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主力部队在干什么！」
噩梦一般的巨大身影醒目地出现在视线前方，场面霎时变得一片混乱，因为风雨的关系无线电里的杂音更加吵杂了。
「冷静下来，保护博士们的安全！我们现在要转移，09，10号，你们牵制HMA，其它人准备掩护09，10号，争取时间，救援一定会来的」
芥川的声音透过杂音微弱地传了过来，正如同内容一样令人萎靡。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迅速行动起来了，毕竟都是正规军人，反倒是我慢了半拍。
「后院起火」看来已经被敌方所知晓了，所以这架HMA过来打算扭转战局，换而言之是敌方仅靠两架HMA在正面战场抵抗我方部队的强攻，这种行为无疑是孤注一掷或是自取灭亡。
【不过，真的只是这样吗？】
如果我们的问题出现在我们的部队上呢？又或许敌方确实仅靠两架HMA就维持住了战线。
我望向远处的队友，在开枪吸引了HMA的注意力之后，没有任何机会，连同建筑物的顶端一同被打得粉碎。
我看了看手中的武器，狙击枪根本就无法对HMA造成损害，我们现在做的只是用自己的性命争取时间罢了。
思绪忽然集中到了一点，如细线瞬间绷紧那般，我立刻探出头去搜寻我需要的信息。
确认之后，我丢下武器爬上蓄水池直接跳到了悠木家的楼顶，正在瞄准敌人的凌听到动静后也回过身来，
「雨明，你这是干什么？」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举动，即便难度并非很高，但我们从小到大都还没有以这种方式找过对方。
我随即把大胆的计划告诉了他。
「怎么样，敢不敢？」我平静地向他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抬起头直视了我的目光，
「你又变成我熟悉的你了呢，我当然敢，不过我们的角色交换一下比较好」
对于他的提议我倒是愣住了，见我没有回答他便继续说道，
「你这种状态负责危险的角色我不放心啊，而且把帅气的角色留给你，然后让深羽好好看看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往楼梯跑去了。
我略有失神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明明都很危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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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声配合着我的步伐仿佛奏起了一部哀伤的组曲，抛下沉重的狙击枪后我的行动变得敏捷了许多。
我很快来到一楼，从工房一角推出了许久不用的自行车，这辆有些陈旧的自行车又唤起了曾经暧昧的回忆，本来它最早是为了总是睡过头的深羽而准备的，后来彩子阿姨说了，和哥哥一起，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学会更开心，从那以后就很少被使用了。
内心的苦涩蔓延开来，轻轻拂去表面的灰尘后，我熟练地骑了上去，迅速去往人质刚才被困的街道处。
我靠近了倒在地上的敌人尸体，依旧显眼的朱红色头发此时被更加鲜艳的血红色所覆盖，然而这时我对尸体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毫无忌讳地搜寻尸体身上的装备，希望能顺利得到计划中最重要的东西。
第一个人身上没有，HMA双足模式行走的震动声源已经距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立即去搜寻第二具尸体的装备，同时余光捕捉到附近亮起电灯的户数越来越多这一事实，不再寂静的战场，只希望他们不要主动踏入这个地狱中，不要被卷入这场灾难中，能将一切当作梦境就好。
终于，在手持冲锋枪的第三具尸体腰间找到了我所需要的关键武器——燃烧手榴弹。
将其别在腰间后立马再度转移位置，正当我打算跨上自行车立刻离开时，目光瞥见了尸体耳朵上挂的无线电，于是顺手扯下来挂到了自己另一只耳朵上。
光世·改三型此刻已然接近我身后的十字路口，从声音判断HMA正处于切换为更适合地形的滑轮式状态，要想甩掉它恐怕更加困难了，运动战型机体，借助街巷，即使拥有能对其造成杀伤力的武器，也必须在破坏行动力的基础上才有获胜的希望。
我一边蹬着自行车拐出这个街道，一边开启了通话，
「凌，我这边东西已经搞到手了你呢？看得到HMA吗？」
「只要从路口出去就会暴露在它面前了，不过我没把握吸引得了它的注意力啊，有办法吗？」
「喂！你们两个！不要擅自行动！」
芥川又发出了一成不变的抱怨，命令的意义对现在的我而言根本是毫不重要的东西，一边想着如果能进行私人通讯就好了，我一边无奈地回答道，
「我们的家人就拜托您了，现在我们要去搞定这架HMA」
话毕瞬间就觉得说出的话似乎夹杂了不应有的悲壮气息，然而我并没有半点要牺牲自己的意思。
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线电中各式各样的惊讶和猜疑声，好不容易才被芥川喝止住。
【这帮家伙真的是精英吗，简直把无线电当成了方便的移动电话吧。】
无视芥川没有意义的喊话，我打开了敌人的无线电，与最开始挂上耳朵时听到的一样，噪音占据了听觉的大部分。
不知道是距离原因还是因为故障，唯一能辨别的人声只有一个。
很可能是HMA的驾驶员，我聚精会神地听了下去，
「……30分钟……小股抵抗……Violet03……支援……还没找到目标…无法…」
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响在耳畔。
【Violet？驾驶员的代号吗？】
如果确实如此的话尾缀的03也能对得上目前控制在敌人手中的HMA的数量，我也不认为那些渔船还能藏得下其他HMA，一台武装直升机已经是极限了。
我启动了麦克风，HMA上的通讯系统应该是自带增幅和中继功能的，所以希望能把虚假信息模糊地传递过去的话，需要点技巧，
于是我构思了一下那种感觉，不清楚的细节避开就好了，随后用记忆中武莱的口音喊道，
「……Violet……自行车……拦住它……自行车……」
为了减少破绽制造出信号不好的假象，只讲关键词并配合通话功能的开关将信息碎片化然后传达出去，之后的事情就祈祷驾驶员能够发挥想象了，这样的话，总比凌主动挑衅吸引注意力要安全得多。
关闭敌方通讯的通话功能，对驾驶员给出的疑问不予理睬，接着打开了我方的通话功能回应了凌的催促，
「我已经给驾驶员传递了虚假情报，你可以冲出去了，记住按计划一直跑就是了，不要想着和它周旋！」
凌长舒了一口气，
「我没那么大胆量，放心，包在我身上」
没有以往轻浮与调笑的口吻，有的只是坚定而又沉稳的回答。
我不再多说，骑上自行车向预定的地点踩去了。
当初将我从欺凌中拯救的身影，如今依然。
可是，为什么那些记忆中的场景都显得如此遥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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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ther Viewpo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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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说法是恐惧源于未知，但当你在战场上时，即便明白你所做出的决定将会让你面临什么样的结果时，你又是否不会恐惧？
凌扶着自行车藏在小巷深处，默默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小时候他偶尔和雨明一起读过那些战争中所谓的英雄的故事，毫无例外，他们都在战场中做出了超越恐惧的举动，然而那份勇气的来源，从来都不是什么已知和未知的问题。
由于提前预留好加速距离，因此当凌骑着自行车从小巷中窜出去时，车速已经相当快了，而在前方面临的恰好是一个高速的转弯，在湿滑的地面上，车子几乎失去平衡的状态下，依靠右脚蜻蜓点水般的支撑，凌还是勉强完成了这个动作，顺利地在HMA加速突进前拉开了距离。
同时，HMA在大雨中依旧清晰可闻的引擎声正向位于其前方的少年传达着【正在跟上他】这一讯息。
知不可为而为之，化不可为而可为之。
能够克服对死亡的恐惧，究竟是因为有着比面对死亡更让人恐惧之物，
还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人能理解死亡的概念呢。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为今天这最黑的夜晚划上句点，
无论如何，他的这一步，都是必须的。
【很好，接下来，右拐——】
在凌脚下偏转的车轮再度溅起了一阵水花。
将要行驶的路线印刻在了脑海中，就在不久之后，连续二个矩形的路线就要被走出来了。
【一定给我好好跟上啊，混蛋。】
凌一边在心里暗骂着，一边控制住速度。
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那必定是以他体力不支而被追上告终，但接着换位思考的话，这点时间HMA的驾驶员也应该还是乐意陪他消耗的吧，即便这个愚蠢的绕圈子游戏已经被看出来了。
【希望这个驾驶员能够再多自负一点。】
如果是目前军役标配的长船型号，驾驶员或许会直接将建筑物破坏掉，不过作为训练机的光世并没有携带这种程度火力的武器。
【既然如此那又为何我们的主力部队到现在还没突破仅有两架训练机为核心建立的防线呢？】
凌一只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极力将无用的思考从脑海中驱散，继续向目标地点前进。
很快，在凌前方出的第二栋矩形复合建筑正是交棒的地点，与上一个矩形不一样的地方是倘若鸟瞰的话，矩形之中会有十字纹路，实际上那便是可供人和小型机动工具进入的小巷，利用这条小巷两人马上就要在这里打一场伏击战了。
「我来了」
凌对着无线电平静地说道，随即加快了速度，他将要在经过矩形的一个宽边以及一个长边的半段后拐进小巷内，同时确保能够做到在HMA经过宽边前消失在敌方驾驶员的视野内。
【哈……哈……还真难啊，不过自己揽下的活，跪着也要爬完啊。】
几秒钟后，凌再次以高速度过了宽边至长边的转角，然后向外绕了个弧线，想要一气呵成地窜进小巷。
可是惯性实在太大了，在进入小巷的那一刹那，凌身子也重重撞到了右边的墙上——
好在由于反作用力，平衡倒是保持住没有造成车仰人翻的事故，这让凌不禁想起自己能把自行车骑到这种水平，还都是托了天舞的福。
不幸的是没有时间进行修整，凌必须强忍着疼痛继续使劲蹬着自行车，因为下一个步骤，会要求他更快。
经过十字路口后连续两次右拐，再回到大道上，按照两人的计划，这就是最后一步了。
穿梭在小巷的风雨迎面阻挡着凌的前行，阴暗潮湿的前路写满了哀伤，紧绷的精神早已无法响应他的身体所传达出来的疲劳信号了，即便如此，他前行的速度也一点都不会放慢，
「接下来就拜托了」
对着位于十字路口处的，短暂交错而过的挚友说道，凌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离地继续盯着前路。
【一切就交给他了。】
凌努力保持着速度，精确心算着重要参数，驱使脚下的自行车重新回到矩形第二条宽边的大道上，重新去往第一条长边的方向——
然后，一切结果都会在他重新出现在驾驶员视野的片刻之间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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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cipal Viewpo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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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会恐惧死亡，是因为死亡是未知的，那么倘若能够知晓死亡，是否就不会恐惧了？
知晓死亡，换而言之，就是「死过」。
我凝重地站在建筑群中的小巷里，等待着挚友的出现。
我相信他能做到，正如他把性命托付给我那般。
整个过程恐怕也就一两分钟罢了，没有更多的时间能给我考虑可能的突发状况以及解决方法了。
终于，凌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巷的一端.
【这姿势还真难看啊，不过应该是成功了。】
「接下来就拜托了」
他潇洒地甩下这一句话，随即拐向我对面的小巷。
于是我也开始默数着倒计时，同时目光盯着凌进入的巷口，祈祷着不要看见HMA经过的机影。
5秒钟的短暂等待后，我毫不犹有地拉开了卵式手榴弹的保险环，随后蹬着自行车加速往巷口冲去，我重新回到街道上的那一瞬间，视线完全被右方HMA巨大的身影牢牢吸引住了，一切算无遗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实现了，机体正处在重心降低的待加速状态下。
整个计划的目的所在就是制造HMA从静止到加速那片刻的机会，在这一瞬间由于群青的光世·改三型实验性地安装了避震器，机体膝关节连接部的装甲会露出缺口，连同输油管在内的脆弱的内部结构将会成为我手中燃烧式手榴弹大肆破坏的对象。
这个伏击地点也只不过是利用了敌我双方交通工具的优劣点，唯一的变数就是驾驶员在失去所追击的凌的踪影时，会不会按常理停下机体，以及这个等待的时间是否足够凌重新回到街道上。
然后当凌再次出现在驾驶员视野内，并且横穿过眼前的街道时，无论如何，面对重要而且实力悬殊的目标，驾驶员理所当然会继续追击，并且，是从无到有的「加速」追击。
从始至终，无线电内都没有出乎意料的信息干扰，
所以，直到我和这个庞然大物面对面的这一刻，我确信，我们赌赢了。
可是，也仅仅是到这一刻为止是赢了。
在这即将划上句点的战斗中，随之而来的状况，让我发现了自己漏算的一环——
湿滑的地面加上狭窄的转弯角度，这本身就是非常危险的环境，再加上我一手牢牢地压着手榴弹的保险弹片，没有将全力灌注在控制自行车上，当我意识到这些问题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远不如凌的车技此时被轻易穷尽了极限，在最后关头的冲刺阶段车子失去了平衡。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面摔去，同时自行车完全侧翻在地面上，使得我连同车子因为惯性而惨烈地继续向前滑行，我拼尽全力将手榴弹甩了出去——
当我看到自己孤注一掷投出去的手榴弹只是打在缺口下部的装甲，直至绝望得无以复加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机体的正下方，身手灵敏地接住下落的手雷，随即飞快地将其反手甩入了装甲的缺口之中。
没有去看结果，下一秒钟那道身影已然赶到了我的身边，用力地将我拉起来，
「哥哥！快走啊！」带着哭腔的深羽对我喊道。
哀伤而又焦灼的声音让我恢复了清醒，我奋力挣扎着身子想要再度返回小巷，然而爆炸已经顺利地发生了。
由微小的爆炸源开始了连锁反应，压力瞬间急剧变化，HMA坚硬的装甲从内部炸裂，一股热浪从身后袭来，我将深羽推向小巷，随即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她之上。
灼热的气浪将我的后背仿若剥皮一般地肆虐着，随之而来的是失去平衡的机体沉重地往我们这侧的建筑物倒来，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鸣之后，残破不堪的机体无力地将身子垂在两栋建筑物的夹缝之间，一块钢壳从被撞击的机首处逐渐剥落，径直地朝我们砸来，此时，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和空间去闪躲了。
我将视线转回深羽的方向，她瞪大着漂亮的紫红色眼睛，耳朵上还挂着原本不应该有的无线电，微微张开的嘴似乎想说着什么。
【是这样啊，她都听到了吧。】
我不再去多想，而是把掌心支撑地面的方式换为小臂支撑，双膝下跪，依旧留下了与深羽之间的安全缓冲距离，闭着眼睛准备抵抗从天而降的冲击。
深羽刚才的嘴形，想说的似乎是……「不要」吧？
果然，约定就是用来打破的东西。
下一刻我全身上下都受到了钢壳的重击，剧烈的痛感霎时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强行保持不变的姿势令我仿佛听到骨骼的悲鸣，口中无法忍耐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将身子倾斜了一下，让钢壳倒去旁侧，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们耳朵上挂着的无线电不断传来了积极的事态进展，来自直升机的风压和灯光充斥着附近的空间，凌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
就在不久之后，这个地狱就会被关闭吧，一切都会恢复原状吧，
看着不断涌出泪水的深羽，我竭力地想要露出个微笑安慰她，可惜比做出一个表情更加轻易，又或许是此刻作出这样的表情实在太过勉强了，鲜红色的液体先微笑一步从额头滴落，散开在了深羽梨花带雨的脸颊上。
「对不起，我搞砸了」
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道歉，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们彼此此刻的灵魂更加相近了，无论是一起度过的时光，还是如今心灵碎裂的部分。
所以，看见了她无法抑制的悲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将弯下去的嘴角如我所愿地翘起，满溢的悲伤也从我的眼角流出。
深羽坐起身子抱住了满身泥泞浑身是伤的我，温热的泪水与冰冷的雨水交融着持续滴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渐渐地在这温暖的怀抱中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我对战争的理解从本质上改变了。
这双亲眼看见重要之人被杀死的眼睛，这双亲手夺去人类性命的双手，
熟悉的世界变得支离破碎，梦想的前路变得缥缈无垠，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朝阳不会升起的黎明，一切还是都会好起来吗？
「结果……又是这样吗……」
第三章 最暗的黎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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