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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平凡的城市,平凡的人还有平凡的生活

从一座雕像开始

  

“今天晚上也是……完全看不到星星呢。”

辽远的夜空就像一块深蓝色的画布,只有半个月亮昏沉沉孤零零地挂在左下角。

T市,在这个极寻常的城市的一个极寻常的夏夜,一栋极寻常的大楼房顶上却站着一个极不寻常的人。那是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士,她的一只脚踩着大楼边缘,上身前倾探出楼顶,正以一个非常危险的姿势眺望远方。

“有点怀念呢……以前天上的星星,那种银河一样的景色……现在看不见了啊。”住在城市里的人很少能看到星星,这据说是夜晚的灯光太亮,遮过了星光的缘故。她虚着双眼看那最远处明暗交接的一线,突然产生了一种“天地倒转”了的错觉——取代了空中群星,现在正如银河般璀璨闪耀着的,不就是地上的灯火吗?地上有连绵不绝的灯火——昏黄的街灯、刺目的路灯、快速流转的车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无数的光源就像无数不眠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自己的活力。女人拢了拢头发,她的头发是酒红色的——应该是染的——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她抬眼看去,空气里似乎有一缕缕烟气升腾。

“活力,和我无缘呢。”她发出一声冷笑。和她脚下的繁华夜景一比,她那单薄的身影显得异常渺小,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抽出一根。她的点烟方式十分特别,香烟在她指尖一转,烟头自动就着了,像是某种魔法。她把烟一把塞进嘴里。

“……责任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以前想方设法地要去争取,现在却又怀念起过去了。”她心中想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琐事,长舒一口气。“‘有的人想进来,有的人想出去’。”她忽然想到这句话,说实在的,她没怎么读过书。“我居然也能文艺一把……”她苦笑了一下,对着滤嘴猛吸一口,火星在她眼前一亮一亮的,照亮了她如远岱般的眉毛。

她顺着楼壁向下看,巨大的高低差令人目眩。

“站在这样的地方,总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呢!”她忽然开口说话,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你说呢,如镜同学?”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男人。他面貌英俊,戴着方框眼镜,发型是常见的偏分,西装革履。然而,与这幅“成功人士”装扮不符的是他的表情,他紧咬着牙关,嘴唇颤抖,

“……你就不觉得委屈吗?”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

女人没有回答,或者说不想回答。

“哈……”过了一会儿,女人叹了口气,依然背对着他,“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是自愿的。”

“不可能!你明明知道那东西的副作用!”

“但总得有人出来承担,不是吗?”

“但那个人不应该是你!你的实力本来很强……不应该被它荒废。”

“哦?你的意思是我变弱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那东西会吞噬你,一点点地改变你……”

“这样啊……”女人缓缓转过身。还未吸完一半的烟被狠狠扔在地上,一脚碾碎。

这一瞬间,男人突然感到一阵凉意顺着自己的脊背直冲到头顶,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他很清楚,这种感觉是他的身体给他的预警——他被盯上了,被面前的女人盯上了。女人所释放出的杀意异常强烈,以至于他在一瞬之间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我见得多了……”女人悠悠地开口,“我活得比你长,资历比你高,经验也比你丰富得多。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用辈分来压你这一点我很抱歉,但这就是事实。”

“你终究还是被它影响了……以前的你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暴躁。”男人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这我都清楚,如镜同学。但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过于关心我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希望你这样继续下去。我有我的工作,你也有你的,不是吗?……而且,据我所知,你的工作地点不在这里——甚至不在T市。”女人说完,背转身来,径直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被叫做“如镜同学”的男人深低着头,一言不发。

……

同一时间,一位少年正漫步于回家路上。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四十,和往常一样。他低头盯着脚下,看自己的脚迈出又收回,看自己的脚踩在灯影斑驳的柏油地上——和往常一样。他觉得很疲惫,他之所以这么晚才回家,是因为他的工作:他要打两份工,连起来从上午直到深夜。这两份工作说起来都有打杂的性质,或者可说为“撑门面”——因为他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如果一个人拥有出色的外貌,那人或许会因此产生骄傲自豪之类的情绪吧……但他是例外,他感激着这份上天给他的恩赐,或者说补偿,他对此感激涕零。如果没有这张脸,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他对此完全不敢想象。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肮脏的街灯投下浑浊的光。“明明几条街外就是十分繁华的地段……真是奇妙。”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中,他竟感觉十分快活。这大概是因为“黑”总是和“休息”有联系的缘故吧,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有一点。“他想,黑夜能隐蔽人的身形,让白天畏手畏脚的人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我都在想些什么……‘黑夜是我的面纱’这种中二病台词已经不适合我了。”他的心情十分轻松,他对此很满意。对比起以前混吃等死外加胡思乱想的状态,他更喜欢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他回想起当时自己对于未来的展望——想象力丰富有时是件可怕的事,尤其是在身处困境时。“唉,话说回来我那时还认真考虑过要不要去做应召……黑历史啊。”

“现在最好……希望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平凡地度过平凡的每一天。”

然而,就在他产生了这个想法的下一刻,不平凡的事就发生了。只见路灯下一男一女正拉扯着,男人抓着女人的胳膊,想把她拽向自己。女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身材苗条,戴着一顶棒球帽,长长的马尾辫从中倾落出来;而正纠缠着她的男人的形象则叫人不敢恭维。他大概已有四十来岁,穿着一套西服,外衫的扣子解开,露出被啤酒肚撑得鼓鼓囊囊的衬衣,领带歪歪扭扭地卷着,样子非常狼狈。再看他面色酡红,站姿不稳,嘴里不停哼哼着,又突然大叫两嗓,显然是喝醉了。

少年见此,便快步走过去。

像他这种外人介入这种纠纷,有两种说法。好的叫做见义勇为,坏的则会被说成多管闲事。他之所以能毫无顾虑地上前的原因,首先在于他是“积极帮助被骚扰的女孩”,绝对属于“见义勇为”的类型。其次,他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第一,对面的男人喝得烂醉,别人把他兜头暴打一顿后,明天醒了他自己都不一定记得;第二,这里没有其他的目击者,这点和上一条并起来基本可以保证他不会有后续麻烦;第三,他可是有王牌在手……

女人看见少年向他走来,眼睛一亮,胳膊一松。她这一松手不要紧,只是那男人拉拽的力道颇大,再加上喝醉后头昏眼花,脚下一个不稳就向后倒去,一路踉踉跄跄地撞到了身后的路灯才堪堪停下。

中年男子的后脑被狠狠的磕了一下,又看见女人正向少年求助,一下子恼羞成怒,挺着大肚子就扑了过来。少年见势马上掏出了提包中准备多时的“秘密武器”——防狼喷雾,满满的喷了男人一头一脸。

什么?你说身为一个男性却带防狼喷雾实在是太过于厚颜无耻?

且慢,要说明这个问题,首先要考虑一点:利弊得失。当一件事的利大于弊——不是利多于弊也不是弊小于利,而是利大于弊——这件事就值得一做,这应该是多数人都会承认的。那么……

他的这种手段确实不太光彩,这种“不光彩”是因为他是男性,而会做出“不光彩”这个评价的,大抵有两类人。一类是“外人”——也就是别人对他的评价,这关乎于他的“面子”,而现在,他的“胜之不武”的行为无人知晓……除了躲在他身后的女人,而少年有恩于她,想来那女人不会对他指手画脚,所以就这点来说,使用防狼喷雾对他没有损失:另一类只有一人——是他自己,他的内心有什么感受?这件事是否有损于他的“自尊”?答案是“没感觉”和“没有”。

“哇!姐姐你居然带着防狼喷雾,女子力好高……”少年身旁的女子这么感叹道。

“姐、姐姐?女子力?!”

好吧,自尊心受伤多少还是有一点……这不是常有的事吗!这世上哪来的完美无缺称心如意?!咳咳……反过来说好处,他这一手的效果可说是立竿见影——不战而胜。据说被这种喷雾喷在眼睛里,会产生极其剧烈的疼痛,他今天算是信了——那位大叔正捂着脸,痛得满地打滚……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满地打滚”。

听着男人发出的惨叫,少年心中居然泛起了一种**,那是一种报复后的满足感。虽然与倒在他面前的男人无冤无仇,少年却能从对方的痛苦中获得快乐,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戾气”吧。不过话说回来,心中的郁结、关于“爽”和“发泄”的想法、惩治“不法”的心理……这些引发“戾气”的根源,又有谁可说自己一点儿没有呢?

“喂……走吧。”少年对女人示意。

回应他的是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和一个远去的背影。

“跑得好快……”至少先和自己的“恩人”道个谢啊!

正当少年正感慨“好人难做”之时,一团黑影呼啸着朝他脸上袭来。幸亏少年的反应够快,下意识地举起手提包挡在面前。

“咔嚓……”

“嗷——”

不同的声音同时产生。

其中一声是男人发出的嚎叫,原来是他刚才力图雪耻,含恨一击,却没料到被少年挡住,一拳打在包上,包内的一个不知什么硬物被他击碎,同时也磕得他手生疼。

另一声自然是少年包中物品碎裂的声音……

少年心中一急,全力踹出一脚。这一脚势大力沉,神志不清的醉酒男人哪能躲开。少年感到自己的脚底一阵柔软,再看时男人已坐倒在地,黄白的呕吐物不停从他口中喷出,一时间现场臭不可闻。

少年赶紧离开了。

“……或许不去管才是对的?”对于这一幅烂摊子,少年心生厌烦。通过这次“为人民服务”,他被醉酒男恶心了一下、被眼神不好的脱线女伤了自尊……或许还要蒙受财产损失。

“好人难做啊!”他再一次感叹。就在他打开自己的手提包,想要查看一下的时候,少年又听见了那极具特色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嗒……”连续而短促的敲击声。这种声音与其说是像马蹄声,不如说是像木琴的乐声,就是那种用小槌敲打长厚度不同的木片而产生的声音,比奔马发出的声音要轻得多,却更具有穿透力,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听起来异常清晰——从发音的那一刻到声音停止的那一瞬,每一下振动都能让人清楚地感知到。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少女有些气短,或许是刚才一路小跑的缘故,“你怎么不跑?”

“我为什么要跑?”

“……”女人无话可说,两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地呆站着。

“你为什么要跑?”少年又问。

“……”女人的眼睁得更大了。

俄顷。

“我在哪儿?”女人反问。

“哈?”

还没等少年组织好语言,女人又连珠炮似的发问了: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好问题!少年怎么能回答得上来,不过他却也因此肯定了一件事。

“别给我打马虎眼!”少年吼道,“给我道谢!……还有给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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