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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者的魅影

荧惑骇客

  

“这是一宗事先张扬的绑架案。”韦德说道,“虽说具体情况未知。但这种有关脑骇客的案件——史蒂文斯,你是这方面唯一的专家,市公安局需要你。我能理解你的丧嗣之痛,但乌托邦的精神应该凌驾于别的一切,考虑一下吧,伙计。为数众多的……”

“你他妈不能理解,韦德,别给我搞这一套。”我骂着眼前的那位侃侃而谈的男人。

“死亡是一个行当,史蒂文斯。你总得为他付出些什么。”面对我的谩骂,眼前的那个男人面不改色,仿佛他曾经听过无数次类似的威胁一般。

是的,他说的没错,死亡是一个行当。它曾成就了无数警官的名声。总有那么一些人,能凭借天生的敏锐,多次与死神共舞,时而以入殓师为尸骸化妆时的精准避开死神的刀刃,时而以演员饰演丑角时的虚伪应付死者家属的抱怨。或许我也曾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但我跟他们不同。因为死亡这个混球,我被迫失去了许多的事物——可恨的是,直到我的女儿住进重病房时我才发现这一点。

倘若可以,我愿意舍弃任何名声与钱财以换取女儿临终前与我一起的回忆。但这已是一份不可想象的奢望。

“我已经为那个家伙付出过很多了,韦德。你知道的,每个重案组的成员都有一个界限,过了那条个界限,就接不下任何的案子。”

“是的,我知道。但从凶手提前发送过来的指纹来看,这跟一年前的那件事有关。”他用漠然的语气说道,“倘若你有界限,那在这次案件结束之前,你都不会触及到它。这个案件理应由你解决。”

“一年前的案件……”

“是的,相信我,只有你才能为那个事件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韦德说道。

就这样,我被他说服了。

火星共和历2200年,我自维纳斯之城北方那永远拥挤的列车停靠站出发,越过无数光怪陆离的先锋性建筑后前往市中心。那时,荷鲁斯之眼仍未崩溃,全火星最繁华的城市尚未被各式恼人的幻象所占领,而我,还未因系统错误获得杀人犯的记忆。

所以,不难想象当时我一如往常般,在郁闷无趣的乘车途中,用安装于脑海中的新闻类应用工具浏览廉价自定义报纸。人脑的记忆能力受限于大脑容量,必须将已然阅读的各类信息压缩化,受压缩的内容则永远无法再次完整的涌现在表意识的湖泊之中——多亏于此,我才没有必要在可以预想到的未来日子中回想起这些日复一日且毫无变迁的无聊内容。或许某一天我真的会因为一条难能可贵的喜讯而对自己这颇具先见之明的举措而感到欣喜,但绝不是这一天。

又或许那一天永远不会来到,我这么想着,任凭那浮现于脑海之中无关要紧的信息一闪而过。此刻,我真正在意的是家里的事情。

然而,过不了多久,列车停靠所发出的轻微声音打断本便不连续的思考。

我走下了EYL4300号列车,从光鲜亮丽的天桥上透过染色玻璃望向伫立于北方的巨型建筑物,那里便是我工作的场所,市立公安局。然后,便如以往一般,越过了在电梯处等待着的人群后走下大桥。

有的时候我会对这些天桥的高度抱怨上几句。但无可置疑的是,我知道列车轨道如此建立的缘由,因此我的抱怨纯粹是由戾气所至。虽说如此,在炽热的天气下大汗淋漓的行人是有权利拥有些许微不足道的戾气的,我并不因为这几句不理智的发言而感到自责。

但所有的这些戾气都在我走下天桥后的那几分钟内消失了。我抬起头,职业性的将视线从身体处移开,以便增加视线的覆盖范围,从而更好的观测周遭的一切。前方是某个名字由于大脑自制压缩系统的功能限制而忘了名字的点心店,据闻其价格之高昂、味道之甜美常常为美食家所赞赏。附近还有好几所类似的高档点心店,在车水马龙中享受着足够应付场面的营业率。虽说吃的起,但这种奢侈品与我这种年轻的公务员大抵是毫无关系可言的,对于重案组的人来说,早餐大多是味道糟糕的速食面,少有的几天如今日一般,能稍微品尝到些味道亲民一点的食品——考虑到此处房价之高昂,放纵自我是最为不可行的行为。当然了,不这么做的人也还是有的……正当我打算将目光聚焦在右侧的服装店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考。

“前辈,不来尝尝这里的点心吗!”这个声音大抵主人大概便是不这么做的人之一。

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说道:“免了,早餐我在坐车前便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真可惜。我请客也不行吗?”眼前身材娇小的少女——更正,女性——如此抱怨道,嘟囔着前辈真冷漠之类的话,具体描叙多亏大脑压缩功能的限制而无法准确地回想起来。

“为了防止被认定是受贿,这么做也不行。”我笑着回答道。

“前辈还真是不懂开玩笑的方法……”斯奈儿摇着头感慨道,“那我自己去跟好友一起吃啰,到时候可别羡慕我,嘻嘻。”

真是轻浮的说话方式。但我相信很快这种说话方式便会从这个女孩的语气中消失——在她无数次直面死亡之后,在她见识过那些恶魔残酷的笑靥之后。那时,她的善良便会从她身上一扫而空,仿若从未存在。只要到了那个时间点,我们就可以正常的交谈了。

少女转身离开后我便收走了刻意展露出来的笑容以及礼貌的发音方式。沿着繁华的街道走向市公安局。

虽说刚刚才侦破了一起分尸案,但现在相较于平时而言仍然是十分忙碌的时间段,与同事共进早餐或许不是件坏事。可惜,这无非是浪费时间。

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在回到办公厅30分钟后便已得到证实。若是平时,大抵会有十天左右的“休假”,回到局内无事可做。但由于最近“罗宾汉事件”的缘故,模仿绑架的案件多了起来,重案组为了挽回声誉也会严格要求警员进行行动。

“史蒂文斯,有案子了。”局长韦德说道,“就在刚刚发生,有人进入省立医院绑架了著名企业家李斋女儿的尸体。”

“还未被抓捕吗?”我对这件事感到十分惊讶。

“犯罪者似乎就是那名提前宣扬犯罪的脑骇客。对于这种人,荷鲁斯之眼无法发挥作用。”局长说明道,“你去跟李斋联系,在他的大脑里装入特殊软件,协助现场指挥。指挥中心暂定在李斋的家中。”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跟搭档一起去找李斋并安装窃听软件,带上十个带枪的伙计。”

“顺便捎上斯奈儿。”韦德补充道,“带带新人。还有,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情我也跟上面谈过了,现在这个时间点也太巧了——或许正如你所言,李斋的女儿李锦熏并没有死掉。”

我耸了耸肩,回应道:“或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对方不可能知道我向你提出重新搜查尸体的要求。不过上头应该会答应吧?关于脑骇客的案件可不多。”

“不,现在还要看情况。你知道的,最近的媒体……”韦德挠了挠脸庞,我知道,为官总有为难之处——更何况我对真相并不执著,所以我并不打算对他提出什么为难的要求,询问也仅仅是出于兴趣罢了。

“斯奈儿正在甜品店,我直接发短信给她吧。”说完,我便离开了空调房,一边叫着黎皖一边走向警车。室外温热的空气虽说令人烦躁,但我并没有太过在意,我不喜欢空调这玩意儿,进入警车后也是因为搭档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空调。

开车的途中,我回想起韦德跟我说的话。

三个月前,李锦熏曾被怀疑通过黑客途径进入安保局内网,进行“反乌托邦活动”,而且荷鲁斯之眼的诸多记录亦能表明这位大小姐是一名难能可贵的脑骇客——这种犯罪者极为罕见,需要同时熟稔于行为主义心理学、计算机科学以及大脑科学。母星或许会为了巩固对地方的控制而召集这些领域的专家并独立进行科研活动,但单就个体而言,拥有这些情报的人是极为罕有的——或许会有黑客通过入侵大学研究所所获得相关脑科学的科研资料,从而巩固自己其余方面的知识。虽说未必是独立科研,但博学至此者,亦十分罕见。

当然了,更多的情况下,犯罪者未必是个体——亦有可能是一个集合了各式天才的团体,他们为了追求各式难以理解的事物而研发脑骇客技术。他们之间忽略人种、国别、贫富以及星球,仅为某个特定的目标而一同合作,他们不仅召集骇客、生物学家、心理学家,也召集犯罪学家以及伦理学家。或许李锦熏便是其中的一员,贡献出自己的科研成果,以获得自由的权利。

我无法理解为了自由而犯下如此风险的人们,荷鲁斯系统的建立虽有政治考量,并对公众隐瞒了有关该系统的部分信息,对公众而言,安装在脑中的纳米机械仅用于调节下丘脑的平衡中枢,以此缓解不同引力条件下产生的平衡紊乱感。实际上,荷鲁斯之眼不仅能通过刺激距状裂两侧的枕叶皮质使人产生幻觉,甚至会详细记录大脑活动并将之传输给量子计算机,以便在审讯时直接调用犯人的记忆及思维。虽说伦理上人们或许会对这一系统产生不适感。但总的来说它还是为了维护合法公民权益而存在的,即便处于母星的国家对处于火星的国家发动战争,这一系统也不会太多的威胁到平民——或许他们会强调所谓的隐私权,但这些信息人类在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过目的,无论多高级的官员皆是如此。荷鲁斯黑匣负责处理与接收信息,投放某人的信息也只有在此人犯罪后才会发生——当然了,或许我所知的不是真相,部分官员有获知科研成果的可能也未尝不可,又或者别国能通过此一系统盗取我国的科研成果——不过早在千年之前,科研成果公开程度就十分可观,科研间谍也早就消声灭迹,由此可见,脑骇客通过特殊技术入侵荷鲁斯之眼,并借此控制他人的思维并非一件收入多于支出的活计……

“到了。”黎皖如此说道。这个男人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点了点头,打开了车门的固定锁。而后通过按压自己的手指引起触觉,以控制脑海中浮现的电脑系统。很快,视觉中浮现了有关医院的所有资料——从地图到监控录像,应有尽有。

停尸间在负一层,每日凌晨皆会安排机械人确定尸体情况。而后自早上六点开始,每两个小时机械人便会进行相同的巡视。李锦熏预定在今日早上六点十分运出医院,准备落葬——难得是全尸落葬,葬于希维尔墓区的钱怕是要费尽我一年的薪酬,而这,又是上层决定不对尸体进行再次检查的其中一条原因。倘若是骨灰下葬,验明真身会更加麻烦。烧得彻底一点,让它成为无机盐,那么就完全不可能验明正身。更何况没人愿意随便得罪大企业家。

我也不愿意,更何况对方只是位好奇心十足的可爱大小姐,犯下的也不过是莫须有的罪行。

不过这一点必须要考虑在这次案件的侦查之中。大概是一个星期前,政府找到了入侵者之一的李锦熏,结果却未成功逮捕。对方在被逮捕之前引爆了家中的可燃性气体,余下的尸体早已烧焦,难以辨认其面容。

官方对此案的结论则是李锦熏畏罪自杀。也正是因此,出于对李斋权势的考虑,尸检完毕后便允许下葬了。媒体的嘴巴十分惹人厌,李斋大概是这个星期最讨厌媒体的人之一,但无疑政府对媒体的讨厌更甚于李斋,因为他们很难编造出符合情况的罪名并同时封住媒体在政府里的线人。而尸检本身值得信任,对脑骇客无需拷问,只需赶尽杀绝——反正人数稀少,死亡便是最好的结局。因此对于死去的脑骇客,提前允许下葬完全是预料之内。

尸检是不可能出错的,我想到,除非李锦熏通过脑骇客手段侵入荷鲁斯系统,让尸检人员出现错觉,并让他们误认设备仪器上所显示的参数。我尽责的提出了这种可能,但事实上脑骇客在大脑控制方面能到达什么水平我并不清楚。

又或许是李斋买通了尸检官,这就简单许多了。当然,这一点我是不会提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媒体将会对这起前所未有的尸体绑架案态度火热,不管夺回尸体后会不会对尸体再次进行检查,这次的案件亦是只许成功不允失败。

因此也要提防李斋跟李虹浮两个人协助犯罪销毁尸体的可能性。

“前辈,抱歉!来晚了。”斯奈儿说道。

我愣了楞,暂时还未从自己的假设中逃逸出来。

“怎么了吗?史蒂文斯。”黎皖问道?

“不,没什么。待会我用语音形式将这些资料发送给你们两个。”我露出了应付式的笑容说道,“刚刚在整理这些资料而已。无论如何,从现在开始连同李斋李虹浮二人的行动亦要加以留意。”

二人点了点头。凭借斯奈儿的能力,大概在说到‘你们两个’这个词的时候便已猜出了此案与荷鲁斯系统有关。当然,这并不重要。反正以她家的背景资料来看,此人自然是深知荷鲁斯系统的种种细节的。现在当务之急乃是为李斋安装大脑窃听装置,或许凶手已与李斋联系并下达某些要求了。

不能浪费时间。

我们三个人径直走向停尸间,其余的伙计则一半留在车内,一半前往李斋靠近工作场所的公寓——虽说现今绑架犯大抵不会通过老式电话、手机进行沟通及勒索,但为防万一,我们仍需守候在受害者的家中。

就在此时,李斋苍白而又削瘦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中。我正打算对这位命途多舛的父亲致以哀悼,然而某个极为熟悉的声音突然倒映在我的脑海之中。

“史蒂文斯警官,我来跟你变个魔术吧。”某个极具魅惑性的女声突然出现在我的大脑之中。

“我能令死者苏生。”李锦熏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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