状态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颗星球吗？我的同胞？”
顾无违望着老者，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了躲避追捕。”
“原来如此，具体的我们路上再谈吧，快来。”老者冲顾无违招了招手，他的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不可否认，眼前的这一幕场景的确非常有渲染力，但是——
但是，顾无违并没有移动身体，哪怕一步。
他凝视着老者的背影，直到这个背影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一个充满金属质感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和具三议的头颅撞到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是一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